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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明光从出租车上跨下来的时候,周宁生正好结束了手头上的第三支烟。

    这三支烟的工夫里, “临江仙”这片的散妓见这里杵着个白净哥, 便纷纷凑上来问需不需要服务。

    周宁生摆脱了好几个差点缠在他身上的女体,且对于她们身上劣质的香水和指甲油味儿表示嫌弃,最后点燃烟, 前所未有地觉得烟草味如此好闻。

    “你非要凑啥热闹, 被那个女的绿了的是我。”周宁生蹲在地上, 捻灭了烟。

    刚刚夏明光在群里丢了个问号出来以后, 下一秒马上私戳,让周宁生等他一会,他马上去助他一臂之力,帮他把那姓常的妞拎出来。

    周宁生寻思着,夏明光被绿了一次,对绿帽子深恶痛绝,这次原本一件不痛不痒的事,就因为跟绿扯上了边, 所以他非要跑来和他一起“捉奸”。

    哦, 也不是捉奸,刚刚人家俩是光明正大走进去的。

    常舒曼揽着元恪进了马路对面某夜总会的时候, 周宁生有种不出来的异样感。此刻他和夏明光站在马路这边,忽然明白了当时老大被张献玉绿了的感受——明明一个女的,跟你并没有太亲密,你也不咋在乎她,但是一旦她跟你有某种捆绑的关系, 再给你带点绿,是个人可能都觉得不爽。

    “她俩刚刚就是从这个门进去的。”周宁生抬头用下巴指了指。

    常舒曼进的这个地儿,一般是有钱又寂寞的富婆经常光顾的地方。

    今晚倒是奇了怪了。

    领班先招待了两个嫩得不行甚至还背着书包的姑娘,然后现在又来了俩肤白貌美的伙子。

    领班愣了。

    这里的男客不多,就算有,也大都是些不直的老头子。

    周宁生皱着眉头,没跟他废话,直奔主题。

    “你们这儿啥规矩?是论人算还是干嘛?”

    来者是客。领班神色很快恢复正常,恭敬礼貌地回答:“是这样的先生。我们这里每个人对应的是一种酒,价格不一,您看中谁,就买谁手里的酒……”

    “有最低消费吗?”周宁生又问。

    领班接着回答:“我们这里的规矩是,每位客人入场至少消费一瓶酒。”

    周宁生了解完这里的规矩,已经没有耐心跟这个娘娘腔的领班耗下去了,他随手一指,指了一瓶红酒,随后又指了一瓶白葡萄酒。

    对应这两瓶酒的两位哥出列了,脸上带着经过专门训练的恭敬神色,一本正经地向周宁生和夏明光鞠躬。

    周宁生:“……”

    周宁生压制住内心想把常舒曼揪过来屁股的冲动,又压制住那两个哥盯着他给他带来的不适感,最后从西装内侧的口袋里掏出卡,随领班去前台刷卡。

    刷卡的时候,领班问:“请问两位先生是要开两间房还是一间呢?”

    周宁生觉得自己再在这种地方待下去要崩溃了。

    他强自镇定地摆了摆手,问了一句:“刚刚是不是进来俩姑娘?”

    领班微微茫然:“啊?”

    “背着书包的。”

    “哦,是有的。”

    周宁生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我们跟她们是一起的,她们在哪个间儿?”

    领班有点迟疑:“这个……”

    “我叫周宁生,你报我名。”

    领班拨通了前台的内线电话。

    是常舒曼接的。

    听到领班有个叫“周宁生”的和她们是一起的,想来确认一下。常舒曼眼皮跳了跳,随即:“啊,是一起的。你把他带过来吧。”

    很快有了结果,领班回复周宁生:“电话里的那位女士,你们确实是一起的,我现在就带两位先生过去。”

    -

    周宁生推开315包间的时候,眼前的景象让他愣了愣。

    包间里很安静,亮堂堂的,卡拉OK是关着的。常舒曼正坐在桌前,写作业……

    元恪坐在她身边,膝盖上摊着本。

    桌上摆着四瓶酒,四个风格各异的哥,正恭恭敬敬地站在旁边,看着她们一个写作业一个看书……

    常舒曼见他进来,翻了个白眼。“我你是不是走错地儿了!隔壁才是你该去的地方。”

    她随手把卷子卷起来。

    周宁生是第一次见跑到鸭店在四个牛郎面前写文综卷子的……

    还真是清纯不做作的好姑娘,随时把“好好学习,天天向上”铭记在心。

    “你他妈!”周宁生一句话堵在嗓子眼。“居然点了四个?”

    常舒曼理直气壮地挺起胸:“你他妈不也点了俩吗!”

    领班有点懵——不是好是一起的吗……怎么一进门就吵起来了……

    周宁生回过头来,凶巴巴地跟一脸蒙圈的领班对视上了。“哎我你们这里怎么经营的!也太不负责任了吧!未成年都敢放进来!”

    领班脸上堆起尴尬的笑,越来越搞不懂这位先生的脑回路了。

    夏明光此刻站在周宁生身边,声地了句:“喂,你好像也未成年吧……”

    “……”

    周宁生翻了个白眼,暂时顾不上夏明光拆台,反正他还有几个月就成年了,可以忽略不计。

    常舒曼马上怼回去。“我知道我未成年啊,所以我没喝酒,让哥哥给我们换成果粒橙了呀!”

    周宁生瞄见,桌上那四瓶血贵的酒,确实没开封……常舒曼和元恪面前的玻璃杯里,确实装的是果粒橙……

    他总算是搞清楚形势了——这个妞,带着闺蜜跑进鸭店写作业,企图用这种清新脱俗的方式膈应他。他要是真的信了她的邪顺便去隔壁的窑子逛逛……那敢情好,一个逛鸭店,一个泡窑子,两家家长知道了,婚肯定订不成了。

    但别的不,就单如果他进了窑子,八条腿也能被自己老妈断了。

    这妞真是想膈应死他,往死里坑他。

    她真当他二百五吗!

    领班这时候正弱弱地开口想要调节剑拔弩张的气氛,虽然他也没搞懂这是个什么局面。

    “那个……请问两位先生,你们和两位女士是什么关系,要不我带你们换个包间吧!”

    周宁生冷笑一声:“什么关系?”

    而后抬手指了指常舒曼。“我是她爸爸!”

    场面一度更加混乱了。

    夏明光指着元恪补充了一句:“哦,我是那姑娘的爸爸。”

    让混乱的场面更加混乱了。

    领班:“……”感情这两位是来逮自己女儿回家的,但年龄怎么看怎么不对好嘛!

    这时候周宁生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周太太,他不敢不接。

    扣了电话,他不耐烦地跟常舒曼了句:“玩够了吗?玩够了我妈让我送你回家。”

    常舒曼从接到内线电话,听有个叫“周宁生”的要进来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玩的这一手玩崩了。

    人家根本没上当。不仅没进圈儿里,还直接进来抓人了。

    她原本算盘得很好。周宁生回家跟家人她逛鸭店,她回家跟家人周宁生逛窑子。婚约解除分分钟的事。

    结果现实太骨感了……

    常舒曼最后还嘴硬了一句:“你没去隔壁那也无所谓,反正你也看不上我,我也瞧不上你,你回家跟你妈,就我进了这里,正好把咱俩的屁事取消了。闹心!”

    周宁生冷笑一声:“你他妈……我妈要是知道我和你跑到三江码头,还进了这么个鬼地方,我还有命在吗?”

    周宁生摆明了就是来抓她出去的。这里鱼龙混杂,要是这妞有个啥三长两短,毕竟不好跟她家里人交代。闹心的婚约是一码事,人身安全又是另一码事,一码归一码,他掂量地很清楚。

    他话都到这个份上了,常舒曼也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反正他是不会告诉自己老妈,他跑到了这个鬼地方。她原本计划着大不了挨常庆一顿,也要把这狗屁婚约搅和黄了。但既然已经这样了……好像也没什么用了。就算常庆知道她进了夜总会,周家不知道,也一样不顶用。常庆不择手段地想把她踢出去,只要不影响缔结婚约,管她进了什么地方。

    再装也装不下去了。其实她也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心里也挺害怕的。进门之前报的是常家的名号,才壮了壮胆子,硬着头皮点了四瓶酒。

    常舒曼不情愿地收拾书包,把写了一半的文综卷子折进文件夹里。

    元恪也跟着把书扔进书包。

    邻班又被突然反转的剧情整懵了。

    这可以是他见过的最快的两笔消费了。

    前面那个写作业的姑娘,也就进来了不到四十分钟。

    后面这俩自称俩姑娘爸爸的,进来最多也就十五分钟。

    周宁生冷冷地跟在常舒曼后面出了包间。

    却突然被夏明光拉住衣角。

    “怎么了?”他回头问。

    夏明光指了指桌上整整齐齐放着的六瓶高端洋酒,还没开封。

    “能包吗?”

    “……”

    “带回去孝敬我爷爷。”

    “……”

    “别浪费了。”

    -

    周宁生黑着脸,扔下一句“谢老大来给我撑腰”,而后押着常舒曼走了。

    夏明光倒真没帮他撑上什么腰。他全程没什么存在感,反倒是周宁生今天一反常态。

    常舒曼被押走之前,还以怀疑的目光量了夏明光一番。

    “哎,我你,爸爸都装上了,你一定把元恪送回家。”她最后叮嘱了一句。

    此刻夏明光拎着四瓶酒,元恪怀里抱着两瓶,站在码头边,各自低头看手机。

    夏明光随意地翻了翻群消息,郑凛正在用语音给周宁生唱《绿帽子就扣在你头上》。

    元恪这边正点开元月的新消息。

    【哥哥】:结束了吗?接你吗?

    元恪回了两句。

    【元子】:结束了。

    【元子】:不用接。

    她可不敢让元月知道她现在在码头这里。

    回复完元月,夏明光的信息跳出来。

    【夏明光】:你怎么会来这里?

    元恪低头回复——这句话应该问你。

    而后对话框里静悄悄的。

    夏明光叫了辆出租车。

    元恪在微信上给他报了个区名。

    两人并排坐在后排,没再继续聊。

    元恪把酒放在座位上,两只手去按左膝盖。

    昨天运动会的时候,就莫名不太舒服。今天原本觉得还好,但是天府酒店和刚刚那个夜总会的包间里冷气开得都很足,膝盖上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又出现了。一阵一阵的疼。

    夏明光半侧着头,尽量表现得不那么明显——他偷偷瞄着她今天的着装。

    短袖T恤,牛仔背带短裤。和平常上学时的长袖长裤不一样。

    她腿上和胳膊上的痕迹消退了不少,但仔细看还是能依稀辨别出点和肤色不一样的青紫。

    她很瘦,因此腿也很细。两条白腿,刚刚就那么明晃晃地晃在那几个牛郎面前。想到这儿,他忽然没来由地心里一阵烦躁。

    关于她,他其实有很多疑问。随着时间的推移,疑问越来越多。

    有时候他恨不得一次性地问个干净,但绝大多数时候,他都心地克制着自己的好奇心。毕竟生而为人,都是有自尊心的。

    元恪此刻没在看他,也不知道他在看她。

    她揉着自己的左膝,眉头微微皱起。

    夏明光注意到了她这个动作,也注意到了刚刚她跟上他的时候,不可不免地有点瘸。

    他按亮手机,敲下一条:你的腿又怎么了?

    还没等发出去,她那边先来了一条消息——

    夏老师,我好像快到了。

    接着又一条——

    你一个人拿六瓶酒,心一点。

    再一条——

    你要是碎了,爷爷就没得喝了。

    夏明光抬头,元恪左手按在膝盖上,右手握着手机。他抬头,她冲他笑了笑。

    车正好停下。

    元恪背起书包,临开门前向夏明光挥了挥手。

    夏明光愣了一秒后,也挥了挥手。

    元恪关上门,夏明光低头瞥见那条“你的腿又怎么了”,还没发出去。

    他删掉那行询问的字。

    换了一句发过去——

    以后,别再去那种地方了,乱。

    发完这条,他向司机报了夏老爷子家的地址。

    -

    元恪一到区门口,就给元月发消息到了。

    而后她边走边点开一条未读短信——

    梅玉清已向您的账户xxx转账1000元,请及时查收。

    元恪脚步顿住。

    今天是十月一号没错。

    从她上高一开始,每个月的一号,她都会往她的账户上转1000块钱,从来没有哪个月迟到过。

    梅玉清,她和元月的妈妈。

    但她印象里,只见过她一次。

    十二年前,元月像现在的她一般大。

    她永远记得那一天,在幼儿福利院,元月把她抱起来高兴地举过头顶的时候,她越过元月的肩膀,看见了站在他身后的梅玉清。

    从那以后,她一直跟元月生活在一起,再也没有见过她。

    元月不让她见她,她也不主动来找他们兄妹俩。

    元月恨她,但元恪不知道自己对她抱有一种什么样的情感。

    元恪现在,不知道她匍匐在这个城市的哪个角落,也不知道她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她们之间的联系,只有每月的转账查收的短信提示。

    元恪深吸了一口气,关掉了短信界面。

    走了几步后,发现微信上有未读信息的红圈。

    她点开——

    以后,别再去那种地方了,乱。

    夏明光似乎是觉得这句话有点突兀,在后面加了个表情包。

    元恪盯着这条信息看了很久,又盯了那个摸头的表情包很久。

    刚刚那种茫然无措的酸楚感,渐渐地淡了。

    她抿了抿嘴,回复了一个“好”。

    而后动了动手指,长按那个摸头的表情包,点了[添加表情]。

    作者有话要:  周·状况外少年·宁生:我老大对我真好,来陪我捉奸(喜滋滋jpg)

    夏·假装关心手下人·明光:我对陪你捉奸不感兴趣,但你媳妇拐带我媳妇进了那种地方我就要来管了(气鼓鼓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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