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章
阮盈沐感觉到,拥着她的双手, 力道渐渐松懈了下来。而萧景承身上的气息, 也陡然变得冰冷凝滞。
她不知方才转瞬间,豫王殿下深不可测的内心中闪过了什么念头,却也很知趣地起身, 离开了他的怀抱, 乖顺地跪在了他面前。
温软的身子消失, 萧景承的怀中顿时空了, 连带着胸口仿佛都莫名有些空荡荡的。他握拳抵住了自己的前额,闭了闭眼眸。
等了等,阮盈沐实在是忍不住了,开口问道:“殿下,紫鸢她是不是在……”
“前些日子,你故意往本王房里跑,甚至在床单上抹了血迹挂出去。为何要故意放出……放出怀有身孕的假消息?”
“回殿下,不过是引蛇出洞罢了。”
“哼。”萧景承从鼻腔中哼出一丝冷笑, “好一个引蛇出洞, 爱妃又是如何得知,这蛇是哪一个洞中的?”
阮盈沐一时无言, 片刻后才谨慎回道:“妾身只是对秦夫人有所怀疑,因而试探了一番。”
“试探?谁给你的胆子拿这种事开玩笑?你竟敢连本王都利用?”到最后两个字时,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了。
阮盈沐没想到,她这一计都已经抓到了秦婉儿,豫王殿下竟然还这么生气。或许是殿下单纯地十分厌恶被蒙在鼓里罢。她也只能轻声请罪, “殿下息怒,是妾身的错。”
她这副认错速度快、认错态度好的模样,倒叫萧景承有火都没地儿发了。
他沉默地盯了她半晌,这才低低唤了一声,“贺章。”
阮盈沐一回头,便见贺侍卫领着双手都被绑住紫鸢上来了。
“姐。”紫鸢一脸愧色,看了她一眼便低下了头。
阮盈沐心中叹息,紫鸢不是贺侍卫的对手,这一点,她早就应该想到了。只是她没想到,豫王殿下居然留了这么一手,一时大意了。
“殿下,紫鸢不过奉命行事,她什么都不知道。”
“恰恰相反,本王觉得她知道的不少。”萧景承慢条斯理道,“她应当不是从跟在你身旁,而是跟在你大哥身边罢。”
乍一听这话,阮盈沐身子一僵,随后迅速控制住了自己的面部表情。
而萧景承却只凭那一瞬间,便确认了自己的判断。
她自己或许未曾发现,她这个人,对待自己亲近熟悉的人和旁人是完全不同的。倒不是刻意为之,而是不自觉的细微的,亲疏有别。
而紫鸢是她大婚后第一次回将军府后带回来的,他也只不过推测着试探,看来是猜对了。
他的语气淡的像是在家常话,话里的内容却叫人心惊,“罢,阮斐往豫王府安插人手的目的是什么?”
这顶帽子太大,阮盈沐不得不解释,“大哥只是让紫鸢来豫王府保护妾身,还请殿下万万不能误会。”
“保护你?”萧景承微一挑眉,“本王这豫王府,难不成是什么洪水猛兽之地,还需要少将军特意指派一个武功高强的属下来保护你?”
阮盈沐心道,有多少人要害你,你身边潜伏着多少危险,你心里没点数吗?
“如此看来,本王遇刺一事,少将军也脱不了干系了。”
这下阮盈沐是真的急了,“殿下,此事当真与大哥无关!若是有关,大哥又怎会让刺客伤了妾身呢?”
萧景承的眼神黯了黯,“又或者,只是你们兄妹二人合起来演的一出好戏。”
阮盈沐惊讶地一抬眼,却见他表情严肃,并不似是开玩笑。她难掩面上受伤的神色,连胸前早已愈合的伤口都隐隐作痛起来。
若是萧景承认定了她是虚情假意,联合大哥一起使了苦肉计,她也不必再替自己辩解。
“无妨,你现在不坦白也无所谓,本王很快便会查出一切真相。”萧景承以高高在上的姿态俯视着她,“但你要记住,本王给你的机会,只有这一次了。”
阮盈沐暗自咬牙,只能以沉默作为无声的反抗。
那日最后,紫鸢被带下去关押起来,而阮盈沐也被送回了东苑。除了青莲,东苑所有的下人全部撤换,而东苑大门前则日夜不停歇的,始终有两个带刀侍卫看守。
她被软禁了。
阮盈沐坐在书桌旁,提笔,笔尖触及上好的纸张,她手未动,片刻后墨迹便晕染开了一块。
她本就是个喜静之人,而青莲虽不甚清楚其中原委,却也看得出来,紫鸢被关,姐被软禁,恐怕是出了大事,因而也不再像往常那样吵吵闹闹。
偌大的东苑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
但阮盈沐心知,豫王府平静的表层之下,必然早已暗流涌动,甚至这暗流,可能已经流入了皇宫。
但她此刻被关在这几间屋子里,对一切一无所知,并且不敢轻举妄动。豫王殿下对她的忍耐度恐怕所剩无几了。
入夜,阮盈沐躺在床榻上,闭目养神。
万籁俱寂,黑暗中,她蓦地听到了极其轻微地推门声。她下意识便要唤一声青莲,转瞬间却又止住了声音。
不对,青莲不会武功,即便她的脚步声放到最轻,也不可能会做到如此无声无息。
她缓缓调整呼吸,被褥下的身子紧绷起来,一触即发。
来人靠近了床榻,未带她出手,便听见一道压低了的熟悉嗓音响起,“是我。”
“大师兄?”阮盈沐诧异地睁开了眼眸,坐起了身子,“这个时候,你怎么会来豫王府?”
祁染见她已经清醒,便转身走到了桌子旁,坐下,“长话短,纯贵妃被软禁了。”
阮盈沐愣了愣,片刻后苦笑道:“这么巧,我也被软禁了。”
她摸黑起身,披了件外衣,也坐到了桌子旁,“到底怎么回事?”
祁染简单了事情的经过。
她很快便理清了前因后果。豫王殿下将计就计,想要抓个人赃俱获,可谁知秦婉儿当场反口,一口咬定一直以来指使她的人是纯贵妃。纯贵妃贴身的丫鬟也一同指认,并且从纯贵妃的寝宫中找到了秦婉儿送过去的书信。
真正的人赃俱获。即便明文帝大为震怒,再怎么不愿意相信,也只能失望地将纯贵妃暂且软禁起来,继续彻查此事。
阮盈沐眉心紧皱,不可能,皇后怎么会知道豫王殿下的计划,甚至提前布好了局?秦婉儿又是如何同皇后里应外合,栽赃给了姑母?除非……除非豫王身边还有知道此事的人,提前给皇后通风报信了。
阮盈沐啧了一声,“看来事情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更复杂。”她沉吟了片刻,“姑母那边情况如何?”
“人证物证都齐了,若不能尽快找到有力的证据推翻,纯贵妃谋害豫王殿下一事,基本上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那豫王殿下呢,他什么反应?”之前听豫王殿下的意思,他应是早就知道皇后娘娘害他一事,如今临门一脚,被皇后又摆了一道,她不信他会善罢甘休。
“豫王那边什么反应,我也不清楚。”祁染的手指敲了敲桌子,担忧道:“毕竟纯贵妃是你的姑母,若是纯贵妃被……关于这件事,恐怕皇上和豫王可能会迁怒于将军府,甚至是你……”
阮盈沐沉默了片刻,突地开口问道:“大师兄,你身处墨袖宫,怎么会这么清楚宫里的事?”
“呃……”祁染冷不丁被她这么问了一下,顿了一下,含含糊糊道:“宫里有墨袖宫的人,大师兄便知道了。”
阮盈沐心中了然,也不再追问,祁染这才反应过来最开始她的那句话,不由奇怪道:“你方才,你也被软禁了,这是何意?”
她叹息一声,下意识不想得太过详细,便捡了重点道:“字面意思。豫王殿下他实在是很敏锐,也很聪明,我在他身边这么久,瞒了他很多事,他其实都有所察觉。我不肯坦白,他一怒之下便软禁了我。”
祁染听了,眉间忧色更甚,“他既已对你产生怀疑,又恰逢纯贵妃一事,恐怕对你更不利了。”顿了顿,他将声音压得更低,“实在不行,大师兄便设法带你离开这里……”
“大师兄。”阮盈沐断了他的话,“这是不可能的,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她若是真的走了,那便是坐实了豫王殿下的种种怀疑。即便她对将军府的感情再怎么淡漠,但她在将军府长大,她也不可能忽视将军府上上下下的性命,弃父兄于不顾。
否则她一开始便不会嫁进豫王府。
祁染也不再话,起身走到她身边,摸了摸她的头发,“那你接下来算怎么办?一直被软禁在这间屋子里吗?”
阮盈沐摇了摇头,“大师兄,豫王殿下现下还在宫中对吗?”
“是。你想出去?”
“嗯,还是大师兄了解我。”阮盈沐应了一声,笑了笑,“我想去见姑母一面。”很多事情,不是她困在这里冥思苦想就能想出结果来的。
祁染点头,“别怕,盈沐,不管这件事最终的走向如何,有大师兄和师父在你身后,没事的。”
“嗯,我知道。”
第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难得早起的青莲着哈欠推开了里屋的门。
姐这几日总是起得很早,每回她进去伺候时,姐都已经醒了好大一会儿了。今日她决定也起早一些,多陪会儿姐,省得她老是胡思乱想。
“姐,您醒了吗?”她轻声唤了唤,瞧着床榻上鼓起的一团,似乎比往常要大一些。
床榻上的人掀开了被子,青莲走近后定睛一看,“啊……”
一大清早,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被瞬间闪过来的高大男子宽厚的手掌堵在了喉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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