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既出，让道士给愣了愣。

    随即他木木呆呆的问周越泽，“十、十八层地狱？那、那个人岂不是罪无不赦？”

    周越泽呵了一声，“不是罪无可赦，怎么会被放逐到十八层地狱了？”

    周越泽转身，抬脚往房间去。

    道士跟在身后，问道：“是、是做了什么坏事啊？”

    “所、所以您刚才是骗那个、人的吗？”

    周越泽一只脚踏进门，门上一片水纹波动。

    道士愣了愣，只是注意力依旧在鲊精等的那个人身上。

    周越泽收回脚，站在门口，弯唇一笑：“想知道？”

    道士被周越泽的笑容有点迷，顿时脸红了。他点点头。

    周越泽笑道：“看在你是我的虔诚信徒的份上，可以让你看一看。不过……”

    道士：“不过什么……啊……”

    周越泽：“不过……你的明天给我买水果的，不能食言。”

    道士立马脖子都红了。

    周越泽进门，这一次门没有水纹波动。

    房间里没有凳子，两个人只能坐床边，道士翻出唯一的零食——两包辣条，一人一包。

    周越泽挥挥手，空气中出现一道水幕。

    里面一片山水灵秀。

    数百年前的登云峰，和如今的登云峰微有不同。

    现在的登云峰山脚之下是一座大学校园，而从前没有太多人烟的，寥寥几个村落坐落在这里。

    依山傍水。

    农耕为生。

    登云峰下的河水不深不宽，清澈干净，一到秋天，芦苇花飘得跟雪花一样的好看。

    山灵水秀之地出精怪，河水之中孕育出一尾鲊精。

    世有载，鲊精，人身鱼尾，红如绯月，有山水灵动之美。

    其肉，可医病。

    其眼，可医盲。

    鲊精昼入夜出，喜欢沐浴月光。

    往往数十条河只能孕育出一条，所以他很孤单。又是一夜，他从河里来到岸边，坐在岸边晒月光。水藻一样的黛青色的波浪长发漾动着。

    红晶石一样的尾巴在水里摇摆。

    然而，这个时候从上游飘来一个人。

    一个满身刀伤的穿着盔甲的人。

    是他们这一国的将士。

    鲊精入水救人。

    后来这眼瞎的将士在他照料下好了，两人之间的关系越来越亲密。

    鲊精不知道这是一名投敌的将士，不知道这将士将数百兄弟弃之不顾，不知道敌方也看不起这人，在过河之后拆桥，将他乱刀砍完后推入河中。在河里被暗树杈子戳坏了眼睛。

    只是他福大命大，还剩一口气被天真的鲊精给救了。

    这人在鲊精面前永远一副好人模样，刚毅而勇敢，正直而善良。

    日久生情。

    两人在了一起。

    之后……他在给鲊精每日带的人间的吃食里下药，害得鲊精生了病。这人你把眼睛借我一些时日，我去替你找药。

    鲊精起初是不同意的。

    因为鲊精病了，只能去岩浆地里去找火莲来治。

    那种地方太危险了。

    可是他：“为了你我是一定要去的，哪怕看不见我也是要去的。只要你能好，我哪怕舍去这条命也在所不惜。”

    鲊精只能把眼睛给了他，盼他安全回来。

    可是他没盼到这人回来，盼来了村民祈求河神赐药。

    那人走之前，为了掩藏自己在村里住过的事情，朝井里投了药。

    村民得了病。普通人没有修为，中药没几天就死了。

    鲊精就一边割肉救人，一边等人。只是他没等到就死了。

    可是执念还在等，灵魂还在等。

    等啊等啊……就等到了现在，等来了周越泽。

    如今欢欢喜喜的投胎去了。

    至于他要找的那个要再续前缘的人……早就在数百年前，就被周越泽放逐第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那人得了眼睛恢复光明，此后又作恶数次，杀人放火无所不为。

    灵魂恶臭不已，只有那双眼睛干净至极。

    周越泽一看就知道不是他的眼睛，当场就抠下双眼装入盒子。

    却不曾想到，今日有物归原主的时候。

    道士双眼红彤彤的，一低头，就是鼻子吸了吸，泪珠子吧嗒吧嗒的掉下来。

    “他、他怎么那么傻啊？”

    周越泽挥挥手，空中的水幕消失了。

    咬两口麻辣王子辣条。

    好辣。

    他道：“山水灵秀孕育的精怪天真无邪，所以容易出傻子。”

    道士糊糊眼泪鼻涕，拿纸巾擦一擦。

    看着他：你、你怎么可以这么？

    周越泽无奈叹息一声，随即笑一笑，道：“也不能怪他们傻，只能怪人心太险恶。”

    “好了，晚安。”

    道士吸吸鼻子，刚要晚安，周越泽已经身形越来越淡，蓦然消失了。

    道士满满的震惊。

    消失啦！

    好神奇啊！

    道士揉揉红肿的眼睛。

    心想：忘记告诉城隍爷他的名字了。他叫江智。对了，还有，城隍爷他住在大殿吗？那以后……岂不是不止他一个人啦？

    突然就觉得很开心。

    道士江智上床睡觉的时候还想着今天发生的事情，心潮澎湃。

    有些睡不着。

    其实他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些了。

    他的眼睛……像世人的阴阳眼。不过并没有灵到看鬼跟看人一样清楚。只能偶尔在阴气很重的时间里，看到一些模模糊糊的影子。

    不过在他七岁的那一年，有一天放学回去，不知道怎么的，看到一只飘飘（鬼），纤毫毕现，清清楚楚。

    他背着书包站在那里，看到那只飘飘将一名孕妇给推倒了。当场那孕妇就流出好大一摊血来。

    他吓呆了。

    那飘飘很快就消失了，消失的时候并没有看江智。

    只是眼神怨毒的盯着孕妇身边的那个男人，恨入骨髓那种。

    时至今日，他还记得。

    还有在十三岁的时候，他有一天骑单车出去玩，遇到了一位财神爷。

    这就是神明了。

    这财神爷跟他想的不一样，可是的的确确是财神爷的模样，只是他只有大拇指大。

    穿着财神爷的官服，从袋子里掏出来好多的金币元宝翡翠珠宝，然后洒在地面上。就化成了纸币。

    都是一角钱一角钱的那种。

    数额不大。

    江智看着旁边路上的财神祠，只有腰高，里边儿供奉着石膏做得的塑像。

    香炉里香也不多。

    等江智和伙伴们玩了大半天分别之后，买了供奉再路过的时候，就没有见到财神爷了。

    只是他依旧把香火供奉上。

    之后他每天都有捡到一毛钱。

    有时候是硬币，有时候是纸币，连续了一周。

    所以江智一直就相信这世间是有鬼神的，对城隍爷的塑像也就特别的照顾精细。

    今天发生驱赶周越泽的事情，完全是因为现在的人很多都素质不行。

    进来看了不烧香不拜一拜就算了，竟然还抽烟吐痰，往塑像上面粘口香糖。

    所以他要语气装得很不耐烦，很严肃，才能把这些‘坏人’吓走。

    他还以为周越泽是要踩台子上干坏事了。

    又不是没有有过。

    有抱孩子的大婶子，专门把孩子推上去——沾沾城隍爷的福气啊崽崽……

    简直多不可数。

    江智想起今天把城隍爷给赶出去了，顿时脸颊都飞红起来。

    他今天是做了什么蠢事啊？

    幸好城隍爷他不计较。

    所以，明天要给城隍爷买点好吃的水果，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

    不知道是心理原因，还是因为周越泽住在江智的楼上面，所以沾染了福气。昨天晚上睡得真的是特别的香。

    今天早上起来精神特别好。

    江智一大早的就洒扫大殿，外边儿雾薄纱似的随风飘动。

    太阳还没见影子了。

    江智在大殿洒扫的时候看到地面上的几片落花，忍不住笑。

    不是梦呀!

    昨晚洒扫过一遍了，地面上是没有花的。

    他烧香之后虔诚的拜了三拜，插香炉里面。

    然后笑着道：“城隍爷，我要去上学了，晚上回来给您带水果。”

    他完就高高兴兴的转身要出去，结果才一转身，就看到城隍爷倚靠在门框处，表情恬淡的看着他。

    江智：“！”瞬时间就熟了。脸都红透了。

    周越泽看着江智，语气有些期待：“早餐吃什么？”

    江智：“！！”神早上也要吃东西的吗？天……

    周越泽：“早餐没有吃的东西吗？”

    江智：“！?”真的没有早餐啊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江智看着倚靠在门框上懒洋洋的周越泽，细声细气心翼翼的问：“城、城隍大……”

    “不用这么生疏，喊我——大人，就可以了。”

    江智：“……”好、好吧，有、有区别？

    他语文不是学的不好，别唬他啊。

    “大人，您和我一块儿下山吃早餐吧。”

    周越泽看着江智，看得江智都忍不住捏捏裤边边了。心里发毛。

    这个时候他才点点头。

    “好。”

    江智呼出一口气。

    推出自己的电动毛驴，他用衣袖给擦擦并不脏的后座，：“大人，我带您？”

    周越泽眼睛亮亮的。点点头：没问题。

    于是江智锁门下山。

    骑电动毛驴带着周越泽下山了。不过十分钟就到了山下。

    看到山下水泥路两边的店铺，周越泽目不暇接。

    螺蛳粉、牛肉粉、酸辣粉、担担面、煎饺、串串、麻辣烫……

    但是电动毛驴越开越远，这些店铺被抛到了身后。

    周越泽：“……”不开心……想吃……嗐呀！好想吃啊！可是自己又没有钱……

    江智的电动毛驴终于停下来。

    周越泽往建筑上的字一看——第四食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