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三更) 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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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如果一个人尝到一点点超脱实际的梦幻,那么这一生都要追寻它。

    丁嘉莉正是如此,从洞中窥光,从而陷入蒙太奇无法自拔。诱她入洞的怀表兔子,奇境中遇见的疯帽子,还有那些可爱的伙伴,并不那么可爱的敌人。

    然后李寺遇又给了她一个新的起点。他们步履不停,穿梭在永恒的奇幻国度。

    在各地取景的短片作为新创立的青年独立电影节宣传片在线上发布。

    像是跨越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李寺遇与丁嘉莉再次合作引发热议。也有人对李寺遇这次全新尝试感到失望,概念很陈旧,太童话。

    李寺遇它就是我送给某孩的童话。

    李寺遇出席活动,记者采访询问恋情,他大方承认。当日丁嘉莉发微博晒出两枚戒指,惊掉众人下巴。

    大经纪人和嘉合高层雷霆震怒,丁嘉莉坐在会议室转椅上欣赏自己的戒指,抬头漫不经心地:“感谢公司栽培,今后公司的安排我照做不误,钱照赚不误,就是我私人感情的事,希望给我留一点空间。”

    双方都有合约,是丁嘉莉一贯太退让,由人拿捏。这下大经纪人也没有办法,只得尽力以公关手段将热度压下去。

    之后他们去了日本,本来看樱花该是一直往西行,到晚樱也盛放的。但丁嘉莉的戏要开机了,时间有限。

    “以后再来。”

    “当然!”

    *

    韶光荏苒,暑意渐至。

    职场偶像剧开机已有两月,邹青几乎退出大众视野,却还来探了班。没多久,丁嘉莉得知邹青被张家什么人了,进了医院,特地请假去探望。

    网络传出不好的言论,丁嘉莉次次拍戏都要外出,不敬业。

    于是待丁嘉莉回到剧组,邹青微博发了一张照片,是丁嘉莉送的花束,舆论话题便落到了邹青身上,谣言四起。

    丁嘉莉很是歉疚,告诉邹青自己如今已经对舆论完全没有感觉了,也是前辈曾经的话点拨了自己。

    经过提醒,邹青才想起是当时在录完《今晚酒馆见》之后在路上的一番话。

    真有恍若隔世的感觉,这一年她经历太多了。

    “前辈,希望你快快好起来。心也好起来。”电话这边丁嘉莉,“我还想现场向你取经。”

    收线后,丁嘉莉站在窗前吸烟。浴室的水声停了,某人来探班,耍无赖非要住同一间房。

    不过起因在她,当着他面背台词,有吻戏。

    气息靠近了,从背后环住她,解她的浴袍腰带。

    “喂……”丁嘉莉掸了掸烟灰,无奈道,“我在多愁善感中。”

    “愁什么?”唇抚她耳廓。

    丁嘉莉不由得耸起肩背,转身嗔道:“李寺遇,心吃一辈子的醋哦!”

    李寺遇笑了,“有劲头吃一辈子醋,也不赖啊。”

    不过是平凡的一夜,这话的时候哪里想得到他们会名留影史,成为佳话流传。

    *

    几年间,丁嘉莉累积了诸多作品,不断给观众带来惊喜,亦两度摘得重量级视后,也获得了一些电影奖项。和公司合约到期,好聚好散,重回闲散自由身。

    新片在戛纳电影节首映,影厅座无虚席,知名电影人、影评人、媒体记者挤挤攘攘。

    丁嘉莉进来的时候灯光已经暗下来了,她不好意思地勾身蹿到前排,在几人声招呼下落座。

    “很不舒服?”领座男人贴耳低声问。

    丁嘉莉轻声:“没事,可能喝了那杯冰牛奶的关系。”

    然后才瞥见男人的侧脸,银幕的光线映入他的眼中,难以看出他的心情。

    李寺遇再次看向她,以唇语问:“怎么?”

    丁嘉莉摇头,手覆上他的手。

    戒指在昏暗中闪光。

    片头字幕出现——

    丁嘉莉邹青

    李寺遇导演作品

    《肋骨》

    风将晾在阳台上的碎花被单吹进绿色窗玻璃,几番顶抬下,离离用撑衣架取下被单,抱紧屋里放在陈旧的沙发上,之后又陆续把衣服和内衣收进来。

    这间屋子得一眼便能看完全。

    离离怔然地在堆满衣物的沙发上缩起双腿坐了会儿,听见屋外落雨了,雨声渐渐变大。

    挂钟指针指向五点二十分,离离拎起放在地板上的一个布包,推门而出——忽然又折回拿雨伞。

    法国梧桐在雨中抖动枝叶。

    离离穿过几条马路来到附近医院。住院部十楼十六床,护工见她来了,病人今天拉了好几次,一定是早上吃多了。离离点头明早不给她吃那么多了。

    病人身上多部位插了管道,鼻孔连接的是食管。五六十岁,对脑出血患者来尚且年轻。

    和护工交替之后,离离在陪护椅坐下,握病人的手。病人有所地动了动手指,用力地反握住她。

    “妈妈。”离离声。

    因为母亲忽然出事,原就贫寒的家几乎要支撑不住了。离离在念硕士,也找了好多渠道接工作;原本的男朋友有意躲避她,最近更是人间蒸发了似的。

    人久病床前无孝子,离离觉得医院让人消耗精神心力,没病也会闷出病来。

    晚上医生护士来做过每日的常规治疗后,离离看着母亲睡着了,走去开水间开水。

    回来碰见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手里捏着一支烟。

    离离犹豫地开口,“这里不能吸烟。”

    阿青看过来,似笑非笑:“我没有要吸啊。”

    这时,一个中年男人扶着一个老人从病房的卫生间出来,走向十五床。待他们安顿好后,阿青走进病房里,把开水壶放在柜子旁。

    “老爹,大哥,那我走了啊。”阿青完这句话,看了离离一眼,转身离去。

    隔壁床老人做完手术好几天了,阿青第一次见他还有女儿。

    大雨还没有停,像某种暗喻,在离离心中勾出幽微的涟漪。

    第二次见面还是在医院,终于在简讯里了分手的男朋友找来了,在走廊上问离离还钱。离离握紧了拳头,却不出狠话,承诺凑到钱就会还的。

    阿青还是把玩着一支烟,似乎烟瘾很大,也或许医院令她倍感烦躁。她把那支烟扔在了男人头上,“人老妈不晓得是死是活,你催命来的啊?”

    引起了一场争吵,最后还是来交班的护工阻拦下来的。

    “下次他来你直接叫保安,听见没?”阿青。

    离离愣愣地点头。

    两个女人总是在医院见面。病房、电梯里、饮料自动贩售机前,或者医院外面的抄手店。

    一碗清汤寡水,一碗红油热腾腾。

    “你怎么吃的也这么寡淡啊?无趣。”阿青点燃烟,挑起眼尾问,“欸,你做什么的?”

    “景观设计。”

    “……搞不懂。你猜我做什么的?”

    离离摇头。

    阿青捞起紧身衣衫的袖子,露出花臂刺青。

    “文身师?”

    阿青笑:“你晓得嘛?宗教上帝用亚当的第七根肋骨造出了夏娃,所以女人是用男人的肋骨做的,是男人的一部分。”

    “所以?”

    “屁嘞!男人就是个屁!我给他们文身的时候还不是咿啊呜的叫,反而很多女的不吭声,很能忍呢。”阿青掸了掸烟灰,又,“你看那老头,是不是天天喊疼?”

    “从这个层面上能制服他们……才做文身师吗?”离离感到难解。

    “哈!我不做男人。”阿青起身,把钱放在桌子上,“你要是想文身,找我啊。”

    两碗抄手的钱,面上一张钱上有电话号码。

    离离记住了,却从未拨过。

    发现阿青的秘密是在一个深夜,不知她为何突然跑来医院,对睡梦中的老人破口大骂。从字句中,离离了解到阿青的父亲当年出轨,抛弃妻女,致使妻子自杀。

    医院不能喧哗,离离劝慰阿青出去。她们来到开水房,侧面墙上悬挂一面镜子。沉默中,阿青转身,倏地吻了离离。

    离离怔住了,一时的没抵抗变成了接受。后知后觉推开阿青,怒目而视。

    “啊……是我会错意了啊。”

    此后离离没在医院见过阿青。然而就像被一招点通经脉,离离不断地回想那个浓郁的吻。

    以至于,在无人的屋子里,堆满衣物的沙发上,手从唇探向领口,另一只手从衣服下摆到腰带里。衣衫剥落,狂风吹阳台焉死的盆栽还有沙发后的绿色窗玻璃。

    两个月过去了,隔壁床老人出院。离离在医院楼下见到了阿青。她开一辆面包车,红唇衔一支烟。

    “哈啰。”仿若那个吻不曾存在,她招呼道。

    离离沉默片刻,走向驾驶座车窗,站定:“我要文身。”

    “哪个位置?”似乎是文身师的条件反射,她又笑,“肋骨吗?”

    离离只是执着地问:“你什么时候有空?”

    “啊……”阿青望向挡风玻璃上方,胡诌,“随便你啰。”

    不需要去医院的下午一点钟,也没有工作可以做。离离拨出电话,根据指引以为前往的是文身店,到了却发现是阿青的公寓。

    “也是我工作室啊。”

    拉开另一扇门,躺椅和机器整齐落在一边,有点像看牙医。

    她们没有文身,机器发出嗡鸣之际阿青就朝躺椅上的人吻了过去。

    离离生涩得就像不懂床事的女人,她只是没和女人做过。疯狂的□□让两个女人将工作室搞得一塌糊涂。

    事后离离觉得很可笑,这个年纪,生活搞砸,课业混乱,至于欲-念——竟然才发现她需要的不是男人。

    那么她需要是阿青还是女人?

    她们在医院禁忌偷吻,好似有一礼拜很甜蜜的时光。也不过是水中花,阿青有女友,分分合合好多年。

    离离初次踏进她们这种人的酒吧,进入了圈子,结交了不晓得该是情人还是床伴的女人。

    傍晚在医院,离离是孝顺的好女儿。白日在各式各样的屋子里,离离是纵欲的女人。寡言而忍让的女人迷失了自己。

    很久之后,母亲的情况有所好转,有意识了。医生可以出院,实际就是宣布母亲半身瘫痪了。

    “妈妈,你会原谅我吗?”

    “离离,你为什么要谁原谅?”耳畔响起阿青的声音。

    如长时间闷气忽然跃出水面的人,离离回去找阿青,却得知阿青已经死了。

    “你晓得嘛,肋骨根本是误传,信教的人跟我没有这回事……”

    掌灯的人不见了,离离心中漂浮无依,她面对的只有静默的墓碑和灿烂的阳光。

    她伏在墓碑上,肩膀轻微耸动,没有丝毫声音,如同不曾存在过。

    影厅灯光亮起,有的人恍然以为过完一生。

    丁嘉莉越过李寺遇,看见邹青悄然拭去眼泪。

    人们反响热烈,朝主创几人涌过来,丁嘉莉走过去挽起了邹青的手臂。

    外界好评如潮,称赞丁嘉莉贡献了迄今最好的表演,长镜头床戏让人看得想哭。

    也有人断言这部片子即使删减也不可能在国内上映。毕竟容下他和她都费了好多功夫,怎么会容得下赤裎的她和她呢?

    *

    午后艳阳高照,棕榈树与争奇斗艳的地中海花卉围绕的酒店花园,阶梯式的泳池流水潺潺。站在廊桥上可以看见不远处的沙滩,人们游泳、嬉闹,躺在沙滩上看书。

    丁嘉莉坐在廊桥阑干上,娇俏地晃动穿腿,“喂,那个谁。”

    穿短衫戴墨镜的男人笑,“什么?”

    “你第一次听我那样问你的时候,你在想什么啊?”这一瞬似乎还是曾经的女孩。

    李寺遇透过琥珀色墨镜注视这位美丽璀璨的女人。

    “我想,我找到了我的灵感缪斯。”

    丁嘉莉笑出声,“真的假的……”

    “我们要不要再赌一次?”

    丁嘉莉蹙眉,“赌什么?”

    “你知道的。”

    丁嘉莉抿唇不语,过会儿朗然道:“好啊!如果你不拿奖的话——”

    李寺遇笑了,“不,我赌你会拿奖。”

    “那你输定了。”

    *

    颁奖礼当日,媒体人通过网络实时播报——

    《肋骨》与各项奖失之交臂。

    唯有丁嘉莉力压欧美重量级女演员夺得最佳女主角。

    佩戴钻戒的手捧起奖杯,另一手握住男人的手,丁嘉莉笑容恬静而大方。

    感言最后:“感谢我先生,是爱让我走到今天。”

    镁光灯拥簇,恭贺漫天。派对上,所有人都在找这一对璧人,欲争得一张合影或一两句寒暄。

    殊不知这世界于他们来太吵。

    粉彩艳霞弥漫的傍晚,城中戏院门口热热闹闹,当班经理今日恋人携手可以免费入场,一对纪念结婚纪念日的中国夫妇为他们埋单。

    戏剧开场,门口人尽散去,天也暗了下来。

    丁嘉莉一步跳到昏黄路灯下,眉眼弯弯道:“亏你想得出来。”

    “不好玩吗?”李寺遇摘下墨镜,把刚才去排队买来的冰淇淋递给她。

    “好玩。”

    “……丁嘉莉。”男人忽然变了神色。

    “什么?”被叫到名字的人也愣了。

    “你的奖杯呢?”

    丁嘉莉“啊”了一声,忙往回走,“我落在窗台上了!”

    两人忙不迭感到剧院建筑另一侧,见金棕榈奖杯好好的搁置在窗台上,同时舒了口气。

    “怎么没把你人搞丢?”李寺遇难免责备。

    “这不是没丢嘛……”丁嘉莉不满道,似乎想到什么,依上男人臂膀,笑眯眯,“你不把我搞丢就好了呀!”

    路灯拉长他们的身影,他们坐在了台阶上。

    车辆从马路上经过,对街店霓虹闪烁,安安静静。

    “真好啊。”丁嘉莉吃着冰淇淋,轻声感叹。

    “真好啊。”李寺遇学她腔调话。

    “Carley!”

    “Silvio Lee!”

    蓦地响起叫喊,闪光灯此起彼伏。

    啊哦,明天又得上头条啦。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