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嗅着那股花香,顾恺当下便对如何装饰自己的新家有了想法。
“走,咱们去搬钢琴,顺便在江州买点东西。”
下午,二人回到江州,请人帮忙把钢琴搬到莲花镇,此外顾恺还去选了地毯、新沙发和茶几,以及新餐桌、桌布等。
将这些东西一股脑儿搬到新家,顾恺在裴温的帮助下把这些东西放好,旧的便扔到仓库里堆着。
顾恺买的新沙发是大地色系,像树皮的颜色。抱枕则是或墨绿或浅绿、淡粉的纯色或格纹,旁边还有两个墨绿的单人沙发。
茶几是长方形的木质,上面有自然的纹路,顾恺算买套茶具摆在这里。
沙发右侧,立着一个更高些的方形茶几,这上面摆香炉。
至于底下的地毯,则是深浅不一的白绿菱形格纹。
客厅的墙壁是干净的纯白,原本挂着的伟人画像和世界地图被顾恺取下来,放进了仓库。
顾恺算在墙上挂些写意水墨画,以风景画为主,但画作这种东西……他还得淘一淘。
除了餐桌上的栀子花,顾恺还在茶几上放了个陶制圆形花瓶,里面插着一把野花。
那些花是顾恺随手在路边摘的,叫不出名字。
粉的、白的、黄的都有,原本是乱糟糟的,经过顾恺理修剪后,就变得漂亮而规整了。
出于私心考虑,顾恺让人将钢琴搬进了主卧。
于是这晚洗过澡后,顾恺便要弹钢琴给裴温听。他让裴温坐在床边,而自己则坐在钢琴前。
房间里没开主灯,只开了床头灯,昏黄的灯光照亮这间卧室,光线柔和不刺目,显得十分温馨。
窗帘半开,被晚风轻轻吹动,窗外夜凉如水,月华如练,群星在深蓝的天幕中眨着眼睛。
夏天来临,夜晚会有蚊子,但幸好原本的屋主给窗户都加了纱窗,完全不用担心蚊子问题。
“弹什么?”顾恺随意在钢琴上弹了几个音。
这架钢琴买了好些年了,价格不菲,而它的质量也对得起这个价格,音色圆润明亮,手感也很好。
这钢琴是顾恺的父母为他买的,也是顾恺最喜欢的钢琴。
给裴温弹,自然得用他最喜欢的钢琴弹。
“随意。”裴温脱了拖鞋,坐在床上,手臂抱着双膝。
顾恺望了眼窗外的月色,笑道:
“此情此景,没什么比一曲《月光》更合适了。”
“贝多芬的《月光》?”裴温问。
但凡上过学的人,都知道贝多芬的《月光》这首名曲。
“不是。”顾恺道,“德彪西的《月光》。”
“德彪西?”
“嗯。”
“印象派……”裴温喃喃自语了一句。
幼年学过的一点二胡早就还给了老师,对于这些人名,只剩下大概的印象。
他还记得自己拉的第一首曲子是莫扎特的《星星变奏曲》。
就在他思维发散时,顾恺已经开始弹奏了。
德彪西的《月光》第一个音节便十足的柔和,月光像是少女柔软的指尖抚过你的脸庞,它静谧地凝望着大地,月色洒落湖面,水面上波光闪闪,闪烁出银质般的光芒。
那月色随着缓缓流动的湖水无声地流淌。
初时极缓,后面又逐渐激昂起来,激昂过后,又是平静。
时轻时重、时疾时缓的乐声正如人的心潮起起伏伏,像是少女眼含着泪光,于平静下暗藏着波涛汹涌,专注地凝视着你。
那是一种美到心碎的感受,几乎让人难以承受。
裴温不由得攥紧了睡裤柔软透气的棉麻布料。
他看着顾恺的脸,看他闭着眼睛,沉浸在音乐中,似乎感受不到外界的一切,身体随着乐声自然地晃动。
让裴温忍不住想起了现在某个著名的钢琴家,弹钢琴时全情投入,动作幅度很夸张,常被人笑。
顾恺比他的动作要多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曲终了,顾恺停下演奏,回头对裴温笑了笑:
“喜欢么?”
裴温还沉湎在刚才的氛围中,几乎有点回不过神。
“嗯……喜欢。”
“回答得好勉强,”顾恺调侃。
由于裴温背着光,顾恺有些看不清他的脸。但他隐约间看见裴温脸上有什么闪着光。
顾恺仔细一看。
那好像是泪。
顾恺顿了顿:“怎么哭了?”
裴温愣了下,才抹了下脸,摸到一手的冰凉湿润。他看着自己的掌心出神,还看到了手腕上的疤痕。
裴温想到那天晚上,他一个人在酒店房间里,绝望地给顾恺电话,但顾恺手机关机。
他以为自己被所有人抛弃了。
他以为自己是多余的,不被需要的,不被爱的。
他深陷泥沼,无法自拔。可现在他知道他不是。
裴温又擦了下脸,眼泪却再度掉下来、
顾恺无声地叹口气,起身抽了张纸巾给他擦眼泪,温声问:“还想听什么吗?”
从梁医生那儿,顾恺了解到,抑郁症患者需要的不是劝慰和开解,而是陪伴。
从前裴温一哭,一难过,顾恺就绞尽脑汁地哄他开心,其实没什么必要。
这不仅劝不到裴温,反而会让顾恺自己身心俱疲。
如果哄哄就能开心起来,那抑郁症也不是病了。
裴温想了想,:“《星星》。”
顾恺笑了下,摸摸他的头发:“好。”
《星星变奏曲》是莫扎特最广为流传的作品之一,这得益于儿歌《星星》的广泛传播,国内几乎没有人不会哼两句。
轻快、活泼的曲调让人联想到夏夜的草坪,星空闪烁,萤火虫漫天飞舞,孩子们在草坪上追逐着灯笼的萤火虫。
莫扎特的作品总是带着孩童般的浪漫天真和自然纯粹的诗意。
顾恺演奏的星星没有那么活泼,但比裴温从前听到的版本更加甜蜜,草坪上的人不再是一群孩子,而成了一对恋人。
他们倚靠着彼此,望着满天繁星,望着一闪一闪的萤火虫。
不久,裴温便觉得坐着的姿势太累,于是拉开被子躺下,靠在床头看顾恺。
顾恺弹着弹着,裴温点的《星星变奏曲》莫名变成了《哥德堡变奏曲》。
等顾恺回过神来,意识到不对,回头瞄裴温一眼,他却似乎并没有注意到,顾恺便没再改回去,继续弹这支曲子。
“裴温。”
弹着弹着,顾恺突然开口话。
他的手没停,他柔和的嗓音融合在音乐里,并不显得突兀。
“嗯?”裴温回应道。
顾恺斟酌了一下,认真道:
“如果你觉得我陪你养病这个法让你感觉有压力,那你就当咱们是在度假。”
虽然裴温没,但顾恺感受到这几天裴温有些焦虑。
裴温没出声。
顾恺自顾自地继续:“比起别的,我更希望你能健健康康地生活下去。”
“除此之外,我没有其他任何要求。”
“我很享受现在的生活,一切都刚刚好。”顾恺望了望窗外,“过几天我们把后面的地松松土,种点菜,你觉得怎么样?”
“嗯。”裴温答应。
顾恺:“你不需要着急,也不需要自责,不需要去想未来很远的事情,只要仔细感受当下的生活就好了。”
“当下……”裴温自语。
他的当下往往充满痛苦,犹如一个溺水之人。他的未来更是无垠的黑暗,看不到头。
这让裴温总是生不起继续走下去的勇气,想要结束。
“对,当下。”
顾恺没有回头,钢琴声亦停了下来,他双手放在黑白琴键上,背对着裴温:
“如果你不想出门,不想见任何人,不想做任何事,那咱们就不出门,不见别人,什么也不做。”
“咱们每天就种种花,种种菜,你给我做各种好吃的,我给你画画,给你弹琴,你喜欢什么,咱们就做什么。”
“如果你什么都不喜欢,只想自己安静待着,那也可以。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顾恺抬起头,望着白色天花板,完最后一句话:
“如果觉得未来太遥远,甚至下一周都很遥远的话,我们从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开始。你要知道,我在陪着你。”
“这一秒钟,我给你弹琴。”
话音落下时,琴声随之响起。
作者有话要: 去年有只流浪猫突然赖上了我,我本来并不想养,也没给她绝育……结果谁知道她十二月下旬刚流产,我寒假回家过年后昨天回来,发现她肚子可大了,今天带她去检查,怀了3只,40天了!这哪来的伙子这么丧心病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