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皇后召见定然是没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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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后召见定然是没什么好事,可是梅亭嘉却不得不去——如若是在庆王府,她完全可以推身体不舒服,可现下是在长公主府,如果梅亭嘉拒绝,必然会令这对姑嫂更添矛盾。

    宜淑长公主提出要同梅亭嘉一起去坤安宫,被梅亭嘉拒绝了,原因也简单,那谢皇后的飞扬跋扈是大家有目共睹,就算宜淑跟去也不会有好果子吃,她又何苦连累这个姑娘?

    “宜淑难得出宫与皇姐一同看戏,切莫因为我早早回去不尽兴,我这便先行离去,改日再来拜访宜婉皇姐。”

    梅亭嘉告辞离去之时,宜婉长公主脸色黑得可怕。

    她自然不是冲着梅亭嘉这位新入门的弟媳,她所不满的是那位一次又一次落她面子的一国之母!

    梅亭嘉出了长公主府,一眼便瞧见了那位生得刻薄阴邪的王别王公公。

    四月的文会宴上,王别曾被庆王训斥,然而他似乎并未受到更多的惩罚,眼下甚至还能以趾高气扬的模样对着庆王妃。

    “王公公请稍等,待得我回王府换上一身衣裳再同你进宫。”今日来长公主府梅亭嘉倒也没太过用心扮,眼下要进宫面见皇后,她不想留下任何话柄,故而对王别了这样一句话。

    谁知王别却阴恻恻地开口道:“若仅仅是奴才在,自然该等庆王妃,可是皇后娘娘还在宫里等着呢,难不成庆王妃还要一国之母候着你?”

    秦嬷嬷不悦起来,倒是梅亭嘉若有所思了那么一会儿便当即决定妥协,径直让马车赶往皇宫。

    这一幕被不少守在长公主府门口的下人看见,都暗自感慨皇后的人真是嚣张。

    许是方才梅亭嘉的退让令王别更加轻蔑这位庆王妃,待得到了皇宫门口,他又阴阳怪气地开口道:“这里可是皇宫,难不成庆王妃还要坐着马车去见皇后娘娘么?”

    秦嬷嬷怒道:“放肆!庆王府……”

    她本想庆王府的马车有皇上的特旨,可在皇宫内任意行走,但是话还未完便被梅亭嘉握住手摇了摇头,便生生收回去没有出口。

    王别看了一眼秦嬷嬷,心中不屑。他知道这个老嬷嬷是太厚的人,曾几何时太后娘娘还试图把这个老婆子塞到皇后身边,自然是被皇后娘娘拒绝了,现在也就这家子气的庆王妃那这嬷嬷当个宝。

    梅亭嘉顺从地自马车上走下来,引得宫门口守门的侍卫们一阵脸红——他们虽也见过了不少贵妇女眷,但是不得不承认,这庆王妃当真是惊艳众人,怪不得庆王爱重。

    当然,他们也将坤安宫太监的嚣张跋扈看在了眼里。

    顶着初秋还算大的太阳,梅亭嘉开始步行前往位于后宫中心的坤安宫,无人为这位新晋的庆王妃伞,只有秦嬷嬷勉强伸出手为梅亭嘉遮挡。

    许多宫人都瞧见坤安宫的王公公带着那娇嫩如画的庆王妃一步一步地往坤安宫去了,想着皇后娘娘往日的作风,她们也不敢出声。

    待得终于到了坤安宫,一行人都已经是大汗淋漓,尤其是那生得肥胖的王别。

    可是当他回头望向梅亭嘉时,却发觉庆王妃仍旧是干净清爽,看着像是与旁人不在一个季节。

    梅亭嘉淡淡地瞥了王别一眼,如同是看一个上蹿下跳的丑角一般,然后才慢慢走向正殿,刚一靠近便听得一阵姐妹之间的嬉笑声,她顿时便想到了那位对庆王情根深种的成国公府四姐谢瑜。

    “启禀皇后娘娘,四姐,庆王妃到了。”平复了自己呼吸的王别对着里面通报道,没过多久,一身鹅黄衣衫娇俏可人的谢瑜便走了出来。

    谢四姐今日早早便进宫拜访皇后,她在放了冰块的宫殿中呆了许久,原本是想着以逸待劳,用自己最好的状态来面对糟糕的庆王妃,却不想梅亭嘉虽扮草草,看着却仍是精致美丽,令人无法直视。

    谢瑜一时间竟卡了壳,待得王别清咳提醒后,才反应过来,对着梅亭嘉盈盈下摆道:“女谢瑜给庆王妃请安。”

    梅亭嘉望着谢四姐一笑,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大婚第二日路上偶遇时,这位谢四姐叫她时还是十分勉强,现下居然便已经这么自然得体,看样子不是个简单的。

    王别笑着道:“四姐有心了,这外面天热,您还是先与庆王妃进去再吧!”

    谢瑜也歉然一笑道:“瞧我,见到庆王妃开心得跟什么似的,都忘了让您进来。”

    待得梅亭嘉进了正殿,王别竟带着所有宫人都出去了,临走时还将宫门也关上,幸亏这殿中冰块足够,不然四下关着定然将人热出好歹。

    谢皇后脸上的笑容淡去,嗤笑一声道:“庆王妃总算是来了,让本宫这个皇后好等!”

    谢瑜连忙嗔道:“姐姐这是做什么?好了让庆王妃与我认识,您干嘛凶她?”

    皇后这才颜色稍霁,睨了梅亭嘉一眼道:“今日若不是瑜儿求情,本宫必定治你一个不敬之罪!”

    梅亭嘉瞧着谢皇后姐妹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那目的几乎呼之欲出,不由得淡淡一笑道:“皇后娘娘如此宽容,倒真让妾身感到吃惊呢!谢四姐,你想要与我认识是么?”

    谢皇后皱起眉,她明显感觉到梅亭嘉的语气不对,一点也没有谦卑恭敬之态,不由得暗自揣度自己将宫人全部遣下去是否不对,也许有宫人在,这个女子还会装模作样一番。

    谢瑜却并未发觉出梅亭嘉态度有什么变化,她忙笑着点头道:“是呀是呀,女仰慕庆王妃已久,很想与你认识一下。”

    梅亭嘉好笑道:“可是,我仔细想来似乎曾与谢四姐一同参加过不少人家的宴会,都未曾能与谢四姐结识,想来你我是没这个缘分的。”

    谢瑜的脸登时变得苍白不已。

    的确,京都城勋爵人家不少,宴会自然不缺,总有会那么几次二人都出席的,只是那时的谢瑜与梅亭嘉之间的差距犹如云泥。

    成国公府并不仅仅只是谢皇后这一座靠山,大公子谢恒是上一届的探花,现如今正在翰林院就职,只待历练几载后便进入六部,而二公子谢渊也是远近有名的才子,下届科举必然能高中。

    谢瑜出身这样如日中天的皇后母家,又怎会纡尊降贵地与没落伯爵府姐结交呢?

    皇后见谢瑜被梅亭嘉呛声,不由得怒道:“放肆,本宫的妹妹愿意与你结交是给你面子,梅氏,你可别不知好歹!”

    梅氏这个称呼倒让梅亭嘉眼皮一跳,猛然间想起在顺毅伯府那一幕,可是那已然被证实了是荀臻在做戏,她便很快平复心情,对着谢皇后笑道:“妾身还不知,原来谢家的姐要比王妃尊贵得多啊!”

    谢皇后这才发觉自己有些失言,不过她倒也不惊慌,嘲讽地一笑道:“总有贱人以为嫁入皇家便飞上枝头,却还认不清自己不过是个没毛的山鸡罢了!梅氏,今日你恭恭敬敬地认下瑜儿,本宫尚且可让你在庆王妃的位置上忝居一阵儿,倘若你再多言,本宫今日便废了你!”

    “废了我?”梅亭嘉并未如同皇后猜想的那样害怕,反而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一般笑出了声,“妾身倒第一次瞧见像皇后娘娘这般热衷于自掘坟墓之人,还真是好笑极了。”

    谢皇后被梅亭嘉的态度激怒,勃然大怒道:“放肆!本宫倒要看看,是你先下坟墓还是本宫先!”

    谢瑜站在一边有些瑟缩地望着突然便吵起来的梅亭嘉与谢皇后,如果梅亭嘉当真就这么被处死倒是合了她的心意,但是她也有那么一点为自家姐姐担心,怕皇后惹祸上身。

    她正在这边犹豫,却不想梅亭嘉居然点了她的名字:“谢四姐,看着皇后娘娘一片拳拳爱妹之心,你难道便不感动?你怎好再一直坑害于她呢?”

    谢瑜听了梅亭嘉的话,不由得花容失色:“庆王妃在胡言乱语些什么,是你自己惹怒娘娘的!”

    梅亭嘉望向脸色铁青沉默不语的谢皇后,笑道:“娘娘您瞧,这便是您不惜与皇上翻脸也要成全的妹妹,她甚至都不想知道,她到底坑了您什么。”

    谢瑜脸色苍白地跑到了谢皇后身边,抓住她的衣袖道:“姐姐,你可不能听她胡言乱语啊!她,她这是在离间我们姐妹感情!”

    梅亭嘉想的话都已经完,闭上眼睛等着谢皇后发落。

    今日这出戏她看得明白,所谓的结交不过为了给谢瑜一个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机会,待得谢瑜成功接近了庆王以后,她梅亭嘉便是挡路的绊脚石,迟早要被踢开。

    梅亭嘉从来不曾妄想自己会独占庆王,但是她不会甘愿做别人的牺牲品,这一世谁也别再想害她死于非命!

    谢皇后只要一日得势,以她的肚鸡肠自己便永无宁日,那便不如来一记险招——就在今日彻底将谢皇后激怒,左右自己体会不到皮肉之苦,还能给谢皇后添上一条折辱王妃之罪,她不信孝统帝会永远隐忍着这位一国之母。

    这时的谢皇后居然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让梅亭嘉与谢瑜都是一阵难熬。

    “不愧是门户出身,张口便是阴私算计,真是令本宫恶心!”终于开口的谢皇后让谢瑜长出了一口气,随即她将手边的茶杯往地上重重一摔,才看了一眼一边的谢瑜。

    谢四姐会意,立刻高声道:“快来人啊!庆王妃毁坏了御赐之物,冒犯了皇后娘娘!”

    谢皇后听着外面一阵动乱,想来是她宫中的人要进来了,便望着梅亭嘉淡淡一笑道:“也许你有几分聪明,但是本宫会让你知道,在绝对的权力面前,你的那些心思都是无用之物。”

    梅亭嘉面无表情地任由坤安宫的宫人们将她拖出去,看来谢皇后是准备用杖刑将她活活死。

    她倒是也好奇,在自己没有痛觉的情况下,是不是还能被死。

    梅亭嘉原本到长公主府便只带了零星几个下人,等到进了坤安宫能被允许跟随的只剩下秦嬷嬷一个,现如今秦嬷嬷独木难支,根本无法抵挡得过坤安宫的众多宫人。

    梅亭嘉被绑在长椅上时,人也没有过多挣扎,只是颇为忧愁地想着,今日出来看戏班子演戏还没看够,现下自己便要给人演戏了,真怕一会儿她演得不像露出破绽来。

    但是当长棍在身上时,梅亭嘉发觉自己根本不必演,这种有些发闷的触感带着屈辱的味道足以让她瞬间变了脸色。

    庆王妃的咬牙不吭声被众人看作是在忍辱,谢皇后冷冷地道:“是个硬气的,给本宫用力点!”

    过了许久,坤安宫的宫人都记得这个略微灰暗的下午,一言不发的庆王妃伴着秦嬷嬷的哭喊声成了坤安宫往后许多年的梦魇,而他们也始终难以忘怀,那一日脸色铁青双眸赤红的庆王荀臻。

    谢皇后姐妹俩正看着梅亭嘉凄惨的模样,忽然便有一个玄青色的身影从天而降,只两脚便将正施刑的太监从坤安宫正殿门口踢到了墙边。

    只见那两个太监毫无反抗地飞起,犹如假人一般重重地砸在墙上,再掉在地上时已然不动了。

    谢皇后被吓得忍不住大叫了起来,谢瑜也不由得连声道:“刺客!有刺客!”

    荀臻忍着背部的剧痛将梅亭嘉抱在怀里,低声道:“嘉儿别怕,我来了。”

    梅亭嘉睁开眼睛,还未开口话眼泪却先流了下来,她想要抬手抹去眼泪却被荀臻抱得很紧无法动手,只得低声道:“王爷我无事,我,我也不知为何眼泪止不住……”

    荀臻听得难受不已,一时间也分不清到底是身体痛还是心如刀绞。

    谢皇后终于看出来人是谁,不由得冷下脸道:“放肆,谁准许你庆王擅闯坤安宫?”

    荀臻望向有些气急败坏的谢皇后,冷笑道:“想来能让皇嫂检讨自身的人还没出生,本王也懒得枉费力气与您多。”

    罢,庆王殿下抱着自己的王妃转身就要走,把谢皇后气得几乎晕倒,她有些歇斯底里地道:“你,你居然敢就这么走?”

    荀臻脚步一顿,微微偏过头微哂道:“的确还有件事忘了,多谢皇嫂提醒。”

    罢,只见一队杀气腾腾的大内侍卫自坤安宫门外鱼贯而入,二话不便将皇后宫中所有人都抓了起来,任凭谢皇后如何训斥也不管用,如若不是谢瑜死死躲在皇后身后,怕是连她也要一并被带走。

    荀臻余光扫到谢皇后仍旧努力护着那谢瑜,不由得嘲讽地一笑道:“皇嫂倒也还有几分人情味,只可惜被你护着的人心里能有几分想着你呢?”

    同样是挑拨的话先后从庆王夫妇的口中出,让这话可信的力度增加了几分,同时莫名显得这对夫妻十分相配。

    谢瑜脸色苍白,却不敢再出言为自己辩驳——眼下这种可怕的场景,她真是恨不得不被注意到。

    待得出了坤安宫,梅亭嘉声道:“王爷,你可以放我下来了。”

    荀臻却仍旧抱着梅亭嘉,他并未低下头看她,只将自己的下颚留给她:“无妨,你只需虚弱地靠着我便好。”

    梅亭嘉低下头,安静地靠着他的胸膛,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声不由得发起呆来。

    只这一句话她便明白,这个男人清楚她的目的,也清楚她一切心机与算计。虽然是皇后堂而皇之毫不掩饰地欺辱她在先,可是梅亭嘉也不曾料想,荀臻会帮着她。

    庆王殿下抱着脸色苍白的庆王妃从坤安宫一路走到了宫门口,高调地令许多宫人都瞧见了,再结合庆王妃进宫时受到的种种刁难,已然坐实了谢皇后折辱妯娌的事实。

    待得到了马车上,荀臻才将梅亭嘉放开。

    梅亭嘉望着面无表情的荀臻,心中猛然觉察出不对来,他似乎是在生气。

    “王爷,你不是在忙政事么?怎么到了坤安宫来?”梅亭嘉多少有些怯生生地开口问道,想来想去她又加上了一句:“况且,你这么闯进坤安宫,不会有什么事儿吧?”

    荀臻的语气有些生硬,却还是好好地回答了她的问题:“我既然带了大内侍卫,便明并非是我一人的主意,你无需担心。”

    梅亭嘉垂下眼眸,荀臻的意思她明白了,既然大内侍卫进了坤安宫,明皇上也下了旨,只是她也听得出来庆王情绪不对,这人到底是因着什么在生气呢?她思索再三,又开口道:“方才的事,妾身可以向王爷解释。”

    不知不觉间她的称呼又变回了妾身,令荀臻的眉头轻轻皱起,但是他却没有开口纠正她,只偏了偏头示意自己在听。

    “谢四姐想着近水楼台,妾身拒绝了,但并非是因为妾身善妒。那成国公府姐想来决计不肯为侧妃,妾身只为自保,倘若将来王爷有了心悦之人,妾身还是会好好对待她的。”

    梅亭嘉每多上一句话,荀臻的脸色便黑上几分,待得她将话完,庆王殿下已然如同是砚台一般。

    “你当真会好好对待她?”荀臻的声音依旧冷硬,如同是一把钝刀悄无声息地割在了梅亭嘉啊的心上,她来不及体会自己为何会心痛,便忙不迭地点头道:“妾身绝无虚言。”

    荀臻转头凝望着梅亭嘉,桃花眼里盛满了复杂的情绪:“既然如此,你为何不肯好好对待自己?”

    一时间马车里静谧无声,只听得交错的呼吸声,缓急有序相得益彰。

    梅亭嘉只觉得心像是被一只手突然攥紧,连带着整个人都无法思考,荀臻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的心悦之人是……

    梅亭嘉越来越不敢想,待得这种紧张的情绪慢慢爬上她的脸,她才勉强岔开话题道:“王爷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坤安宫?”

    不得不,梅亭嘉这话题转得极为生硬,但是荀臻却配合了她:“是你的表哥韦二公子找到了我,是你被皇后的人带走了,我才赶去坤安宫,现下他应该还在王府等着你。”

    梅亭嘉惊讶道:“二表哥?”

    韦衡找她想必是店铺的事情有了进展,只是让她惊讶的是,她的二表哥居然能联系得到荀臻。

    其实上次奉茗茶庄外,梅亭嘉便隐约感觉到韦二少与庆王爷似乎有旧,只是当时碍于身份不好开口询问,现在倒是可以问上一问。

    只是还不待梅亭嘉开口,荀臻却再次是再度提及了方才的话题:“你还不曾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梅亭嘉垂眸,半晌才抬眼看向荀臻道:“妾身的体质王爷是知道的,这才斗胆破釜沉舟。”

    庆王殿下的暗示可以是非常明显,可是梅亭嘉还是选择了回避,士之耽兮,犹可也,女之耽兮,不可也,她做不到虚与委蛇,便只能这样守住自己的心。

    方才荀臻还只是身上疼痛,现下心里也隐隐作痛了。换成他是梅亭嘉,在不知道自己的疼痛转嫁到身边人之前,也不会放着这天然的优势不利用。

    起来,还是他自己作茧自缚。

    马车里瞬间便沉默了下来,直到夏放过来才破了宁静。

    “启禀王爷,护国寺派人请您回去决断。”

    荀臻看向了梅亭嘉道:“我怕是不能送你回府了,这便走了。”

    梅亭嘉目送着荀臻骑上马远去才坐回到马车内思考起来。

    起来她与荀臻初见便是在护国寺,只是庆王殿下似乎将这件事忘得彻底。原先梅亭嘉还以为是荀臻风流健忘,现下看来可能与梅绛璃那神器有关。

    梅亭嘉攥紧了手中的帕子,这神器如此了得,竟能连人的记忆都抹去,真的会永远消失么?

    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看来自己远不到放松的时候。

    待得马车回了庆王府,韦二少已经在正厅等了有一会儿了,他颇为无聊地盯着装潢出神,然后发觉庆王殿下不愧为这大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贵,仅仅是这么一个待客的正厅,便有许多常人难以一见的宝贝摆着,一点也不怕招贼。

    韦二少又想到了前一阵儿庆王殿下拿给他的那些古董珍宝,自己碰一下都觉得烫手,那位爷却毫不在意地扔给了自己。

    再一想想那些都还是要送人的,他这心里便更震颤了,虽送的也是自家人。

    就在此时,他等的那位自家人回来了,韦衡忙收起思绪起身迎着:“韦衡见过庆王妃。”

    梅亭嘉无奈道:“二表哥这是做什么?快起来话。”

    韦衡笑道:“礼不可废。”

    表兄妹二人简单一番寒暄后,韦二少便直入正题:“今日我出来得够久了,索性便直接同你,印信批下来了,店铺我也看好了,一共三间,其中有一三层楼的铺面在宣正街,剩下两间都在宣成街,不过是一首一尾。”

    梅亭嘉思索片刻道:“宣成街那么热闹,能盘下来两间铺面已经是极好,一首一尾并不耽误什么,不定都可以开同类铺子。至于宣正街嘛……”

    梅亭嘉陷入了沉思,宣正街是京都城三条大街中的其中一条,比不得宣成街热闹人多,但却也举足轻重,原因无他,这条街上的铺面卖的都是贵重物品,诸如定制的家具、铁器,亦或是当铺。

    韦二少却对梅亭嘉关于宣成街铺面的想法更感兴趣,他问道:“你且详细你的想法。”

    梅亭嘉暂且将宣正街那一间放下,开口道:“若是挨得近,那开成同一类必定会彼此影响生意,可这一首一尾便不耽误什么了,倘若都开上相同名目名字的店铺,那人们无论从哪边进了宣成街,最先看见的都是我的铺子,这名头不是更好响?”

    被梅亭嘉这么一,韦二少也觉得这位置算是不错,眼看着梅亭嘉又要陷入沉思,他忙开口笑道:“表妹,你不好奇我是如何拿下这印信的么?”

    梅亭嘉一怔,她猜到这其中也许有庆王殿下的手笔,之所以没是怕伤自家表哥的自尊,却不想他自己提了出来,于是便捧场地问道:“那二表哥可愿?”

    韦衡便朗声笑道:“你万万想不到,这是那朱太壮自己亲自上门递到我手上的,我不收,他还硬求着我收下来!”

    韦二少得意的模样看得梅亭嘉低头一笑,同时心中也更加肯定,定然是荀臻出手,不然这朱大人顶多是不再为难,又岂会亲自送上门?

    紧接着韦衡收了笑容,一脸正色地道:“还有一件事是朱太壮亲口告诉我的,他之前之所以不肯松口,是因为受了成国公府的吩咐,表妹,这成国公府你可是知道的吧?”

    梅亭嘉握紧了手中的帕子,她岂会不知道呢?原来谢家早已经将手伸得这么远,竟然连承恩伯府都暗中针对上了!

    只是成国公府现如今蒸蒸日上,两家伯府加在一起也不够看,而梅亭嘉也做不出仗着荀臻的势报复人的事,只得暂且将这件事记下。

    “真是对不住表哥,是我连累你,倘若以后再有这种事,你便……”

    梅亭嘉的话还未完,韦衡便不悦地断了她:“你叫我一声表哥,就是认我一家人,再这些外道话便没意思了。”

    梅亭嘉无奈,只得笑着道:“好好好,我不了,对了二表哥,你是如何找到王爷的?”按荀臻办差最不济也是在六部,那可不是她这个没有官身的二表哥能去的地方。

    韦衡诧异道:“怎么你还未听么?”

    梅亭嘉神色一凛,忙全神贯注地听着韦二少话。

    “最近护国寺里发生了一起失窃案,那贼身手了得,被数十个武僧围攻尚且不落下风,最后伤了一半的僧人逃走了,据他还得手了。”

    “护国寺的僧人可都是练过许多年功夫的,由此可见那贼当真是厉害,可是这也不足以惊动庆王殿下吧?”梅亭嘉只思索了一会儿便忍不住开口质疑道。

    韦二少四下里看了看,很快便发觉自己多余做这一动作,毕竟这是庆王府,大可以随意话,便笑了笑道:“的确本该如此,只是据传那丢了的东西是大宁的国宝。”

    梅亭嘉惊道:“什么?大宁何时有了国宝?不对,倘若真是国宝失窃,怎么可能会传扬出来?”

    韦衡沉默不语,梅亭嘉当即顿悟,想来这正是事情的棘手之处,才必须要出动庆王爷亲自去处置此事。

    韦二少又略微坐了一会儿便走了,梅亭嘉这才得知承恩伯夫人给二表哥下了死规定,不许他再日日从早到晚在外面闲逛。

    “我娘了,这样找不到好姑娘做媳妇儿。”

    想着临走时韦衡的话,梅亭嘉不由得笑出声,舅母这个人虽然严厉,但有时候却也风趣得紧。

    待得回到朝昇居,梅亭嘉在棠诗与秦嬷嬷的服侍下卸了妆,歪在床榻上憩。

    她原本并不想睡得太久,可谁知才躺下没多久便身子一沉,还做了个纷繁复杂的梦。

    梦里的她依旧站在朝昇居前,但里面的摆设已然与她熟悉得千差万别,而歪在贵妃榻上的女子也变了模样,梅亭嘉仔细看去,竟是她今日才惦记过的梅绛璃。

    一身王妃扮的梅绛璃很显然是前世时候的事,可是奇怪的是,她并没有自己记忆中的精致美艳,竟一如今生失去神器般普通平庸,眉宇间也是充满了愁绪。

    画面一转,竟有一大队身穿黑色铁甲的士兵冲进了庆王府,他们见人便乱杀乱砍,好似只会杀人的机械人一般,待得他们将梅绛璃抓住,梅亭嘉竟听见她高声喊道:“我不是庆王妃,我与庆王没有关系,我还没被他睡过不是他的妻子!”

    只是那些士兵根本不听梅绛璃分辩,还是高高举起了砍刀。

    梅亭嘉身子轻飘飘的,想出言阻止都没办法发出声音,不过转瞬间这画面再度改变,竟停在了一片空旷的原野上仔细看去横竖倒了一地的尸体,遍地都是粘稠的血液,似乎是刚刚发生过一场大战。

    而被众兵将护在最中间的那一位,赫然竟是荀臻的脸。

    “王爷!”梅亭嘉终于被吓醒了,她大叫着醒过来,正好与秦嬷嬷四目相对。

    “王爷还没回呢,王妃您是不是梦魇了?”秦嬷嬷望着已然出了一身薄汗的梅亭嘉,一脸担忧地问道。

    梅亭嘉还有些怔愣,听得秦嬷嬷的问题竟不自觉地流下眼泪来,唬得秦嬷嬷赶紧把人扶住了连声道:“王妃您这是怎么了?”

    她是怎么了?

    想起梦里那无比真实的场景,明明一直神采飞扬的荀臻却无知无觉地躺在一众尸体中间,那张好看的脸已经被血污掩盖住,梅亭嘉便觉得自己有些无法呼吸。

    见梅亭嘉久久没出声,秦嬷嬷也就不再继续追问,只是倒了一杯温水过来,服侍梅亭嘉喝了过后便静默又温柔地守在一边。

    半晌,梅亭嘉终于是恢复了常态,她长叹了一口气道:“我没事了嬷嬷,外面可有什么事情发生?”

    秦嬷嬷见状也没有再继续追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低声道:“奴婢方才得来的消息,是皇上与皇后娘娘吵了一架,负气出了坤安宫,然后便下旨将皇后娘娘禁足三个月。”

    梅亭嘉顿时又是一怔,然后她便想起,眼前的秦嬷嬷毕竟曾是太后身边的人,有人脉能听到宫里的事情太常见不过。

    不过禁足这项惩罚倒让梅亭嘉觉得有些意外。

    别看根本不足以跟皇后指使手下奴才折辱亲王妃的罪名相抵,但是想想皇后娘娘平日里的待遇,再思及之前她毁了文会宴都只是被皇上口头斥责,这已然是极大的改变。

    坤安宫里一改平日的喧闹,寂静得令人感到可怕,谢皇后呆愣愣地坐在华贵非常的凤座上,整个人似乎都失去了生气,偏在此时她身侧的嬷嬷却凑过来问道:“娘娘,您看四姐她……”

    “四姐?”谢皇后木然地重复了一下这个称呼,仿佛她不认识这是谁一样。

    那嬷嬷却还没发觉出皇后的不对,接着道:“四姐她现在难过得紧,娘娘您看是不是先送姐出宫去?”

    谢皇后突然冷笑了一声,四姐,刚发生了那样大的事情,自己带进宫的嬷嬷居然想的是她的妹妹。这时,庆王夫妇的话又在谢皇后的耳边重新回荡起来。

    “滚出去!”

    嬷嬷一愣,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结果下一瞬茶杯就砸上了她的头:“本宫叫你滚出去,你没听见么?”

    嬷嬷顶着一头血连滚带爬地出去了。

    谢皇后独自一人坐在大殿里,脑海中想起了方才的场景。

    怒发冲冠的孝统帝用她从未见过的冰冷眼神注视着她,问她为何要那么做,而谢皇后只觉得荒谬异常。

    “那不过是伯府之女,庆王拿她当宝也就罢了,皇上竟也要护着她?”

    孝统帝皱了眉:“你在什么怪话?她与你同为皇家儿媳,你即便是心里没有一家人的概念,也不该难为同是离了自己娘家嫁入夫家的女子!”

    谢皇后忍不住好笑出声:“难为?你这样质问我,难道便不是难为我?”

    往日里谢皇后一旦对着孝统帝反问,他便会不忍,便会退让,便会对她心生怜惜,可是今日,那一国之君却是满眼地疲惫。

    他不再亲昵地称呼她为梓潼,而是冷硬地道:“皇后,这么多年来,你一直在对朕失望,心寒,以至于有些时候,朕都忘了当初求娶你时,你是不是自愿了。

    这些年,你先是与母后相争,逼迫她老人家退让至八苦山上祈福多年;然后又盯上了荀臻,明里暗里强行撮合他与你的妹妹;后来你又插手宜淑的婚事,想让她嫁给你的庶弟;更别提问你压着尉迟虹不许她回京以及文会宴上对宜婉的折辱,而这些,朕都不曾过你一句重话,原以为你能体谅得到朕的迁就爱重,现下想来,你许是与旁人异样,都觉得朕窝囊无用。”

    谢皇后听到这儿便想反驳,然而以往会让着她的孝统帝眼下却不给她这个机会。

    “母后、荀臻、宜淑、宜婉是我的亲娘与兄弟姐妹,我自私地向着谁让我们是有血缘的一家人,从前我曾为他们遮风避雨,如今他们为我受你些委屈也不算过分,可是同样都是嫁进来的庆王妃凭什么要被你羞辱?”

    谢皇后张了张嘴,根本想不出要什么话来应对孝统帝这一番责问。

    可是孝统帝却话锋一转,出了令谢皇后至今仍心悸不已的一段话:“当然,我今日来并非是想责骂你,阿婉,这个皇后既然这么痛苦,那你便不要做皇后了,来人——”

    谢皇后呆了一瞬,她以为自己终于是要被眼前的男人废了,可是他却叫来了太监总管道:“拟旨,朕,孝统皇帝荀椡,于社稷无功,于家族无德,现禅位于……”

    孝统帝临时起意的让位圣旨并没能念完,便被谢皇后尖叫着断,她这一生似乎从来没有那样失态过,那一瞬间她竟跪着扑过去抱住了孝统帝的腿,以求他不要再继续下去。

    太监总管腿一软便跪在了地上,他也庆幸自己没能听到接下来那个人选,否则这条命是不必要了。

    耳边只有老太监一个人哀求皇上收回成命的声音,孝统帝并未有什么反应,也没再继续下去,谢皇后心知肚明他是在等自己表态。

    如果她点头,她便不再是这大宁皇后,不再有这荣华富贵的生活,只拥有眼前这个男人。

    谢皇后承认那一刻她犹豫了,她害怕了。如果孝统帝不做皇帝,他与她势必也不能再出现在人前,只能隐姓埋名地生活,她突然便不敢把以后的未来都压在这个男人身上,尽管这个男人似乎已经纵容了她十年之久。

    当谢皇后也出“请皇上三思”的话后,她明显感觉到了孝统帝变了,他对自己话的语气中不再有情,他要将自己禁足三个月,而她连求情的话都不出。

    直到此时谢皇后才知,当枕边人要给她一击时,才是真正的狠绝。

    皇后失宠的消息如同是长了腿一般跑遍了皇宫内外,就在大家伙还心存犹疑这是不是谣传之时,孝统帝的又一道圣旨坐实了这一法。

    在边关守卫了七年之久的尉迟虹尉迟蒋将军,终于被恩准回京述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