第100章
傅廿:……
他没接这茬话。
自然是疼。
腿间的皮肤几乎不曾受到过伤害,即便是刀伤剑伤,也很少踏足这块皮肤。
刚才,并不温柔的对待,加上路上磨伤,血肉和衣服粘成了一团。
“坐好。让我看看伤的严不严重。”
听到命令,傅廿乖乖照做。
只剩下最里层,沾血的衣服时,他迟疑了一下,还是主动分开断肢,把伤处展现给楚朝颐看。
他偏过头盯着地面,脸色涨的通红,“不严重——”
还没完,伤口和布料撕裂带来的疼让傅廿把后半句咽了回去。
沾着温水慢慢撕扯被血黏住的布料,反倒比直接撕扯来的更为痛苦。
熟稔无比的手指触感,反复轻轻摩挲着伤处,这种痒不上来,但每一次触碰,纤细的触感都会直直窜到指尖。
傅廿一直在忍。
越是攥紧拳头,手指温热中带着一点粗糙的触感越是难以忽略。
“直接撕下来就行,不疼。”傅廿声提醒道。
楚朝颐没有理会。
依旧慢条斯理的处理着断肢和腿之间的那块“伤口”。
抬眼,楚朝颐看见阿廿垂着头,原本淡色的下唇已经被咬的充血,左拳紧紧攥着。见此,楚朝颐又试探性的用手拨了一下他腿间的伤口,只见阿廿幅度的颤栗了一下,雪白的牙齿也不禁咬重。
看来阿廿还没发现,面前这头狐狸心思根本不在处理伤口上。
楚朝颐撕完布料,心翼翼的上着药膏。
他记得阿廿刚回宫的时候,防他像是防贼一样,尤其是肢体上的亲密接触,再三命令,才会心如上坟一样照做。现在,阿廿已经肯把身体最脆弱,隐秘的伤处重新展现给他……
“以后还什么,‘想被随意使用’这种话吗?”
药膏的效果很好,上过药后,几乎感觉不到疼痛。
傅廿整理好衣服,才声开口,“以后属下会注意言语。”
完,傅廿感觉到灼灼目光依旧停留在他身上,又急忙提高声音,“属下保证,不会再。”
年关将至,天也越来越冷。雨雪常有,都是个丰年的好迹象。
过了六个月,即便再宽大的衣服,也遮不住身躯的异常。月份的时候,傅廿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带着这个家伙刀光剑影,火海逃生,一点事儿也没,到了现在,这些债可算是尽数还了回来。
高烧三日,今天终于有退烧的迹象。
傅廿病恹恹的伏在窗边的桌案,面无血色,精致却凌厉的五官难得有几分脆弱,狭长的双眸少了杀气,柔和了不少。
他以前可从没想到过,受凉导致发烧这种事儿会让他遇上。
曾经他可是数九严寒能凿冰下水,三伏盛夏能躲在铁炉后面埋伏一日,只要伤不至死都是伤,让人闻风丧胆的夺命锋刃。
寝宫的地龙烧的很热,傅廿稍微开了点窗子,让冷风进来。
“咳咳咳咳——”冷风一吹,傅廿赶忙把窗户合上了大半,喝了口热水,继续翻着手上的画书。
上面是太医替他找到,古籍上少有记载男孕生产时的记录。
以及古医的一些批注。
过几天还会有宫外的大夫,替他讲解一些月信的注意事项。
按照书上,往后至多,再有一个半月,这个家伙就会成为摇篮里会哭会闹的孩提。
傅廿认得字远不够他读懂晦涩绕口的古籍,只能参考插画,看个大概。
到了午时,傅廿正摆弄着桌上的几柄匕首,活动着手腕练习刀法的同时,开始物色给未出世的家伙准备从随身的短刀样式。
“大人,午膳准备好了。陛下他还有事务处理,传话让您先吃。”
“知道了。”
中午楚朝颐一向繁忙,他并未多问。
吃完饭,趁着午时人少,傅廿裹了件宽大的暗色斗篷,甩开了跟着他的高公公,在御花园里闲逛。
高烧在屋里待了好几天,外面总归是不那么闷。
走到以前常去的镜花池边,傅廿听见附近的假山上有宫女闹争执的声音。
他无心多管,走到湖心亭坐下,拿出空空如也的酒囊,叹了口气。
“那边那边,掉冰面上了。”
“是您扔的太用劲儿了……”
“湖心亭的人!能帮个忙吗!帮我们捡一下绣球!”
傅廿听着闹的声音传到他身后,这才好奇回头去看。
只看见有个三个身穿宫装的宫女,和一个衣着华贵的“姐”。
定睛一看,那位衣着华贵的姐,竟有几分眼熟。
“连侍卫?”傅廿还没话,湖岸对面的女子已经先一步认出了他。
傅廿回想了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那个衣着像姐的,是泽王身边的侍女。
“属下见过绿倚姑娘。”傅廿恭恭敬敬的抱拳。
既然对方只认得他还是那个爬树闹事儿的连侍卫,他便这么装着。
“不敢。”绿倚一见真的是他,脸色迅速冷淡,没再抬眼看他,继续对旁边的宫女道,“实,你去捡绣球。”
“我,我不敢上冰……”
“不敢也得敢。我昨天刚求红萼姐姐给我绣的,今天要是就弄丢以后万一求不来了怎么办?给我捡!”
“您…您怎么不求湖心亭里坐着的那个侍卫?您不是还认识——”
“我欺软怕硬,你去。”绿倚理直气壮的道。
傅廿差点笑出声。
这个跋扈的性子,还真的没认错人。
“……”
“是平时本姐亏着你还是怎么的?捡个绣球这么不情愿?看你长得顺眼又可怜,才花银子点公公,让你跟着我清闲,这点事都不愿意做你还是回去洗衣服好了。”
“……”
傅廿又回头瞥了一眼。
可真凶,傅廿没心思干涉朋友之间的闹,但见此,还是不禁在心里感慨道。
类似的话和暴躁的态度,上一世他听楚朝颐这么训过别人。绿倚算是泽王的半个义女,果然楚家的子女年少时连性格都差不多。
被叫“实”的宫女没办法,只能战战兢兢的走上冰,朝着那个的绣球步走去。
刚没走两步,就因为脚下滑,重重的摔在了冰面上。
湖心的冰冻得不如四周结实,这么一摔,便听见冰面传来裂开的声响。
实听见声音更慌,赶忙挣扎着要站起来。
结果又一次重重的摔回冰面。
这次,冰是彻底裂开,刺骨的湖水满过了冰面。
“救命——”
傅廿听见呼救,这次从地上爬了起来。
见有个宫女半个身子落在水中,上半身还是趴在冰面上,并未完全掉下去,立马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赶忙快步走过栈桥,大声吼道,“别乱动!马上去救你!”
完,傅廿继续朝着竹林跑去。
人还没落水,用竹竿拽上来就是。
“救命!救命!”落水的宫女根本没听外人什么,“啊——”
“实!”
正掰竹子的时候,傅廿听见冰面又一次开裂的声音,紧接着“噗通”一声,似乎有人跳下了水。
他赶忙回头,只见刚才在岸上嚣张的绿倚和软弱的宫女都不见,只有冰冷的湖水里有圈圈水花。
“……”
傅廿没再掰竹子,快步跑向湖边,一个猛子扎了下去。
人命关天的事情,又是泽王疼爱的义女,如果他见死不救,会让楚朝颐难堪的,下游的时候,傅廿如是想道。
还没游到湖中心,突然,腹部毫无预兆的疼了一下。
这种疼不同于往常的伤痛,突入袭来搞得傅廿两眼一黑。
缓过来后,他继续闭气往前游。
可水里的两双脚已经看不见了。
傅廿一惊,以为她们是沉下去了,还想继续搜寻,突然,后领被拽了一下。
拖着他就要往上游。
傅廿不出话,腹痛的感觉又充斥着全身。
被拽出湖面的时候,傅廿才看见,把他拽上来的正是泽王那个嚣张的侍女。
“你犯什么病往湖里跳?”绿倚不耐烦的吼着,用干燥的斗篷擦了一把脸。
傅廿:……
原来对方的水性不差,早就把人捞上来了。
刚才看着她们一同在水中不露脸,傅廿还以为……
“快谢谢我。”绿倚见傅廿不话,把擦过脸的斗篷扔给实,“救你上来不会谢谢——”
傅廿还没开口,只见她的表情突然愣住。
“血!血!是血!”
上一秒还嚣张跋扈的绿倚,突然吓得吱哇乱叫。
“实!有血!?”
傅廿:……
腹部的剧痛让他双眼发黑。
他顺着绿倚的惊恐的目光看了看自己。
他今日穿的淡色的衣袍,可从腰部以下,全部染成了血红。
地上,血迹还在顺着石板地蔓延。
被搬回承元殿的时候,傅廿在剧痛中强撑着清醒。
腹中的东西开始给予他下坠感和压迫感。
阵阵坠痛中,傅廿能感觉得到
“大人,稍微用些力……”
“其他太医马上就到……”
在温水中,傅廿不断的深吸着气,尽量听着身边传来的声音照做。
剧痛中,傅廿努力抓紧浴盆的沿边,直到抓的关节发白,才不禁闷哼出声。
殿外传来脚步声,十分急促,似乎还绊了一下,“怎么这么突然。不是怀胎十月吗?即便算来是九月有余,阿廿现在也才不到八……”
“陛下,好像是掉到湖里,才引起的早产。”
楚朝颐来了。
听见熟悉的声音,傅廿更加攥紧盆沿,死死地咬牙。
“您别进去!里面污秽——”
屏风外,他听见李公公的声音。
紧接着,是楚朝颐快步进来的脚步声。
感觉到手上多上来了一只手,傅廿赶忙放下冰冷的盆沿,用力的抓住那只手。
是楚朝颐的温度……
傅廿没力气话。
按照太医的话做,努力不出声就已经耗尽他所有的意志。
“阿廿,阿廿?”楚朝颐见他要抓,赶忙把两只手都递过去给傅廿借力。
傅廿继续深呼吸着。
楚朝颐虽没有过孩子,但从在宫内长大,也见过先皇别的嫔妃生产时的惨叫。
可眼前的傅廿,死死地咬着牙,就是不出声。
“阿廿,太疼的话别忍着……”楚朝颐一边着,空出的手胡乱的抚摸着傅廿的头发试图安抚。
傅廿缓了好久,才从牙缝里挤出来夹杂着闷哼的声音,“比,比起当初生剜出心头蛊虫的疼,轻多了……”
作者有话要:
忙完了。恢复日更。
快完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