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我也可指点你一二
都是六七岁稚气未脱的孩童,见他们真停下不走了急得直抓头。
板儿仗着自己力气大伸出脏兮兮地黑爪就要去抓甄妙的袖子,不走?拽着他们总得走吧?手伸出去还没挨到衣角,眼前一晃,叔高大的身体挡在前面,那身新衣赏明显多了个黑乎乎的印子。
板儿木然抬起头,见叔面无表情地看他,吓得赶紧往石头身后躲。
甄妙身上是出门前才换的红色常服,一辈子也就穿几天,别家嫌费布料不实用不愿意做,钱省下来做什么不好。
甄妙原本也不算做,挑料子的那天不光姐姐让她做,连他也在一边帮腔什么“一辈子只此一回置办齐全才好”,她这才点头,想着认完亲戚就收起来,正庆幸没被弄脏,见他身上那个刺眼的印子抿了抿唇。
他们都是大人因为这个和两个孩子发脾气显得肚量太,再孩子的浑话举止都是跟大人学来的,也不能指望三两句话就让他们改掉坏毛病。
甄妙从袖口拿出一块帕子要给他擦,被他抬手拦下:“留着吧,一会儿给堂兄瞧瞧。”
大石头脸蓦然发白,拉过躲在身后的弟弟不情不愿地喊了声:“叔,婶婶,太奶奶让我和弟弟带你们过去。”
甄妙柳眉微挑,倒是有趣,他这个堂兄有什么本事能把两个皮猴吓成这样?
林书安像是猜到她在想什么,笑道:“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孙氏和林大伯、林二伯住的院子就是从公公手里抢来的,正屋两间,东西屋四间,这么一大帮子人住得满满当当,院子里杂七杂八的东西堆成一团,看起来更加拥挤逼仄。
眼下大伯家的儿子林书娶妻康氏生了两个孩子,二伯家的儿子林书齐和女儿林书娥还未定下人家,这一大家子两只手都数不完,这么多双眼睛时不时地扫过来,让没见过这种阵仗的甄妙有点不自在。
林书安将带来的肉、喜饼等交给大伯,嘴角噙着淡淡地笑:“昨儿匆忙没来得及给奶奶和伯父行礼,今儿特地带妙娘过来坐坐。”
甄妙顺势跟着林书安将院子里的人都认了一遍,才叫过人就被大伯娘领进了屋,让儿媳康氏给她端水,拉着她的手问长问短,热情到让她以为在自己家对婆母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人不是这人。
甄妙作为新嫁妇听从婆母的教导——今儿只要把场面给顺下来就成。
往往是她们个不停,甄妙坐在一边安静听着而已,她本就不是话多的人,再加上先前吃了那么多苦头,她可做不到与不过才见几次的人掏心窝子的话。
大伯娘身材圆润,逢人便笑,任谁第一眼见都觉得是个随和好相处的人。
“我们书安有福气娶了这么俊俏的媳妇,天天看花一样。”
大伯娘笑起来眼尾两道褶深如沟壑,状似嘴快不经意出:“你那婆婆年轻时候一张利嘴可没少得罪人,张嘴就问候人家祖宗八代,现在病了,没那个力气了,人瞧着和气不少。但你也别掉以轻心,做事有点眼色,一家人过日子磕磕绊绊少不了,能避免还是避免,平平静静才能把日子过好不是?”
随即话锋一转:“她要是胡搅蛮缠给你气受,你只管来找大伯娘,她不买我的账总得顾着你奶奶。”
甄妙顿觉好笑,要不是早先知道这些人存的什么心思,光听这些窝心话还真当她们疼自己这个辈,到底应了那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婆母为人宽厚讲理没有为难我。”
“你这孩子,谁都有三分热,她也就稀罕你几天。我也不往远了再过半个月你就瞧出她是什么人。成了,不这个,给别人听了还当我故意挑拨你们婆媳关系,好心倒成了恶人,妙娘这么聪明自己就能看出来。”
一旁的林奶奶身子往前倾急着要什么被大媳妇给拦下,撇了撇嘴,哼了一声。
挂在天际的太阳烘烤大地,不大的屋子里挤满了人空气不流通闷得很,还有一股不上来的陈旧味道,与外人谈论自家婆母到底难看,甄妙嗓音柔软转了话题:“我方才见石头和板儿好像很怕大堂哥。”
大伯娘笑道:“孩子没定□□玩闹,他爹总逼着他们练字读书,不听话就掌心,这不给怕了。要我再大些学这些也不迟,兴许明年家里有个进项,就能送他们兄弟俩去学堂念书了。”
甄妙巴掌大的俏脸如桃花粉嫩,笑起来好看又亲和是极讨人喜爱的长相:“大堂哥是读书人,许是有别的用意,亲爹总不会害自己孩子。”
“可不是,骂都是亲,也就我们上了年纪的人看不得,哪家大人不是往下辈亲?妙娘趁着年轻多生几个,要是忙不过来,我和你二伯娘,嫂子也能给你搭把手。”
狐狸可算露出尾巴了,往哪儿搭手懂的自然懂。
一旁的林书娥见这个年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堂嫂一直望向外面,光撒进来模糊了半边侧脸更显得好看。她也到了亲的年纪,爹娘将话都放出去了可一直没动静。外头的男人私下里都她壮的跟爷们一样,长得又丑,除非瞎了眼才会娶她,要是她也能有堂嫂一点点的漂亮该多好。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心里虽羡慕嫉妒却又忍不住想和堂嫂更亲近些,主动帮忙解围:“堂嫂,屋子里热,要不我们出去到树底下坐会儿吧。”
林大伯娘看了一眼这个又黑又壮的侄女,眼底闪过一抹不屑,面上笑道:“书娥不我都没感觉,天儿这么热,妙娘你的买卖还算做吗?在火炉跟前烤也挺遭罪的吧?”
甄妙径直往屋外走去,随口道:“倒不要紧,习惯了也还好。”
甄妙跨过门槛,不觉中抬眼找自家男人,不想正好和他也往这边瞧,抿嘴一笑示意她到自己身边,她当即如获大赦走过来,轻声问:“怎么了?”
“堂哥要考石头板儿的功课,你也来看看。”
甄妙知道这不过是他为了让自己脱身找的借口罢了,来还得感谢林书娥要不是她自己还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来缓口气。
大堂哥林书与林家其他人相比生得稍显白,身着一袭白色长衫端着文质彬彬的架子,一看就是养尊处优不干活的,反看其他人因为到田间劳作显得又黑又土。
林奶奶这一碗水在亲生的儿子面前都端不平更别和他们没什么血缘牵绊的公公了。
石头板儿哥俩站在人群中央被面无表情的爹盯着脸都绿了,前两天才学了《念奴娇赤壁怀古》,哥俩念还未念通顺,只能硬着头皮背诵。
与他们爹的干净整洁不同,两人像从泥潭里爬出来的,衣裳脸上手上全是脏污,不过一首词背的甚至艰难,尤其在看到林书脸色彻底阴下来之后板儿直接给吓哭了。
“不成器的东西,一天到晚就知道玩。别家孩子想学都没机会,我亲自教你们,一个个都不上心,铁了心想耗在这片田地里?”
林书被两个儿子气得咬牙切齿,看向坐在一边神色淡然的堂弟,笑了笑:“当了爹就指着孩子有出息,要是咱们林家能再出个神童倒也算光耀门楣了。堂弟呢?往后有什么算?要我不管成与不成都得去试试刀,哥作为过来人也能给你透点底,这考试难也难容易也容易,县试只要你见到县太爷不摆子就能过,府试就不成了,出的题难又偏,折戟沉沙无数。你只跟着三叔念了几年,连正经学堂都未上过,底子亏了不好补。”
甄妙再愚钝也听出当中的冷嘲热讽,这堂哥看来也不是什么好人,故意借林书安时候神童的名号来讽刺挖苦他,什么见到县太爷不摆子,这都什么狗屁话,是想林书安连县试都过不了。
这口气真让人难下咽!只是男人间谈话,她不好多嘴。
“不瞒堂哥,我正有此意。”
林书笑道:“那感情好,你要不嫌我只过了县试我也可指点你一二,有你在,兴许这两子也能老实些。”
甄妙心一沉,这明摆着侮辱人,她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
林书安淡淡地瞥了一眼那两孩子:“堂哥莫不是忘了读书先正衣冠后明事理,石头板儿即便会背几篇诗词文章在外人眼里也不过是念着玩罢了,满腹诗书可不是挂在嘴上而已。堂哥多费心教导侄儿就是,他们能学会三分,必定是众人眼中知深浅懂礼仪的好孩子,到时自有人称赞堂哥教子有方。”
这人与外人话鲜少表露情绪,大堂哥想收相公做学生却被相公以一副教导的口吻给拍了一巴掌,这脸可算是丢尽了。
“时候不早了,我娘还在家中等着,我们先回了。”
林大伯一家也只得笑脸相送,两人才走出院子,便听到石头板儿嚎啕痛哭的声音跟着传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