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杀器 朱唇红眸白皮黑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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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幽暗阴沉的空间,连砌墙的砖瓦都都覆着一层常年不散的黑雾,除了墙角四周悬着的几缕晃动的火光,空间内没有任何装饰,平白多了几分人间不曾有的凶冷。

    空间里很静,静到连空气仿佛都死死凝固着,唯有不知从何处传来微乎及微的沙漏。

    “嗡——嗡——嗡——”

    这种轻响不知维持了多久,忽然又有一阵窸窸窣窣的蠕动。

    没一会儿,空间内倏地亮起了一道刺目的红光,而围绕那缕红光的,正是一群身形有青年拳头大的黑虫!

    好在这些黑虫,虽然看似万分毛骨悚然,实则观察起来,像是没有意识一般,直愣愣爬进盛有那缕红光的器皿当中。

    “……可还能受住?”器皿旁侧伫立着一身素袍的少年鼻翼微颤,眼神锐利如刀尖,颇与他温润其泽的容颜不相符。

    仔细看来,他骨节分明的右手对准黑虫执有十数根挟裹幽芒的红针,仿佛只要黑虫爬动方向稍有偏离红光,他便立刻让黑虫死无葬身之地!

    “……嗬,”空间内,终于有一道冷嗤响起,“谢问情,你当本座是泥塑的么?”

    回答者出声时,被黑虫包围的红光亮了些,正巧把青年下方的一处石床映照出来。

    那方石床,四周满满当当置有缭绕寒气的冰块,且顺床头床尾的四方,缠着一条约有成年男子腿粗的铁索,一直蔓延着石床中央单薄的身影,将他的四肢锁住无法动弹。

    只见双膝跪在冰凉黢黑的地面上,仅穿了一件裹身的内衫,衬得本就消瘦得可怕的他愈发单薄起来。

    那张轮廓绝艳的容颜,大部分都沾染了灰尘,右颊还有一道艳丽的疤痕,不断往外渗着猩红,加上那双苍白的薄唇,狼狈脏污,宛如恶鬼。

    唯一正常的,就是他垂在身后的青丝,用发带一丝不苟的半束着,由于被紧紧困顿,如黑缎般散在石床中央的发尾倒显得异常干净。

    话落,他死死拧着眉,垂眸敛去瞳孔一闪而过的殷红。

    见他紫白唇边渗流的一抹艳丽,谢问情轻叹一声,手起针飞,地上瞬间又多了几具那只蠕动的黑虫尸身。

    然而顺这些堆叠跌落的虫尸望去,地上密密麻麻赫然砌着无数只没了生气的黑尸!

    甚至那些刚死去的虫尸,不仅曼出了一瘫浓稠的黏浆,还有无比诡异的刺鼻气体发出。

    若非谢问情眼疾手快撒了粉末,只怕以黏浆的蔓延速度,连石床都不能幸免。

    “最后半个时辰,若你……”清理完虫尸,谢问情颇为沉重开口。

    只是“挺过去”三个字还未出,几道交缠在一起的呼喊声由远及近传入。

    “……主上!主上……”

    率先传入的明显是玉衡,与往日的嬉皮笑脸不同,眼下不分场合的吵嚷,看似满含急切的冲撞,细听之下却透着难以言喻的悲凉。

    后一道明显是得了死令驻守石室的开阳:  “玉衡!!你疯了吗?你知道主上的命令……”

    谢问情下意识眉头紧拧。

    外间的对话还在继续:“……瑶光你给我滚开!主上……王妃……”

    之后明显被开阳与瑶光二人强行拖走,断断续续的喊声便听不见了。

    室内重新归入一片死寂。

    谢问情:“……”

    北斗七星的忠诚和应对突发状况的沉稳,他不是不知。

    他是医者,只一瞬便能听出开阳定是丹田受了极其剧烈的创伤,能冒死不顾傅晚韫的死令,想来定是遇到了什么无力解决之事。

    结合方才未出口的“王妃”这一称呼,谢问情转瞬便明白了。

    脚步微顿,还没来得及施针稳住傅晚韫,后者先一步动了。

    纤密漆黑的睫羽轻轻颤了颤,刹那露出了一双深邃不见底的美眸。

    对视的那一瞬,谢问情悬着的一颗心顷刻呈直线坠落。

    应对傅晚韫体内无修道的这些年,他向来游刃有余,几乎从未有过难题。

    而这一刻,“束手无策”来形容都不为过。

    因为那是一双眼白和瞳孔都充了血,甚至瞳仁都蔓延了赤红的眼睛!

    甚至连眼睛都算不上了。

    以往他只是眼尾、顶多瞳孔染了血,施以红莲针还能压制。

    眼下,这双从里到外都是红、分不清眼睛是何部分的眸子,开始往外汩汩冒着血。

    他唇角微微动了动,手腕轻轻动了,方才那缠绕四肢、让他动弹不得的铁索,登时如同生锈的废铁刷刷掉落。

    毫无阻拦起身下了床,淡淡“扫”了眼谢问情。

    朱唇红眸白皮黑发,衣衫无风自动蹁跹起舞。

    这副透着沉沉死气外的表象,只怕下了地狱,都能让横行霸道的恶鬼油然生起畏惧。

    随他轻轻扯唇的举动,那些还在蠕动的黑虫变成了一瘫齑粉。

    谢问情:“……”

    他暗暗作了深呼吸,掩藏着红针试图靠近,“傅晚韫!你冷静!”

    傅晚韫:“……”

    明显已经彻底沦为杀器的他,意识却出奇的清醒,“连她都敢动,本座这便去全了那老东西找死的愿。”

    “她”是谁,显然不必多;而“老东西”,根据傅晚韫与傅氏皇族的血仇,想不联系到唐帝都难。

    谢问情当机立断想执出红针,然而被无修道彻底钻了空子掣制理性的傅晚韫,武修可谓强悍到了一骑绝尘的恐怖境界。

    他还没操控骨节发力,视线所及之处一道红光闪过,再定睛时那道颀长的身影便消失不见。

    谢问情:“……”

    如玉的面色登时又多了几分黑沉,负手快步赶往石室出口的同时,还不忘向石床顶未除去的虫尸撒了药粉。

    免得百毒阵散出石室,后果将是附近无人能够幸免的不敢设想。

    *

    “姐,姐您不能进去……”烛火通明的屋内,塌内落入耳畔的不间断争执,成功将许意棠混沌的意识拉拢了几分。

    “糊涂东西,一点眼力见都没有!”伴随着另一道尖锐的冷斥声,还有极其剧烈的摔门声,“整个裴家,有哪个地方是姐不能去的?”

    瞪大了双眼愣愣看向头顶的绛色床幔,思绪渐渐清明的她,电光火石间终于反应过来了所遭受的前因后果。

    刚出了长安,便遇到了声称要为裴夙报仇的裴安,为了让开阳和玉衡免遭毒手,她妥协了被裴安掳回白虎道。

    过程虽然有着难言的憋屈,但勉强也算误误撞。

    起码她被送上门儿的裴安主动带回了白虎道,免得还要思索该如何成功入裴氏。

    思躇间,她挣扎着起身,习惯性抬手正要揉揉沉闷的额角,右腕却被一道冲撞性极强的外力抓住。

    “好你个下作蹄子,故作娇羞被哥哥带回裴家,当真不要脸至极!”

    来人怒目圆睁,生得莹润的脸蛋却因涂满了脂粉,遮敛了原本纯天然的俏丽。

    哥哥?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如此亲昵称呼的是裴安,那张虚浮又油腻的面庞恰好又在眼前浮现,让她整个人的生理感到了深深不适。

    “不回答是承认了?果然是不要脸的贱货,以为生了副低贱狐媚子的皮囊便能稳住哥哥的心了吗,告诉你——”

    “够了没有?”毫无底限的谩骂还未休止,一道浸润了寒刺的声线如鬼魅响起,让喋喋不休的女子瞬间眼眸一亮。

    于是顾不得再看许意棠一眼,噔噔噔几步,笑靥如花迎上悄无声息踏入屋内的男子,“华哥哥,你怎么来啦?”

    许意棠:“……”好吧,看来这女子只是心瘸,而非眼瘸。

    饶是来人容颜被一块银制面具挡去了大半部分,但根据露出的下巴,可见此人骨相定是极美的。

    且他过分高挑身形透着与生俱来的矜贵,哪怕裹着一身没有任何花纹和装饰的黑袍,也并非放在人堆里找不出都类型。

    不过让许意棠深感怪异的是,掩藏在他周身矜贵气息之下,是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阴翳。

    尤其那双莫名熟悉的眼眸扫过来时,瞬间让她浑身寒毛都根根倒竖起来。

    她:“……”

    不着痕迹蹙眉,霎时又舒展开来,垂眸抿唇敛了自心底升起的厌恶。

    “哥哥……”被宛如一片狗皮膏药贴着的男子,声线明显多了几分冷冽,“好了沁儿,你先出去。”

    “可是……”对上意中人眼底越发厚重的阴冰,遽然怂了的裴沁努努嘴,恶狠狠瞪了眼全程一语不发的许意棠,“你给我听好了,要是敢肖想华哥哥,我定要你好看!”

    已经猜到男子是何身份的许意棠,额头有黑线一闪而逝:“……”

    也就只有你把鱼目当珍珠,就算把你的华哥哥倒贴给我我也不要。

    狠话撂完,心理有了安慰的裴沁这才心意满意收回视线,继而又咬着唇委委屈屈,眼尾可怜兮兮缠绵住男子不肯走。

    “……”后者的耐性又少了几分,掩藏在面具下方的眉头皱了又皱,声线的温度也降到了冰点,“沁儿,别闹了。”

    即便撇去对这两个人的成见,单纯作为看客的许意棠极其清晰明了,可以能听出男子语气里满含威胁的敷衍。

    完全和前世对她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记忆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