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这是个有着美好祝愿的名字。但是想必不是父母取的名字,因为……越泽,水泽又囊沼泽,为泥泞深陷之意。越过水泽是为跨过苦难。父母若是取名,一取平安康乐,二取修身立世,三取光耀门楣,四取精忠爱国。不会取这般带有坎坷的字眼。
所以,他家大人的名字想必有一番由来。
江智抱紧衣服在怀,手中衣服触感比水滑貂毛还要舒服千百倍。
他紧一紧手掌,怕自己若是不用力拽着,这衣服能与活物一般从手里溜走……
“大人。”
“嗯……”
一人轻轻的启唇呢喃似的喊,一人低首克制的应。
江智尽管踟蹰,却依旧夹有坚毅道:“我叫江智。江水的江,的,智慧的智。”
周越泽叫江智长发被风微微缭绕,一张脸盘上神情郑重。
两人相识相处已有一年半之数,却在此时此刻才互通了名姓。
周越泽知他看重彼此情谊,才有此事。
他点了头,:“是个幸福的名字。”父母不盼其子建功立业,不盼他大有作为,只图他有智慧得以在世间不被人太过欺负,安和平乐。智近愚,愚者自乐。
周越泽他没有我知道你的名字,你不我也知道这种话。
因为今天的互通姓名与姓名无关。
一如成婚誓词。
它与爱情相关。
江智抱着衣服去到卧室,进去之后刚要脱衣服将这一身吉服换上,突然间就有些难为情起来。因为他突然间发现——看了那么多的电视剧,剧里的服装仿佛自己也会穿一样,但是真正轮到自己,到底是左襟搭右襟还是右襟搭左襟、这样平直的腰带该怎么系?难道蝴蝶结?
他犹豫再三,然后咬了咬红唇,重新走到门边,开门。
周越泽站在铜花境前,那血红荧光的茶花似想亲近他,攀沿着正想搭上他的肩膀。
“怎么了?”
“大人……我不会穿。”
周越泽微微一笑,走了过去。
房间里的摆设很现代化,甚至有些过于科技化,一尘不染很干净。但是这样的窗明几亮并不影响此刻的暧昧氛围。
要穿一套新的衣服,势必要脱下身上原来的那一套。
若然彼此没有这般内有倾心,男子与男子之间,坦坦荡荡,很不必这般矫情。
江智白嫩的身体微微的一颤,被周越泽搂进怀里。
周越泽的胸膛靠在他的后背上,传来温热的温度。周越泽没忍住在他优美的脖颈上轻轻的咬了一口。
“大人~~”
心肝儿发了颤,的话便有了些哭腔。
是那样的得偿所愿、心甘情愿和……无助。
他喜欢他。
周越泽摊开他的手掌,只见他手掌的姻缘线裂开一线,流出一团血来。这血扭动着干涸,化作一枚印记。
这印记是一瓣铜钱。
周越泽没有再轻薄他,他轻轻地道:“你和我之间,是天命的注定。”
江智问:“这是什么?”
周越泽道:“我也不知道。自从见你第一面的时候,我掌心的姻缘线便火灼一般。那时候便知道你会是我的姻缘所在。”
至于铜钱……为什么只有一瓣,周越泽也并不明白。
周越泽的手掌滑过江智的腰肢,然后深深的在他的鬓角落下一吻。他拎起衣服,一一替他穿上。
江智最后的腰带系上之后,周越泽挪着他的肩膀转过来,让他对着自己。
青丝如染,琼鼻朱唇,双目秋盈。
一身的大红喜服无风而漾,大袖翩翩衣袂荡荡。
江智颇得一副好容颜,短发时乖萌可爱,长发时又多些妩媚娇柔。
是雌雄莫辨的美丽。
周越泽伸出手来。
江智微微弯起嘴唇笑了起来,露出一颗虎牙来。
他将手放到周越泽的掌心里。周越泽拉着他出去。
江智赤足踏上那大黑的地毯,跪坐在红色毛毡上。古老的铜镜里,印出来他鲜活的影像。
血红的茶花洒下一片金沙似的荧光,化作翩跹的蝴蝶飞舞在侧。
周越泽站在他的身后,用一把黑色的檀木梳一缕一缕的将江智的头发梳起来。
他梳得很认真,脸色很恬淡。眼睛里却有着无穷的喜悦。
江智带着笑容,脸上满满的都是憧憬。
仿佛……这真是他们的婚礼一般。
可是这铜镜是招魂鬼镜,这花是引煞之花。
这地上的地毯,曾经是被灭之国议事大殿里的地毯,叛军冲进来的时候,满朝文武包括皇帝后妃全都被拉到这地毯上,刀剑致死。
茶几盛过供奉恶鬼的肢体血肉、
一下、两下、三下……檀木梳从江智的头发上一下下的梳下去。
江智很开心。
他喜欢的大人,也喜欢他。
这让他高兴极了。
此时此刻,大人为他梳发,他明明知道这是为了招引那不知具体的东西过来,但是仍然让他很开心。
大人……亲他了。
大人……抱他了。
江智忍不住的甜甜的笑起来。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江智的眼睛里的情绪陡然就从喜悦慢慢的变得灰暗起来。
可是就算大人亲他抱他了又怎么样了?大人他是鬼神,你却只是一个凡人。也许大人只是一时兴起,想和一个凡人玩上一玩罢了。
他永生不死长生不老,你却会渐渐的老去、死去……届时你的灵魂已经垂垂老朽,如何配得上大人?
倘若大人他真的喜欢我……不如于此刻死去,便是灵魂也能保持这般面貌。
这样也能让大人喜欢我喜欢得时间久一点……
江智脸上倏忽之间露出来绝望和狠绝之色,蓦地朝茶几上撞上去。那狠绝的力度绝非常人能有。但是他没磕到茶几,有温热的手掌一把将他捞住。
一声旱雷一般的霹雳之音轰然炸起。
地毯四周夹杂金光的黑雾化作千千万万的恶鬼狰狞升空,围团成界。
江智只能看到万鬼啃啮向一团猩红之物。
那猩红血臭的东西爆炸开来,是刚才周越泽给他梳头发的那把梳子。
此时此刻,梳子裂开之后,一把黑绿带白黄的梳子浮了起来,纵然被万鬼纠缠住,但是依旧不损这把梳子的美丽。
一瓣瓣、千瓣万瓣的桃花纷然如雨落,缤纷至极也美丽至极。
江智这时候下意识的望向周越泽。
周越泽脸上一片难以置信。
那把梳子终究还是敌不过万鬼纠缠,蓦地束手,坠落到地上被黑雾锁链缭绕锁住。微微的颤抖着。
周越泽召来这把梳子握于手心。
江智从地毯上爬起来,心有余悸的问:“大人?这是捉住了吗?”
周越泽点点头。
“这把梳子就是罪魁祸首吗?”
周越泽点点头。
“可是一把梳子如何能有这样的能力?竟然顷刻间就蛊惑人心至此?”刚才心中的阴暗想法依旧在他脑子里过了好几遍。江智从来不是一个强求之人,却也被蛊惑的顷刻寻死。
这把梳子未免……太厉害了些。
周越泽摩挲着这把梳子,垂了垂眼眸,道:“这把梳子……梳过神灵的头发。”
有时候人看不准人,可能是因为不够亲密熟悉。然而江智的第六感在感情上又发挥了功用,他敏锐的觉得……这把梳子,应该和周越泽有什么关系……亦或者,牵扯到某个和周越泽有不同一般关系的人。
江智微微抿唇。
并不多问。
他心里是有些不得劲儿的。但是……他未曾参与大人的过去,所以太过纠结也非必要。
周越泽也没有要的意思,他手中缭绕而出一条金色的光带将整把梳子包裹了起来,然后从腰带的荷包里掏出来一个比荷包大得多的盒子,把梳子放了进去。临空画符,没入盒子。
然后再将盒子放归了荷包。
这个荷包实话,破破旧旧的……用的布也很是一般,粗粗糙糙。上边绣着个俗气的元宝。
可是……真的很结实的样子。
江智很有理由怀疑,这就是周越泽的“裤兜兜”。每次他要是从裤兜里掏东西,都能掏出各种稀奇古怪。
周越泽将这地上的东西全都收了起来,庭院又一片空空荡荡的。
江智心:他和大人简直像两个世界的人。不,确实是两个世界的人!可是……大人为什么会喜欢上自己了?他这样的平凡。
周越泽了却一件事情,看向江·平凡·智,道:“今日这件事能了却,多亏你的功劳。智……”他喊他的名。
江智莫名的脸颊就羞起红晕。
周越泽笑了笑,伸手抱抱他。
“剪头发换衣服吗?”
“这样挺累赘的。”
江智舍不得,犹犹豫豫的。在周越泽怀里抬起脸望着他。周越泽微微一低头就能亲住他的红唇,他也是这么做的。
“怎么?舍不得啊?”
江智的确舍不得。他从周越泽的怀里出来,道:“等要去上大学的时候再剪可不可以?”
周越泽看他这模样忍不住发乐,他对长袍什么的没什么太执着的。蓦地从自己的头发上扯下来那条发带。
那发带到手却是像一条五光十色的游动粉条,蠕动着,顺着周越泽的手掌游走在指间。
“这是一条变色龙蜕的皮成的精。可以遮盖本来的样子。遮一遮你的长头发绰绰有余。来,我给你挽发。”
江智背过身去。周越泽捞起他的头发,用发带束一个马尾。好一个翩翩少年。
“大人。”
“嗯?”
“虽然我知道有些话不应该,但是还是想要问一问大人您,为什么会喜欢我呀?”江智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扇子似的阴影。
周越泽给他理一理头发的手微微的一顿。
随即自然起来。
“就是……初初见你,觉得你很好。后来相处,觉得你很可爱。”
“便只有这些吗?我喜欢大人您,是因为大人的到来和陪伴,而且大人这样的强大,还这样的温柔、善良,很难让一个和您日夜相处的人不对您产生爱慕之心。”
周越泽理好头发,手臂穿过江智的腋下,抱人到怀里。然后脸颊挨蹭他的脸。
“非要我的那么明显?给你家大人留点颜面不好吗?”
他咬一咬他的耳朵。
“每次揉你头发的时候,我其实更想亲你、咬你。你家大人这般色中恶鬼的形象,可让你满意了?”
江智红了虾米。
江智嘴唇嗫嚅了好几下,他的手掌缓缓的盖住周越泽的手,才缓缓的问道:“大人,您以前有过的喜欢的人吧……我和他腼腆羞涩的模样,是不是神似极了?”
自从那一次见到天幕上的一幕,他家大人和那羞涩的少年一块儿浣衣,他便在心里扎了这件事的根。
今日有此一问,全他自己的心中计较。
这句话终究还是问出来了,话音一落,身后抱着自己的人已经僵硬了。随即时长长的一声叹息。他听到他家大人:“有过。那时候……我并不知道我喜欢他。时过两千年之久,才阴差阳错知道自己喜欢过他。只是早就已经物是人非事事休了。”
“你是我明明确确喜欢的人。虽然一开始因为知道自己的姻缘落在你的身上,对你有些关注。但是到了后面,和你一起生活,我很幸福。”
“这些话以前不曾与你,今日既然你问起来,我便一一来给你听。你看我表面似乎不大在意你的模样,可是开拓鬼市大半年里,我一日忍不住用法术看你十几回。每每见你与那坠楼女鬼亲密了些,心中便堵了一团气,且酸且涩。”
“我……是喜欢你的,江智。”你不要因为我对你骤起轻薄就以为是我一时兴起。其实我早就邪思已久。
江智紧紧的握住了周越泽的手,转过身来,他双目有着深情几许。亲吻上周越泽的嘴唇。
他觉得……他喜欢周越泽并不比他少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