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

    虞府西边最角落的一间房子内，一身穿鹅黄襦裙，梳着双丫髻的丫鬟红正在默默垂泪，这“二姐”三字才刚出口，已是眼泪如注，泣不成声，哭得极是伤心。

    她虽是被派来侍奉这位被众人眼里疯疯癫癫的哑巴姐还没有多久，但通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对这二姐，她还是有主仆情谊的。

    毕竟，比起府里飞扬跋扈的其他主子，这位姐善良温柔，惹人心疼，是一顶好的姑娘了。

    只是……唉……

    “二…姐……这大夫人和姨娘她们也太欺负人了，这平日里不仅处处你的刺，虐待你，现今居然…居然还……呜……”

    红终究是没能把完整的话完，情绪一下崩溃又哭了起来。

    这二姐名为虞楚，一直到三月前都还不会话，谁知最近不知为何，这二姐竟是开了口，起话来。

    她的身体虽还是瘦弱多病，但好歹精气神回来了些，但没想到，这值得高兴的事还未发生多久，这二姐便又要跳火坑了。

    着实令人心疼

    “谁不是呢？……”

    空旷的房内，一轻灵如莺的女子声音淡淡漂浮，在靠近窗户的妆台前，虞楚一身凤冠霞帔，唇点红妆，纤细手指捏着一眉笔，正饶有兴致地在给自己描眉。

    她一张鹅蛋脸，上面樱唇巧鼻，眉目如画，五官极是出挑，只是铜镜内的人面黄肌瘦，抹了些粉后反越发得显得肤色苍白。

    虽她此时瞳眸内的目光若溪水清涧，灵动明媚，但也难掩这多年来身心受创的疲惫和哀伤。

    “二姐，您怎么还在描眉呢？……红都要为您哭死了，呜呜呜呜……”

    着着，红又哭了。

    ……

    虞楚叹了口气，放下眉笔，敛眉：“还能怎么办呢？死前也要做个体面人才是，这妆是一定要要化的。”

    虞楚话落，又拿起来了一盒胭脂。

    ……

    “啊呸呸呸！”红连忙，“姐您别再这样的话了，实在不行……实在不行的话，您现在就逃出这候府！”

    红一时得激动，脸涨了个通红，把木刷往身后一甩，也顾不上替她家姐梳头了：“姐您现在走！红为会您隐瞒的！我绝对不会告诉她们！死我也不！”

    红的愤慨，语气激动，而这边，虞楚终于是涂好了胭脂，她左照一下，右照一下，朱唇轻抿，笑胜三月春光。

    红：“？？？”

    “我不走。”虞楚起身，一脚踹开了木凳，头上少得可怜的几只发簪摇摇晃晃，发出清脆声响。

    “为什么啊！”红甚是不解，“难道姐您真的要嫁给那种人吗？京城传言那四皇子不仅身患恶疾，长相丑陋面目可憎，还嗜杀成性，是个恶魔呢！会吃人的！”

    吃人？

    虞楚噗嗤一声笑了，恶人自有恶人磨。

    做人不太善良，以后她便要做那恶人中的恶人，磨恶人的鬼，带恶人家。

    “红，你先别哭听我，这事情它是这样子的……”

    “好了没有啊……怎么化个妆穿个衣服就这么磨磨唧唧的呢，搞得自己跟天仙似的，我差不多就得了啊，不过就是个庶女，化得再漂亮有什么用啊，还不是要……哈哈，你人和人之间的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有些人天生就下|贱，没有当千金姐的命呐，只能替嫁给一怪物，你这能怪谁呢，怪她自己下|贱吧……

    从门外传来的杀猪似的叫声和泼粪似的笑声断了虞楚的话，虞楚听到面色依旧，甚至脸上还挂上了淡淡的微笑。

    而红已经目瞪脸红，被气到神志不清了。

    “姐！您看，她们，她们也太过分了！”红跺脚，又开始哭了。

    “红。”虞楚轻握她的手，嘱咐她，“你好好地待在房里，答应我，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出来。”

    “姐……”红嘴唇颤抖，声音哽咽，圆溜溜的眼睛内早已是浸满泪水，一片水雾，“姐您千万不要啊，千万不要做傻事啊，奴婢不待在这里，奴婢要跟着姐，姐去哪我就去哪！”

    “傻事？”虞楚听此，笑了笑，她想了想，轻蹙秀眉，认真回答她：“不，我是怕画面太过血腥暴力吓到你。”

    红：“？？？”姐怎么了？怎么今天净些她听不懂的话，难道是……

    红自行脑补，瞳孔逐渐放大。

    难道是被刺激到脑子出现问题了？

    那些人真是太可恶了！

    “我，里面的虞楚二姐是死了吗？怎么没听见个响声啊！等下误了良辰吉日担待得起吗！事到如今还摆什么架子，真是，和你那低|贱出生的短命娘一个样！我……”

    “砰”的一声，门忽然开了，外面杀猪叫的骂声一下停止了。

    虞楚一身红妆，珠玉摇曳之间，衬得她色若春晓，面若桃李，她高挑着眉，红眼尾微微上扬，唇边扬起一弧度，似笑非笑，高高在上，睥睨她们台阶之下的所有人。

    仿佛在她眼中，她们都是----垃圾。

    底下的一众丫鬟姨娘皆呆愣怔住，面面相觑，甚是惊恐。

    以前那个瘦柔弱，相貌平平，谨慎微到不敢直视任何人的矮子二姐去哪里了？

    她们面前这盛气凌人满面春风看不起所有人的女子真的是二姐虞楚吗？

    在气氛诡异地死寂数秒后，虞楚优雅从容地笑了起来，朱唇轻启-----

    “怎么都不话呢？”

    无人回答，只有屋前梧桐树叶飘落的细碎声。

    虞楚开始挑唇角，张口----

    “刚不是得挺溜的吗？啊？继续啊！”

    ……

    吼声震天，一只刚从屋顶路过的喵被这吼声震到差点跌落下来，它毛茸茸的爪子使劲扑腾，扒拉着檐角，在好不容易又爬上屋檐后，咻的一声，飞快地遁走了。

    被虞楚反手关在门内的红亦是一惊，差点跌在地上……

    ……

    而屋顶下的众人皆是身躯一震，颤抖了一下。

    这突然支棱起来的二姐把她们都给吓到了。

    凶狠，彪悍，大有一种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死前也要拉一群垫背的气势。

    在许久的沉寂后，许是她们平日里欺负这虞楚欺负惯了，此时有人不信邪，真的继续了起来。

    “，就你怎么了？我们可是大夫人手下的人，一下你这卑贱出生的二姐怎么了？你和你娘一样，天生就是下|贱的人，我错了……啊-----”

    后面未出口的“吗”字被一惨叫的“啊”声代替。

    “啊”声过后便是“嘭”的一声，那人倒地了。

    然后是连续不断的痛叫声。

    虞楚面前的人都震惊到无法言语。

    刚刚她们看到了什么？

    她们看到，虞楚不慌不忙地摘下了头上寒酸到不行的凤冠，把它当成了一趁手的武器，一下就抡了过去。

    不过转瞬之间，那人便应声倒在地上，捂着额头痛叫不已。

    “我可是，可是大夫人的丫鬟，你！你这卑贱的庶出姐居然敢我！你你你你你……”那人刚开始还甚有气势，耀武扬威地警告虞楚，但后面感知到虞楚的斜着眼睛投来的冷酷无情目光时，她的声音便越来越，甚至后面……被吓哭了……呜呜咽咽。

    “你们嘴巴是吃了屎吗这么脏？我的就是你们啊！平时欺负我都欺负惯了是吧，一天不嚎叫辱骂我辱骂我母亲就心里不舒服？没想到吧？没想到当初被你们欺负到死的人居然也会有反抗暴你们的一天吧，呵，风水轮流转做人多积德吧，听没听过一句话叫相由心生？我一看到你们一个个尖嘴猴腮相貌丑陋到父母都后悔生了你们的这副容貌就为你们忧心，想这么丑可怎么办才好，你们倒好，居然还有脸在我这里叫唤？不应该哭着喊着回家找妈妈求安慰吗？你们赶紧的赶紧的，不服的人都上来，不是良辰吉时快到了吗？等下误了可就不好了。”

    虞楚文不加点地一顿嘴炮输出加上武力输出，底下的人都呆成了木鸡，无法言语，不敢上前，也没有人离开。

    因为，她们的腿已经软了，牙齿也在发颤。

    不出话，走不动路。

    ……

    “都堵在这前面干什么呢？都到了吉时了，怎么还没把那贱|人绑来？等下这件事出了什么意外，本夫人要抽掉你们半条命！”

    在众人皆战战兢兢瑟瑟发抖时，这虞府里的正室侯爷王夫人尖着嗓子，高昂着她尊贵的头颅，领着一大批人，还有她的女儿虞南---虞府嫡大姐，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

    “都哑巴啦？怎么都不话了？那贱|人呢？哪去了！”

    王夫人体态丰腴，话是中气十足，面泛红光，她一身绫罗绸缎珠宝玉钗，一口一个贱|人地走了过来，众人见状，纷纷低头退到两边，让出了条路。

    王夫人与虞南到了虞楚这间房子的台阶下，看到虞楚一手拎着本该戴在头上的头饰，再看到她眼里那不屑一顾、分外厌恶的不屑目光时，心中大为不悦。

    那贱|婢生出的女儿哪来的资格和胆量敢以这种眼神看她？

    “你这是要反了天了？还不赶紧给本夫人穿戴整齐，收拾收拾好上花轿！”

    虞楚站在台阶的最上面，歪了歪头，微微眯起眼睛，眼尾略挑，神之蔑视。

    杀伤力极大。

    下面的人都呆了，仿佛虞楚全身都发着不可直视的光芒。

    实际上，也的确是这样。

    …

    虞楚下了台阶，淡淡一笑，然后握拳，朝那王夫人的脸上揍了去。

    周围又静了下来，飞过上空的乌鸦在嘎嘎乱叫。

    “对，不用惊讶就是我，就是我这个被你们常年欺压的庶女虞楚了你，你若有本事呢，就将我抓起来，最好是关进牢里，然后让你那宝贝女儿嫁给四皇子。”虞楚收回拳头，风清云淡，“如果不想的话，一个个趁早滚远点，别在我面前叫唤，噢对了，还有，一个个嘴巴别整天像糊了屎一样这么臭，要讲文明懂礼貌有点素质懂不懂？否则以后我还会揍你们。”

    王夫人被虞楚揍了一拳流了鼻血后，周围的人大惊失色，面如土灰，一群护卫提着刀就要上前，但随即便被咬牙切齿，碎牙往肚里子咽的王夫人拦了下来。

    “你……你……”王夫人已经被气到面目扭曲，但此时却也奈何不了她半分。

    虞府只有两位姐，她若真的死了，谁来替南儿出嫁？

    虞楚眼角余光看到王夫人的表情，鄙夷一笑，正欲走时，虞南却出来拦住了她。

    一身粉色华衣，端庄温婉，面若白玉，肤如凝脂。

    一看就……吃的很好，穿的很好。

    而她天天吃剩饭穿旧衣。

    虞楚酸了酸了，瞬间被柠檬环绕。

    “妹妹你怎么能这样……”虞南嗔怪道，一双看似清澈的眼眸内满是惊恐，看上去当真是纯洁天真极了。

    但是----

    “别叫我妹妹，谁是你妹妹，我不是你妹妹。”虞楚冷漠地斜了她眼，“我从未把你当过我姐姐。”

    “你也一样吧，从未把我当过妹妹。”

    然后，她便在在众人呆愣的目光中自行盖上盖头，上了花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