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晞动摇了。

    她看了眼四周勤勤恳恳翻阅羊皮卷轴的傀儡人们，不确定地又问了一声：“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这样一下子控制十个傀儡人，真的没关系吗？”

    他嘴角翘起：“嘻嘻莫忧扰，我心里有数的，你若是觉得不够，我还可以再做几个。”

    莫晞摆手：“那倒是不用，足够了。”

    傀儡人不用吃不用喝，也不会觉得疲劳，数目还有十个，效率能翻二十倍都不止。

    她在心中权衡好利弊后，对白烬尘道：“那就先叫老头送我们上去？你操纵傀儡人毕竟辛苦，要好好休息。”

    “好。”

    回到山巅木屋，莫晞立马去附近了只山鸡回来，做了道喷香的烤山鸡，又炒了盘野菜。

    她不停往白烬尘碗里夹菜：“多吃点，多长点肉。”

    “嗯。”他浅笑，埋首乖巧地吃碗里的菜。

    莫晞支着脑袋，看他腮帮子撑得鼓鼓的，像一只可爱的仓鼠一样，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用完饭菜，莫晞起身准备收拾碗筷，却被他截胡。

    “嘻嘻负责烧，那这洗碗的活，自然要交给我才对，不然我岂不是成了一个无用的饭桶？”

    “你哪里是饭桶，不是还操纵傀儡了吗？”

    他摇了摇头：“这算不得什么。”

    着，便挽起袖子，低眉顺眼认真洗碗。

    他做什么事情都好像很投入，即便是洗碗这样一件事。

    不知为何莫晞觉得心中暖洋洋的，脸上不自觉挂着笑。

    就这么默默看了一会儿，她骤然回神，拍了拍自己脸颊，阻止自己这么堂而皇之地沉浸美色无法自拔。

    往外走了两步，却又有些迷茫。

    ——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这种感觉就像是一直在玩一个目标明确的冒险类游戏，但是突然变成了休闲游戏一样，有些手足无措，一时找不到方向。

    想来，她甚少有这种清闲的时候，之前不是在忙着完成任务，就是在为了白烬尘的一日三餐而奔走。

    现在这次查阅古老卷轴的任务丢给了傀儡人，而洗碗的活又被白烬尘揽了过去……

    她抓了抓后脑勺，假期来得太突然，还真有些不适应呢。

    她走到门口，抻了个懒腰，呼吸一口外面的新鲜空气，觉得整个人由内而外地松懈了下来。

    妙不可言。

    她想起在现世时，每次周末假期，反倒是她最忙的时候，因为为了赚更多钱钱，她会去诸如奶茶店的地方兼职，也很少有松懈的时候。

    如果一定要什么娱乐生活的话，遛狗算是她为数不多的爱好。

    虽然这个爱好，让她不幸命丧黄泉，但不得不，带着自家狗子出去走走，到处看看风景是一桩颇为惬意的事情。

    思绪拉回，她眯了眯眼睛，望向地面的几颗圆圆的石子。

    白烬尘洗完碗筷后，转身就看到莫晞将一堆石头哗啦放到桌上，手里捏着一根沾了墨汁的毛笔，在石头上涂抹。

    见状，他思忖了一瞬，而后上前量：“这是……五子棋？”

    “嗯哼。”莫晞把涂好的黑石子扔进一个敞口的石盒，而后道，“你还记得棋盘是什么样的不？”

    他在她隔壁的长凳上坐下：“自然不会忘。”

    莫晞努了努嘴：“那就麻烦你用丝线在这木桌上划个棋盘出来吧。”

    着，她把桌上摊开的石子扒拉到一边，留出一块空白供他划拉。

    白烬尘想了想，指尖牵引出一根笔直的银白丝线，手指颤动，丝线在桌面缓缓挪动起来。

    丝线移动得并不快，并不像控制傀儡那么迅速，每一次挪动丝线都透着一股心翼翼，态度格外郑重其事，好似划一张棋盘是极其费心神的一件事一般。

    莫晞抬眼扫视一下，安慰道：“放松，就算这线划得歪歪扭扭，也不会影响游戏体验，不用太有压力。”

    “嗯。”

    饶是如此，他划拉的速度也没有增加多快。

    等莫晞将一半数目的石子都涂成黑色后，他也终于收线。

    桌面上赫然呈现一张方正的棋盘出来。

    划痕均匀有致，线条笔直端正，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哪个专业的匠人刻出来的。

    莫晞冲他竖起大拇指：“干得漂亮。”她把装了黑石子的石盒推到他面前：“来一局吗？”

    是来一局，但事实上是他们一连下了数不清多少局，只知道天上星月亮起，他们仍在乐此不疲地对弈。

    莫晞以为自己会像五年前一样，连连败北，但是并没有。

    她和白烬尘的战绩基本持平，输一局后，下一局大概率就会赢回来，哪怕连输三局，最后她也总有机会逆风翻盘。

    这种胜负不定的结果就是，她玩的有些上头了。

    她从来没觉得，简简单单平平无奇的五子棋，也能这么好玩。

    “吃！”棋盘上的五颗白子顺利连起，她赢了！

    胜利的得意笑容在她脸上漾起。

    收子时，她半是炫耀地看他一眼：“真不好意思，不心又赢了。”

    白烬尘眉眼弯弯：“嘻嘻棋技委实了得。”

    听到夸奖，莫晞眉梢扬起，金眸中雀跃的光芒闪耀。

    见此，白烬尘嘴角的笑意更甚。

    恍似莫晞赢了棋局，比他自己赢了还要高兴。

    翌日，莫晞起了个大早，准备烧一顿丰盛的早饭，却见白烬尘正好从门外进来。

    他背上背了一个竹篓，里头装了新鲜采摘的野菜，叶子上沾着未干的水珠——他已经把摘好菜，把上面的泥渍洗去。

    素来白净的脸上，破天荒沾了几点泥星子，他却浑然不知，咧着嘴冲她笑：“嘻嘻，我摘了野菜，我们喝野菜粥可好？”

    莫晞接过竹篓，叹了口气：“你什么时候起来的，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唔，也就刚刚起来不久。”

    莫晞撇嘴，这缥缈峰附近因为老头每天的辛勤开垦，周边寸草不生，要是想摘野菜，定是需要走很远。

    她瞥一眼他素白靴履上沾着的泥泞，半分不都相信他“刚起不久”的辞。

    却也不拆穿，拎着竹篓默默去烧粥。

    “下次要是想出去摘野菜啥的，记得叫我一起。”毕竟他这幅文弱书生的模样，要是被什么厉害的大妖看上了，处境就会很危险。

    “好。”他看着她手脚麻利的动作，应声答道。

    “对了，你的傀儡人们有找到什么关于长生的线索吗？”

    “尚未。”

    莫晞点头：“没事，那里面卷轴这么多，总有一天能找着的。”她半是安慰白烬、半是安慰自己似的喃喃。

    “嗯。即便找不着，我也定能活到百岁，嘻嘻不用担心。”他的语气中透着几分笃定。

    “你这种乐观的态度，值得赞赏。”

    莫晞撇过头，沉默望着他，白烬尘的气色确实比先前好了不少，难道，真的像他的那样，之前只是因为开乌容花太过耗费精力，所以吸收灵气的效果才没那么好吗？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思索着。

    直到察觉白烬尘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后，才回神，不怀好意似的用食指戳了一下自己的脸。

    白烬尘不解地微微歪了一下头：“？”

    莫晞眉梢微挑，语气揶揄：“在泥星子的衬托下，你现在宛如一只大花猫。”

    闻言，白烬尘羞赧似的脸上泛起一层薄红，赶忙转过身背对莫晞，不住用袖子揩拭面颊，末了，转身问：“好些了吗？”、

    “好多了。”

    又过几日，白烬尘突然询问莫晞想不想去契妖大陆的其他地方游玩。

    彼时莫晞正惬意地坐在缥缈峰山巅的一块石头上晒太阳，她懒洋洋地眯着一双金眸：“游玩？”

    “嗯，我记得你先前，若是我身体能好起来，就一起去世界各地游玩，看繁花，看绿叶，看山，看水，快活人间……”

    莫晞想起来了，她的确过这样的话。

    在她前世的人生清单上面，“周游世界”也是她希望能够在有生之年完成的愿望之一。

    只可惜后来不幸丧命，那张“人生清单”也不了了之。

    她从石头上蹦下来，走到白烬尘面前：“你的身体真的已经完全没关系了吗？如果着缥缈峰上的灵气当真有用，那你一旦离开了缥缈峰，会不会再次被回原形？”

    “唔，约莫无碍，毕竟我每日需要吸收的灵气就只有一点点而已，这‘一点点’的分量，就算离了这缥缈峰，也能找到。”

    莫晞颔首：“既然这样……”她蓦然冲他扬起眉梢，金眸璀璨耀眼，“那择日不如撞日，我们今天就出发？”

    白烬尘倒是也没想到她这么爽快答应，怔然一秒后，嘴角微翘：“好！”

    接着，莫晞回房间收拾了一下行李，又去找老头要了一张契妖大陆的地图，便扛着白烬尘出发了。

    他们一路朝南，据那里富饶美丽、碧波万里，有各种美味的新鲜瓜果。

    莫晞想着，既然他们已经去过极北苦寒之地了，那就先去南边瞧一瞧。

    据老头给的那卷名为《地方志》的卷轴描述，契妖大陆南边的景象和她当初向往去旅行的海南很像。

    心中怀着期许，因此脚步轻松又快捷。

    五日后，远处传来海浪的沙沙声，未及见到波澜壮阔的海洋，就先被散发着潮意的海风呼啦啦迎了个满怀，衣袂翻飞。

    越是临近目的地，心情反倒是没有来时那么急迫。

    莫晞的一颗心悬起来，不自觉放慢了脚步，慢慢朝着海岸走去。

    走了几步，脚下的土壤变成松软金黄的沙滩。

    莫晞停下来，把背上的白烬尘放下，语气中压抑着兴奋：“到了。”

    目之所及之处，是一片广阔无垠的海洋，橘黄色的落日沉在海面上，水波闪动着温暖的光泽。

    三两只归巢的海鸟在天边悠然翱翔。

    莫晞再也按捺不住，飞也似的向前奔去，噌噌爬上一颗椰子树，摘下好几个椰子扔到地上。

    动作熟练得就像一只好动的猴子。

    白烬尘静静地站在不远处，望着她忙活的身影，嘴角划拉出一抹笑容。

    她从树上滑下来，捧起地上的椰子腾腾朝他跑过去。

    许是因为日暮黄昏的缘故，昏黄的光线在他身上，远望而去，他的身影像是要凭空蒸发消散一般。

    莫晞甩了甩头，把脑海中这个怪异的、不吉利的想法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