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明镜无力地躺在草地上, 将手指捏的有些发疼。

    半空中，绿衣人与千面正面对峙，情况胶着, 若论灵识, 绿衣人不是对手, 但有法阵加持，千面越来越吃力，要是被绿衣人在识海中下烙印，他便只能终身受对方驱使。

    狭长美丽的狐眼因痛苦而上扬, 千面眸间突然爆发出红光, 让绿衣人的压制差点破碎, 绿衣人愈加心起来，全神贯注寻找千面的破绽。

    姬明镜暗中观察两人的情况，就是现在！她用尽全身力气, 将手中的东西抛向绿衣人。

    “轰！”

    一声巨响，法宝在绿衣人身前炸开, 灵流混乱, 斩断了绿衣人的法阵, 就连他用灵力构筑的藤蔓也纷纷破碎。

    那是个圆盘状的攻击法宝，九银送给她的，使用需要耗费灵石充能，方才，她将储物袋中所有的高阶灵石一颗颗取出，都用了进去, 终于等到时机。

    千面受到波及，被震退，但灵体恢复了自由, 很快钻入地下，隐匿气息，拖着受伤的身体努力朝姬明镜移动。

    绿衣人呕出一口鲜血，见九尾狐逃脱，模糊的五官扭曲起来，他并不觉得九尾狐还会留下，一旦失去踪迹，凭他现在的能力，再难捕捉。

    绿衣人美梦破碎，几近癫狂，只想肆意发泄，杀意十足的视线锁住已经无力动弹的姬明镜，发出愤怒的嘶吼：“贱人，坏我好事！”

    随着他的话音，数条灵力构成的藤蔓破土而出，叶片如同尖刀，瞬间穿过了姬明镜的身体。

    “啊……”姬明镜表情扭曲。

    剧痛袭来，她的腹部和肩膀被刺穿，绿衣人似乎想要折磨她，不断有叶片割伤她的身体，宛如凌迟。

    血腥气味传开，周边的青草染上红色。

    不远处，黑衣少年指尖微动，少女嘶哑的痛叫传入他的耳中……

    -

    那是一片山道侧边的树林，山匪的惨叫声不断响起。

    “别杀我！啊！！！”

    “快，跟我冲出去！”

    官兵与山匪混战成一团，马蹄声响起，有黑熊纹身的悍匪挟持着一位年轻俊美的公子朝远方疾驰。

    鲜血飞溅，悍匪被公子刺中脖颈，摔落在地，悍匪怒极，将公子提起来，表情狰狞，面露杀意。

    “寂尘！”

    绿衣少女朝他奔来。

    “轰隆！”

    金雷落下，击中地上毫无声息的公子。

    那一瞬间，凤无的意识苏醒，他的目光平静，隔着树林看向面色苍白的少女，她的身体轻微颤抖着，眼中是震撼与化不开的悲意，似乎在为他不平。

    少女朝他的尸身走来，黑眸湿润，紧紧握着手中的白玉簪，抿住了双唇。

    ……

    暗夜无光，血腥气让人作呕。

    士兵和马儿的尸体随处可见，道路尽头，银甲将军双目紧闭，躺在脏污的泥地里，伤痕累累。

    少女身上的衣物焦黑，蜷缩在银甲将军的胸膛，呼吸几不可闻。

    凤无看着她，想伸手握住她的肩膀，却无力动弹。

    “沈剑，我会为你报仇。”

    “我会等你转世，就算你不记得了，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我会找到你，陪你长大……”

    少女声若蚊喃，含泪看着指上的红线。

    ……

    血色的曼珠沙华随风摇曳，黑发男人从湖中起身，行到枯树下，深邃眼眸望向远方。

    “去吧，陪着她。”

    “真是有趣，那就，再给你一些时间吧。”

    金光一闪，意识飞向虚空。

    ……

    凤无一遍遍经历着这些画面，从第一次的心生疑惑，到最后的确信，他无法欺骗自己。

    寂尘，沈剑，还有那曼珠沙华盛开之地，半身浸在寒池，手臂布满金色符文的男人，他们是谁，他又是谁。

    化神修士以鬼藤制造的幻境将他拉入了姬明镜最为深刻的记忆，当他意识到这一点时，本已经可以脱离，但却隐约发觉了回忆之间的关联，进而猜测到更深的东西。

    于是他一遍遍重复经历，终于找到联通之处，跟幻境中的意识来到洛水，最终，看到了寒池中的魔尊，与洛川眼神对视的刹那，凤无想起了一切。

    无数画面从他脑海冒出，降生，相遇，相知，别离，少女的身影渐渐清晰。

    无数谜底都有了答案，初遇时，为何她如此急切，相处时，她看他的目光像是隔着万水千山，那日她中了狐惑草，将他错认的人又是谁。

    画面消失，凤无站在无边的黑暗中，眸间一片暗沉。

    真相太过残酷，他曾以为镜儿将自己当做替身，心中滋生阴暗念头，可事实却是，镜儿心中的人就是他，前世的他。

    那些记忆虽然出现在脑中，却好似隔着一层纱，银甲将军是他，又不是他，他们有不同的经历，沈剑心有大爱，强大而温柔，而他自孤苦，早已冷了心肠。

    狐惑草一事，他发现了端倪，明知她心中是别人，却利用这点试图将她绑住，留住这份他从未有过的温暖。

    沈剑正直，他却无比自私。

    而更绝望的是，在他与沈剑背后，有一个潜伏着的巨大暗影，洛川的眼睛通过他落在镜儿身上，迟早有一天，魔尊会熬不住，然后向镜儿下手。

    而他，是捕获镜儿的笼子，已经成功将她关了进去，她毫无防备，一无所知。

    寂静无比的黑暗中，凤无僵硬站立，眸间冻结成冰，周身仿佛落满了皑皑白雪，一束光线自上而下照在他面前，只要触碰，就能脱离幻境，但他却没有伸手的勇气。

    如何面对她，如何面对她……

    “啊……凤无……”

    少女凄惨的叫声响起，隔着虚无传入他的耳中。

    是她吗？她在谴责自己，怪罪自己，若她去到魔尊身边，便会迎来这样凄惨的结局。

    凤无缓缓闭上眼睛，或许，只有他消失了，镜儿才会安全，他舍不得这份温暖，但更舍不得她因为自己而死去。

    ……

    灵藤飞舞，在少女身上割下一道道血痕。

    “杀！杀！杀！”

    绿衣人状若疯狂，指挥着灵藤折磨着姬明镜，扭曲的五官如同恶鬼。

    “贱人！我要你后悔！”他的声音凄厉，阴鸷的目光锁在姬明镜身上。

    姬明镜口中一片血腥，死死咬住下唇，只有忍不住的时候才发出些许痛哼，她不后悔，这么多年，千面一直保护着她，在最绝望的时候陪伴她，就算拼了性命，她也要救下千面。

    姬明镜浑身无力，被灵藤勒住脖子拉到半空，感受到藤蔓越收越紧，呼吸渐渐急促，想再看一眼凤无，却感觉身体越来越沉，眼皮直往下落。

    识海的镜子发出微光，拉拽着她的意识，让她渐渐脱离破碎的身体。

    “去死！”绿衣人嘶吼道。

    无数叶片锋利的灵藤袭来，如同密集的巨网，而她是无处可逃的雀鸟，只能任人宰割。

    眼皮缓缓合上，最后一刻，姬明镜失去了意识。

    千钧一发之际，躺在地上的黑衣少年凤眸猛地睁开，漆黑一片，那其中浓郁的戾气，让他无暇美丽的面容带上邪意，宛若地狱中诞生的修罗。

    少年面无表情看着飞舞的藤蔓，周身气息突然变化，危险无比，这股威压骤然散开，就连肆意生长的树木都停滞了片刻。

    一时间，万籁俱寂。

    少年充满邪意的眼睛看向藤蔓，只一眼，那难缠的东西便碎成粉末。

    随后，他看向了绿衣人。

    “轰！！！”

    巨响后，秘境中落下一处深坑，周围树木被波及，瞬间失去生命力，成为焦炭。

    藤蔓消失，少女的身体从空中落下，被一只修长有力的手臂接住，牢牢抱在怀中。

    少年微微低头，目光锁定在她身上，漆黑一片的瞳孔看不出表情，她身上有大大的伤口，温热的血液染红了他葱白的指尖。

    少年抬手，周围的灵力便向他涌来，温柔治愈着怀中残破的身躯，狰狞的伤口纷纷愈合，恢复如初。

    深坑中，绿衣人面目扭曲，口唇带血，狼狈地爬起身，从坑洞中飞身而出，怨毒的目光看向前方，这才看清击伤他的人是谁，竟然是他看中的躯壳——那名黑衣少年。

    绿衣人感受到他气息的变化，面露忌惮：“莫非阁下是隐藏身份的大能？方才多有得罪，我……”

    他的道歉还没完，少年抬起头，视线落在他身上，霎时，绿衣人的话音戛然而止。

    “咯……”他扭曲的五官带上惊惧，扼住自己的喉咙，似乎经历着巨大的痛苦。

    “不……不……”绿衣人感受到神魂被人拉扯，他原已经融合进新的身体，可此时，神魂像是被无数利刺扎穿，然后一丝丝从身体中拽出来，那是比伤害肉体可怖的凌迟，他想要挣扎抵抗，甚至逃离躯壳，但毫无作用。

    “咯咯……”绿衣人连嘶吼都没了气力，双瞳翻白，四肢不断颤抖，剧烈的疼痛让他恨不得即刻死去，但新的折磨很快降临。

    他开始后悔，为何要招惹两人，原以为谋略万无一失，他成功将修士骗入了秘境废墟，夺得他们的血肉生机，为自己重塑了身体，但贪心不足，想要驱使九尾狐，还想要黑衣少年的躯壳。

    身边跟随着九尾狐的少女，怎么会是常人，他太过自信，最终惹怒了大能，落得现在的下场。

    若能重来……绿衣人在撕裂的痛楚中忍不住回想，可不等他想出答案，神魂已经被完全拖拽出来。

    “啵……”一声宛如气泡破碎的轻响，他的神魂碎成粉末，彻底消散。

    黑衣少年表情淡淡，收回视线，漆黑一片的凤眸渐渐恢复正常，就像是有什么在从他身上剥离。

    那危险无比的暗色在他面前化作一道虚像，男子墨发披散，身着玄色长衫，微微可见肌理紧实的胸膛，男子同样是凤眸，面容完美无瑕，周身仿佛覆盖了一层万年不化的冰霜。

    凤无的意识逐渐恢复，目光与男子对上，心中剧震。

    洛川望着自己的分-身，视线停顿片刻，两人同根同源，他察觉到分-身心中所思，薄唇缓缓勾起，表情危险至极。

    凤无下意识搂住怀中的少女，朝后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