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分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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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大的提档线是7月20号这天出来的。

    638分。

    元月和王贞舒了口气。

    去年C大的提档线是647分,他们生怕今年再多那么几分, 元恪就去不了第一志愿的学校了。今年的提档线比去年低了9分, 这么算来,元恪的分数不是擦边进的。

    元月刚松完一口气,目光落在最高分上——699。

    他觉得自己的心脏迟早会被吓出毛病。

    王贞也觉得纳闷:“怎么会呢?699比前几年的最高分高了二三十分!”

    元月算了算, 638-699这个区间, 有六十多分的落差。元恪的分数, 这么算的话, 成了区间的中下游,第一志愿的专业估计悬了。

    王贞拍了拍元月的肩膀安慰他:“不定第一名和第二名之间差着二三十分呢!保不准这个699的,C大不是第一志愿,前几个志愿报得太高了没录取上吧。”

    但就元月的心理素质来看,他在元恪的专业确定下来之前,都睡不着觉了。

    这边元月在紧张元恪能不能去第一志愿她最想学的专业,那边元恪本人丝毫不care这些,她以为自己进C大很悬, 谁知道她今年赚了狗屎运, 提档线比去年低了将近十分。

    能和夏明光去一所学校,元恪就已经什么都不担心了。

    这些天她的日常, 基本上跟高考刚刚结束的时候一样,天亮就跑出去,傍晚才回家,只不过元月知道她去了哪,她也是光明正大地出门的。

    夏老爷子端详着元恪啃剩下的半截馒头, 又看了看夏明光锁骨上那个印,那个印记就像被啃了一口而后氧化的苹果,颜色变得深了一些。最后夏老爷子得出了一个结论,并用翻白眼的方式向夏明光表达了他的内心感受。

    鉴于夏老爷子在家,两人的表现比那三天正常多了。元恪这几天干了两件正事,一是偷偷看了一本夏老爷子私家珍藏的非法出版物,二是把上次写的“明被警方带走”又扩写了几段。

    为了显得正儿八经一些,元恪把“明”换成了一个大众名“张明”,把他妻子的死亡原因改成了中毒致死。

    夏明光看着元恪揉成团的几张纸巾,勉强拼成一个故事的开头。

    这天元恪回家以后,夏明光接了元月的一通电话。

    “夏明光,你是不是……”

    夏明光听他的语气,猜出他想一句“你是不是有病”,但到一半硬生生刹住。

    “你最近在教元恪讲话?”

    夏明光“嗯”了一声。

    “她最近老朝我咳嗽,还狡辩那是在叫我‘哥哥’,也是你教的?”

    夏明光算是懂了,他误人子弟,元月兴师问罪来了。

    元恪想学怎么“哥哥”、“嫂子”,夏明光觉得“哥哥”是叠词好学一些,他告诉她,咳嗽时候发出的“咳咳”声,跟“哥哥”是有点像的。反正g和k都是舌根音,很相似,再加上韵母e是一样的。谁知道元恪真的把“咳咳”当成了“哥哥”,开始乐此不疲地对着元月干咳,元月受不了了。

    “你还笑!有什么好笑的!”元月对于夏明光的认错态度很不满。

    完教元恪学话这件事,元月终于绕到了正事上。“对了夏,明天我要带元恪去见她妈妈……”

    “你也跟着来吧。”

    -

    从提档线出来,到专业最终确定,差不多五六天的时间。

    元恪如愿以偿地进了化学系后,元月一颗心总算安稳了。

    他答应梅玉清,等元恪的专业确定下来,就带着她去见她。

    后来想了想,顺便带上了夏明光。

    夏明光钻进车里的时候,元月和王贞坐在驾驶座和副驾驶,正在讨论专业的事。

    “我就吧,那个699的肯定是前面的志愿报得太高了,没录取上才进了C大,你根本就不用那么紧张。”

    夏明光关上车门,顿了一下,然后很无辜地笑了笑,接了王贞的话。“那个……嫂子。C大就是我第一志愿呀,我前面没有志愿了……”

    一句话刚完,元月满脸杀气地转过头来看了夏明光一眼。“那个699是你?!”

    “对呀。”夏明光继续无辜。

    “你考699报什么C大!报C大也就算了,居然报化学!”元月发现害他这几天吃不香睡不着的元凶就坐在自己身后的时候,恨不得夏明光两巴掌。

    C大在全国排名还算靠前,但跟顶尖的学校还是有一定距离的,699完全能报一个比C大更好的学校。C大最强的是金融和法律,往往取分最高,化学不算C大的金牌专业,最多就是个普通专业。

    夏明光淡淡地回答:“我报C大,是为了我爷爷。我报化学,是为了我媳妇儿。哥,你有什么问题吗?”

    元月嘴角抽了抽,把头转过去不话了。

    元恪磨磨蹭蹭地从楼上下来,拉开后门坐进车里。

    元月发动了车。

    ……

    这是元恪第二次见梅玉清,第一次是十几年前。

    梅玉清比她想象中的要年轻。她算了算,她妈妈十八岁生了元月,二十九岁生了她,现在应该快要五十岁了吧。但她时隔多年再一次见到梅玉清的时候,觉得她并不像一个五十岁的人,岁月侵蚀她侵蚀得不明显。

    而且梅玉清住的地方,比元恪想象中的近很多。她原以为要跨越大半个C市去看梅玉清,谁知道元月的车刚发动起来,没走几个路口就到了。

    元恪犹豫着要不要上前,靠近一些,最后她侧头看了看元月的脸色。

    梅玉清见到元恪的时候,激动的情绪是溢于言表的,但最后的反应和元恪一模一样——先侧头看元月的脸色。

    元月发觉到了,朝元恪使了个眼色。

    元恪迟疑地向梅玉清靠近了一些。

    梅玉清抱住元恪的时候,两行眼泪掉下来,落在了元恪的肩膀上。

    元恪有些手足无措。

    同样手足无措的还有夏明光,他面对着这个场面,站在元月旁边,不知道该有什么动作或者该些什么。

    最后等梅玉清最激动的那阵子过去了,元月很不厚道地在夏明光背上推了一把。

    被推到梅玉清跟前的夏明光发觉,元月没有介绍他的意思,自我介绍还得靠他自己。

    “阿姨……我……”

    在梅玉清面前,夏明光不敢放肆,规规矩矩地把“她男人”换成了“她男朋友”。

    “哦,你好你好。”梅玉清眼眶还有点发红,她抬头量了量夏明光。

    夏明光突然感觉比应对元月还紧张。

    他们留在梅玉清这里吃了个午饭,临出门前,梅玉清忽然叫了夏明光一声。

    “夏……阿姨单独跟你两句话。”

    -

    元月觉得,既然都出来了,干脆顺便去趟福利院吧,元恪高考以后还没去过。

    一提起福利院,夏明光莫名联想到了元恪被他扔进海里的项链,又莫名联想到了王琛。

    嗯……他这次就能和一直以来神神秘秘的王琛见面了。

    夏明光见到王琛的时候,没觉得他和正常人有什么不一样,但仔细看,会看出他眼睛略有点畸形。王院长不在,霍凝结婚的时候怀孕两个月了,现在她正忙着照顾霍凝坐月子。

    王琛在院子里晒被单,行动自如,完全看不出来是个盲人。

    听到脚步声,他拎着被单的手顿了一下,然后抬起头来,目光很飘忽。“星野?”

    他能听出元恪的脚步。

    元恪快走几步,走到王琛面前,拉过他手里的被单,帮他一起搭在晾衣绳上。

    被忽视的夏明光醋溜溜地走到他们跟前。

    王琛觉得这个人的脚步很陌生,脸上神色有点茫然。

    “你好。”夏明光主动地自我介绍,因为王琛是同龄人,他没有在梅玉清面前那么规矩,直接冲口来了句:“我是王星野她男人。”

    元月走过来的时候刚好听见这一句,白眼都快翻到后脑勺了。

    谁知道还有更让他生气的——

    王琛听了夏明光简单粗暴的自我介绍后,略微顿了一下,而后笑了笑,叫了一声“妹夫”。

    一边叫“妹夫”,还一边伸出一只手。

    夏明光被这声“妹夫”叫得心花怒放,当即超开心地和王琛握了握手。

    元月来了句“胡八道”。

    王琛有点搞不懂:“那应该是什么?”

    “就是妹夫!”夏明光无视了元月,继续超开心地攥着王琛的手。

    元恪也搞不太懂面前这个情况,夏明光这个醋精,为什么现在这么开心地拉着人家王琛的手,一副一见如故相知恨晚的模样。

    夏明光又开始装无辜:“元恪的项链,被我不心弄丢了。”

    王琛愣了一下之后,:“没事呀……其实她当时和我换的那条项链,早被我弄丢了,这么多年,我不敢让她知道。我觉得她脾气不太好……”

    从福利院出来以后,夏明光由衷感叹:“妈耶,我找到知音了!!”

    元月刚刚是翻着白眼进去的,现在是翻着白眼出来的。

    -

    学校和专业的事尘埃落定后,元恪又在夏老爷子家里过了一段她用“世外桃源”四字形容的生活。

    进入八月后,某天夏明光和元恪两人突发奇想,想要去看沙漠,还想看看蚂蚁森林里一直没种上的胡杨。

    元恪从没离开过C市,上次去T市看海是第一次坐飞机,这次她想体验体验坐火车的感觉。

    元月得知这件事的时候,了个电话给夏明光。

    “夏明光,我和你嫂子也没见过沙漠。不就是甘肃嘛,我们开车自驾就能去。你快把火车票退了吧,提前半个月退票不收手续费的!”

    夏明光:“……”

    到了出发的那一天,夏明光帮着元恪把行李箱搬到后备箱以后,怀疑人生地看着元月和王贞。这俩人,还单独请了次年假……

    “夏,你坐副驾驶。”

    夏明光:“……”

    怎么着?元月着意思是,他和元恪一起坐在后排都不行?

    夏明光觉得元月一直跟他过不去,八成是因为他踹他的那一脚。

    王贞扶了扶额头,一副不舒服的样子。“老公,我要是不开车的话,不坐副驾驶会头晕的。”

    元月愣了一下。

    最后摆了摆手,示意夏明光坐到后面去。

    王贞朝夏明光使了个眼色。

    夏明光内心热泪盈眶:嫂子真是个大好人!

    车行驶是个漫长的过程。

    夏明光几次想挪得离元恪近一点,元月要么回头瞪他,要么在反光镜里瞪他。

    或者元月会继续问一些奇怪的问题,明知故问的嫌疑很大。

    “夏明光,你这个暑假没学开车吗?”

    夏明光只能很配合地回答他的问题。“没有。”

    元月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也是。你这个暑假天天和元恪粘在一起,哪有时间。”

    “……”

    “车还是要学的。等你学会了开车,下次出来玩你就能和我换着开了。”

    “……”妈的,你还想有下次?

    ……

    终于到敦煌的时候,夏明光松了口气。

    然后在他意料之中地,元月撂下一句:“夏明光,你和我一个房间。”

    夏明光刚刚帮元恪把行李搬到她和王贞住的房间的时候,发现是大床房。

    元月这句话一出口,他内心非常抗拒。

    让他和元月睡大床房?!杀了他好吧!

    进门以后发现这间是标间,夏明光松了口气。

    和元月睡在一个房间的第一晚,两人的话题自然聊到了元恪。

    元月来了句:“夏明光,结婚之前,不许碰我妹妹!”

    夏明光不知道元月脑子里成天在想什么,但就元恪描述的元月,他以前的经历挺不幸的,所以思想闭塞保守一些也能得过去。夏明光开始认真地怀疑,元月结婚之前,估计都保留着童子身。

    “我和她谈恋爱又不是为了和她那啥。”夏明光回答。

    他想起了那天梅玉清跟他的话——求你好好对她。

    她,求。

    还有元恪睡觉的姿势,是蜷成一团的,一种据很没安全感的人才会有的睡姿。

    他们都是没有安全感的人。梅玉清是,元恪也是,元月最严重。

    元月怕他对元恪抱着玩玩而已的心态。

    看在元月是一个极端缺乏安全感的人,夏明光决定还是先安抚安抚他那颗时时刻刻悬着的心。

    最后提到了夏明光踹元月的那次。

    夏明光问了句:“你知道她当时为什么那么生气,为什么一定要和那个女生动手吗?”

    “不知道。”元月如实回答。

    “因为那个女生倒在地上的,是你给她准备的东西。而且,元恪自始至终手里都攥着你贴在上面的便利贴,就因为上面写着几句鼓励她的话。这些你都知道吗?”

    元月不出声了。

    “你不知道!所以你了她!你只知道你看到的!”夏明光情绪忽然有点激动。

    他自己也意识到了。

    他翻了个身,背对着元月。

    “对于你以前不幸福的经历,我很同情。但是你因为自己的不幸福就把痛苦转嫁到她身上的行为,我是不会原谅的!”

    元月躺在另一张床上,听完夏明光的话,愣了很久。

    最后夏明光回过身来,语气带笑地问了一句:“哥,我听元恪,你没我嫂子就会失眠,要不我和嫂子换换地方?”

    刚刚在发愣的元月,现在反应很快:“不用!”

    -

    开始逛景点之后,元恪乐颠颠地背着相机到处拍拍拍。

    元月看了看元恪照的照片,有点嫌弃。

    自从给元恪买了正经相机,元月以为她会专门去学学摄影。但显然没有,元恪随心所欲地瞎照,在元月眼里看来,这些照片连单反相机都拯救不了。

    “这是照了些什么玩意儿?”他皱着眉头看元恪用高配置照出的低端相片。

    夏明光淡淡地接上:“这不是莫高窟从外面看吗?这不是照得挺好看吗?”

    他保留了那句“大概你眼瞎吧”。

    对于夏明光毫无原则地偏袒元恪,元月一边觉得他很欠揍,一边又觉得他确实应该这样,还……挺矛盾的。

    每次一到景区,元恪会主动拉着夏明光单独行动,把元月和王贞撂在一边。

    起初元月还会碎碎念几句,后来就放他们自由了。

    逛鸣沙山的时候,元恪穿着裙子,不方便骑骆驼。她指了指沙丘的方向,做了一个爬上去的动作。

    夏明光去租鞋套。元月远远地看着夏明光蹲着帮元恪穿鞋套,看了一会,被王贞一把拽走。

    元恪对月牙泉有点失望,和宣传照片上的看起来一点都不一样。水有点发绿,没想象中的那么清澈。

    但鸣沙山她还是很乐意爬个沙丘玩玩的。

    沙丘很高,沙子很松软。有专门铺设的软梯,供游人借力爬沙丘。

    看似很缓的坡,爬起来却很费力。

    爬到沙丘顶部的时候,元恪喘得厉害。

    她把背包一掀,扔在沙子上,一屁股坐上去。

    夏明光给她递了瓶水。

    元恪坐在背包上喝水,而后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水也顾不上喝了,当即四处瞄,双手在沙子上扒拉。

    夏明光没明白她在找什么。

    直到元恪从沙堆里抠出了那个戒指圈。

    她松了口气,用一角裙摆擦了擦她的“扳指”。

    夏明光也是后知后觉——刚刚她不心把它甩出去了。

    看样子,还挺着急的……

    夏明光为了平衡身体,半跪在松软的沙堆上,重新把戒指圈套在了元恪的大拇指上。

    元恪的脸被太阳晒得很干很红。

    夏明光捏着她的手指,她看着失而复得的傻兮兮的戒指圈,咯咯笑了两声。

    ……

    他们回到C市的那天,已经是下午了。

    8月23号,正好是元恪的十九岁生日。

    元月原本想直接把夏明光送回去,又考虑到好像没请夏老爷子吃过饭,最后跟夏明光商量了一下:“把你爷爷叫出来,我们一起去吃个饭吧。”

    “哦,那我给他个电话。”

    “欸你和元恪生日差一天啊?那正好,以后元恪吃剩下的生日蛋糕,你第二天接着吃,每年都能省一个蛋糕。”

    “……”

    吃饭期间,夏明光习惯性地把手覆在元恪的左膝上,为她隔绝饭店里的空调冷气。

    元月皱了皱眉头,头探到桌下去看。“你手在下面干什么呢?”

    夏明光一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模样。“她膝盖不舒坦,你咋想得这么猥琐?”

    夏老爷子一见夏明光这么肆无忌惮地杠人,立马笑嘻嘻地试图个圆场。

    果然跟着夏明光出来会尴尬。

    但事实告诉夏老爷子,这还不是最尴尬的。

    最尴尬的是吃完饭,元恪的膝盖不太舒服走路瘸了一下,夏明光直接无视了他们三个,把元恪抱起来了。

    不是公主抱,是那种直上直下的抱法,比公主抱更亲密。

    “夏明光,你……”元月被他气得快结巴了。

    夏明光理直气壮地想,当初元月也是这么抱着他媳妇儿让他超生气的。

    活该。

    元恪伏在夏明光肩膀上,夏明光背对着元月走在前面,她正好越过夏明光肩膀,和元月对视了一下。

    随即她朝元月比了个剪刀手,而后双臂环在夏明光脖子上,脸也跟着埋在他颈侧。

    夏老爷子觉得,自己应该点什么,破现在尴尬的气氛。

    他干笑了两声后,瞥见了天上一轮又大又圆的月亮。

    夏老爷子拍了拍元月,指了指月亮:“你名中带‘月’吧?”

    “明名中带‘明’。合起来就是‘明月’呀,咱们两家,多有缘分……”

    听完夏老爷子的强行转移注意力的诡异法,元月面色苍白地看了一眼天上的明月,他觉得托夏明光和夏老爷子的福,他以后对月亮都有阴影了……

    作者有话要:  夏·发现对方不是情敌而是知音·明:哇哇哇哇哇哇!那声妹夫也太好听了叭!还有关于我媳妇儿脾气不好这个事——【达成共识】

    夏老爷子:明这个熊孩子,一点都不考虑爷爷的感受,人上了年纪很容易尴尬的好嘛!幸好我够聪明,靠“明月”缓解了尴尬~嘻嘻嘻!

    元月:我他么......以后都不敢直视月亮了.....您确定您是缓解了尴尬,而不是让我更尴尬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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