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泱确实是累了，吃饭的间隙一直没话。邵峙行结账回来，邢泱胳膊交叠搭在桌面上，双手揣在怀里，像只困倦的猫儿，绿眼睛半阖，细软的绒发垂下额角，被顶灯照得微微泛金。

    “邢泱。”邵峙行轻轻拍拍邢泱的肩膀，“走吧。”

    “唔。”邢泱眨眨眼睛，睁开眼睛，声音犹带几分迷蒙，“结完账了？”

    邵峙行点头，邢泱站起身：“那走吧，我送你回去。”

    “我来开车。”邵峙行主动，“你歇一会儿。”

    邢泱随手将车钥匙丢给邵峙行：“好。”

    坐进普拉多驾驶位，邵峙行新鲜地看着坐在右手边瞌睡的邢泱，他能感觉到，邢泱在一点一点交付信任，一点一点向他敞开心扉。这种滋味很美好，且伴随成就感，邵峙行发动汽车，驾驶平稳，悉心地照料邢泱的感受。

    邢泱歪头倚着车窗有规律的呼吸，已进入浅眠的模样。

    邵峙行降下驾驶位的车窗，晚风习习，手边坐着邢泱，两年来，他的心第一次如此悠然平静。红灯变绿灯，车流缓缓涌动，路过繁华的商场、集市、地铁站，拐进区，邵峙行找个空车位将普拉多停进去。

    “邢泱。”邵峙行叫醒邢泱，“你能独自开回去吗？要不要到楼上睡会儿？”

    “不用。”邢泱下意识拒绝，他睁开眼，解掉安全带，深吸一口气，“我回去睡，谢谢你。”他推门下车，掏出一根烟靠着车门点燃，袅袅的烟雾模糊了他锋利的侧面轮廓，遮掩那双绿眼睛中层叠繁复的情绪。

    一瞬间邵峙行竟不知道该些什么，他推开车门绕过车头，站在邢泱身边：“给我一根。”

    邢泱看他一眼，递给他一根，转身帮他点着。

    “工作上遇到很难的事情？”邵峙行问。

    邢泱抖抖烟灰，看着远方天际青灰色的云，半晌，挤出一个字：“难。”担心自己的表现过于沉重吓到邵峙行，他抿唇笑了笑，“但我能扛住，放心。”

    邵峙行将燃尽的烟头丢进垃圾桶，凑到邢泱面前，双臂抱住邢泱，下巴抵在对方的肩膀，像狗一样蹭蹭。

    邢泱默许邵峙行亲近的行为，盛夏的傍晚，树荫和汽车的夹角，两个人拥抱在一起，静默而立，谁都不话。静谧舒适的气氛流动，邵峙行黝黑的眼珠清澈透亮，他：“我永远相信你。”

    “真的？”邢泱调笑地问，“我要把你论斤卖掉。”

    邵峙行不话，偏头咬了邢泱一口。

    “哎呦。”邢泱声嘀咕，“真是属狗的。”

    邵峙行腻在邢泱身上不动弹，邢泱捏捏他腰间的肉：“站着不累吗？赶紧上楼休息。”

    记者慢腾腾地站直身体，问：“你今天是不是喷香水了？”

    “啊，是。”邢泱，“我姐送我的。”

    “很好闻。”邵峙行诚实地夸赞，“我喜欢。”

    邢泱笑弯了眼睛，问：“比喜欢我还喜欢吗？”

    邵峙行稍作思考，：“更喜欢你。”

    路旁的树枝上知了叫声聒噪嘈杂，邢泱站在车旁，看邵峙行背着包的身影消失在单元门里。他神色复杂地点燃一根烟，闷头抽完，丢进垃圾桶，拉开车门上车。

    回到来广营的房子已经晚上十一点。工作一整天，邢泱十分疲惫，匆匆洗个澡吹干头发，躺在床上陷入睡眠。

    清，九点，邵峙行没有去公司，他背着相机和笔记本电脑径直到达西单地铁站。

    走出地铁站，抬头能看到一周前出事的那栋商场。大街上人潮拥挤、人流如织，邵峙行沿着人行道向前走去，走到出事商场的楼下，大门口悬挂巨幅牌匾【龙威大厦】。

    龙威大厦2001年竣工，是一座上年头的老商场，一共七层。大厦的外墙面金碧辉煌，里面装修却朴素。邵峙行绕着商场转了一圈，停车场在大厦后方，不熟悉的客人找停车位有些困难。

    踏进商场，布局和普通的商场差不多，一楼卖化妆品、首饰、鞋包，二楼男装，三楼儿童用品，四楼女装，五楼餐厅，六层电影院，七层KTV。邵峙行一路溜达到七层，走楼梯再往上一层，来到一扇贴着封条的门前，这道门通往楼顶，现在已经被警察封住不让进出。

    邵峙行站在门口思索片刻，转身往回走，发现不远处的台阶上垂头丧气地坐着一个女孩。女孩穿着简单的白T恤，怀里抱着一袋猫粮，左手边放一大瓶矿泉水。

    “你好？”邵峙行试探地问。

    女孩看向邵峙行：“什么？”

    “我想问一下，你是来喂猫的？”邵峙行问。

    “是的。”女孩，“我平时从这个门进去，猫窝在楼顶。”

    “窝放在楼顶，猫不会有危险吗？”邵峙行问。

    “它从在楼顶长大，很乖的。”女孩，“我家里不让养猫，只能养在楼顶。”她紧了紧怀里的猫粮袋子，“它好几天没吃饭，不知道怎么样了。”

    邵峙行：“我也要上楼顶，不如你跟我一起？”

    女孩眸光亮起：“门上有封条，你怎么上去？”

    “我们去找保安。”邵峙行，“试一试他们会不会帮忙。”

    邵峙行的话动了女孩，她抱着猫粮袋子站起身，邵峙行帮她拎起矿泉水瓶，转进走廊找保安。

    热心的柜台阿姨指引他们来到保安室门口，一个坐在椅子上玩手机的中年男人看到邵峙行，问：“你们有什么事？”

    “我们想去楼顶。”邵峙行。

    “不行。”男人断然拒绝，“楼顶封锁了，不让外人进。”

    “可是我的猫，它在楼顶。”女孩垂下脑袋，动作挤压猫粮袋子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它好几天没吃饭了……我想看看它。”

    中年男人的视线落在瘦的女孩身上，叹气：“上面发生一起命案，我也是执行命令。”

    “就上去一会儿，我们把猫抱回来。”邵峙行，“十分钟。”

    女孩希冀地望向中年男人，亮晶晶的眼神看得中年男人顶不住，他：“好吧好吧，走。”他拿起一串钥匙，警告道，“十分钟啊，多一分钟都不行。”

    “好的好的。”女孩连连点头。

    保安大叔走在前面，邵峙行和女孩并肩走在后面。三人一起走上往楼顶的台阶，保安大叔心翼翼地撕开封条，拿钥匙开锁，推开门，叮嘱邵峙行和女孩：“五分钟啊，不准乱动东西。”

    “好的。”邵峙行踏进门，楼顶一片空荡荡。

    女孩冲进天台，走到一处矮墙旁，蹲下，邵峙行跟上她，看到一个灰色的猫屋。

    猫屋的颜色和矮墙完美融合在一起，不细看根本看不出区别。

    一只灰色条纹的狸花猫探出头，看着女孩喵喵叫。女孩欣喜地抱起猫咪，亲昵地揉揉猫咪的脑袋。

    邵峙行：“猫屋放在这里不方便，我帮你搬走？”

    “好的，谢谢。”女孩一手抱猫一手拎着猫粮袋。

    邵峙行弯腰将水盆和食盆放进猫屋里，抱起猫屋朝门口走：“你看一下周围，有漏掉什么东西没有拿吗？”

    女孩环顾四周，：“没有，就这些。”

    猫屋质量很好，抱在怀里沉甸甸的，邵峙行将猫屋搬到楼道里。保安大叔锁好门，重新贴上封条，：“你们怪有爱心的。”

    “谢谢叔叔。”女孩嘴甜地道谢。

    保安走之后，邵峙行看女孩悉心地喂猫咪，：“没别的事，我走了。”

    “你上楼顶做什么？”女孩不好意思地问，“我看你上去都帮我了，也没有做自己的事。”

    “我是一名记者。”邵峙行亮出记者证，“前几天坠楼那个女孩，我来查她的故事。”

    “哦，这样。”女孩掏出手机，“加个微信吧，方便我以后感谢你。”

    “倒不用感谢。”邵峙行扫了女孩的微信，“你可以叫我帮忙喂猫。”

    女孩笑起来，眉眼弯弯，明媚大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