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是旋涡状的乌云, 阳光难以穿透，微风中带来一阵寒意。

    姬明镜仰躺在厚厚的毛毯中，了个哈欠, 拾起碟中最后一颗山楂糖球, 正算一口咬住, 却被人截了胡。

    她瞪大眼睛道：“哑巴，你可别太过分。”

    娃娃脸少年冷淡地看了她一眼，嗷呜一声将山楂糖球吞下，噗噗吐出几颗果核, 在他脚底, 相似的果核已经落了一地。

    姬明镜心疼地看了眼储物袋, 这孩子就像没见过吃的一样，糕饼果脯来者不拒，本想好心投喂他, 顺便套出些消息，没想到却遇上个哑巴。

    那日, 她穿过空间裂缝来到此处, 带她来的神秘男人压根没算安置她, 一眨眼就不见了。

    她顺着湖泊一直走，好不容易发现一座人工建造的石屋，附近是成片的曼珠沙华，艳丽的红色花朵与黑色的泥土交杂在一起，看上去很是阴森，或许因为土地的颜色是黑色, 湖水看上去也黑沉沉的，深不见底。

    姬明镜的心哇凉哇凉，这样的场景, 哪里像是正常修士住的地方，莫非，年轻男子是个邪修？

    她壮着胆子寻找，终于在一颗枯树附近发现了男子的踪迹。

    他半身浸泡在湖水中，凤眸紧闭，面无表情，玄色长袍紧贴在身上，显露出肌理分明的胸膛，他的一头黑发被水沾湿，飘散开来，就像是成片的海草。

    他就这样泡在湖中一动不动，无声无息，若不是姬明镜眼尖，根本发现不了他。

    她心翼翼叫了几声“前辈”，男子毫无反应，就像一具美丽的人偶。

    这是入定了，还是死了？

    她担心凤无的元婴，试探着靠近，想要探他的鼻息，就在这时，哑巴出现了，凶狠地一巴掌开了她的手。

    他长着一张圆脸，相貌清秀，像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

    哑巴手舞足蹈的比划，姬明镜领悟了半天，得出结论，这是要她离远点，别扰前辈泡水。

    她试着解释，但哑巴十分坚持，手劲还极大，若她靠近湖中的男人，便立即将她拉开，她拿对方没办法，只好跟着他来到石屋，哑巴随手给她指了门口一块空地，自己大摇大摆地进了房间。

    是房间，却没有门，连床也没有，黑漆漆空荡荡的，姬明镜伸长脖子探进去看，见哑巴靠在干草堆上休息，不由生出一点同情来。

    这孩子八成是前辈的仆，过的都叫什么日子啊，一个住在湖里，一个住在干草堆。

    姬明镜没摸清楚情况，不敢妄动，便从储物袋中取出一顶帐篷，搭在石屋边上，暗戳戳盯着湖边的人影。

    就在她眼皮子架的时候，湖边的人终于有了动静。

    男子鸦羽般的睫微动，睁开深邃凤眸，从湖中起身，身上的水滴瞬间蒸发，看上去有几分梦幻，他不紧不慢走到枯树下，扬起弧度优美的下巴，欣赏渐渐下沉的残阳。

    姬明镜无暇欣赏这等美色，抓住机会，跑到他面前，毕恭毕敬道：“前辈，我叫姬明镜，您救回的元婴是我夫君，能不能让我见他一面。”

    她用上了点心机，直接凤无是被救回来的，若男子开口反驳，便能知道他的居心。

    想象是极好的，但现实……这人好不容易泡完水上岸，听了她的话，还是一动不动，连个眼神都没给她，完全将她的话当做耳旁风，难不成他是个聋子？

    古怪，实在是古怪，姬明镜脸都笑僵了，也没得到半点回应。

    “前辈，不知您是何方高人，可否告知我您的名讳。”

    沉默。

    “哈哈哈，今天天气不错，前辈也爱看夕阳吗？”

    还是沉默。

    ……

    此人竟然油盐不进。

    姬明镜心中渐渐生出火气，叉着腰，高声道：“你把我们带回来，到底想干什么！？”

    哑巴目瞪口呆地看着她，随即走到男人面前，又是一顿比划，时不时指向她，脸涨得通红。

    男人总算有了反应，浓黑的凤眸扫了哑巴一眼，薄唇微勾，道：“不可。”

    姬明镜：？？？

    什么不可？你们倒是明白啊，为什么明明会话，却不理她。

    姬明镜深呼吸两口，赔笑道：“前辈，若您有何吩咐，尽管开口。”

    她不相信巧合，这人修为神鬼莫测，突然出现在凤无结婴的地方，定是有什么目的，或许他是看上了凤无的资质？又或许两人之间有什么渊源？修士相貌看着年轻，但实际却不知有多大年纪了，莫非这人是凤无的祖先？

    姬明镜在心中不断猜测，却没能抓住头绪。

    “洛川。”男人突然转头，与她茫然的视线对上。

    姬明镜反应了几秒，明白过来，原来他在自己的名字。

    “哈哈哈，洛川，好名字，好名字……”她尴尬地笑了两声，努力想夸几句，脑中却空无一词。

    这位前辈的名字也很古怪，就像是一条河。

    洛川似笑非笑看了她片刻，很快挪开视线，继续望向西方的残阳，直到最后一丝光线也消失不见。

    太阳带走了热度，一阵寒风吹来，姬明镜忍不住了个哆嗦。

    洛川缓步离开枯树的位置，竟然又沉入了湖水，再次闭目养神起来。

    姬明镜瞪大了眼睛，这……也太古怪了吧，为什么要一直泡在水里，难道他是条人鱼？

    夜幕降临后，湖面很快结了一层薄冰，靠在湖边的男子却一动不动。

    姬明镜偷偷将手伸入水中，飞快地拿了出来，嘶……冷到刺骨，即便是修士也难以承受，他到底在做什么？

    入夜后，周围一片黑暗，姬明镜掏出萤石照亮，却觉得浑身不适，靠近湖水，似乎有一种黏腻湿冷的气息，直直钻入她的骨头里，有些刺痛。

    哑巴看了她许久，终于忍受不住，翻了个白眼，将她朝石屋的方向推。

    姬明镜惊讶地发现，石屋周围有一圈金色光点，将她的帐篷也包围了进去，看上去像是防护罩。

    莫非，晚上有危险？

    她踏入金色的圈中，湿冷刺痛的感觉顿时消失了。

    姬明镜觉得疑惑，开法眼朝外看去，果然，在防护罩之外，飘浮着许多黑气，越靠近湖边，便越严重。

    “前辈，你没事吧！”她大声喊道。

    这分明是怨厉之气，吸收入人体会有隐患，真是奇怪的地方，为何湖泊白日还好好的，晚上却会冒出大量的怨厉之气，莫非湖中封印着大魔头？

    姬明镜一通胡思乱想，可那泡在湖中的男人又不理人了，她无奈地叹了口气，盘膝在自己的帐篷坐下，取出两颗灵石修炼。

    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半个月。

    洛川成天到晚泡在水里，只有和落日的时候会出来活动，活动范围也就是湖边到枯树这可怜的几步，姬明镜从未见他离开过。

    为了探清楚他的身份，她几乎使出了浑身解数，每每洛川睁开眼睛，她必然第一时间迎上去，嘘寒问暖，谈天地，可对方就像个该死的木头人，怎么讨好都不管用。

    这些天，她只得了对方几个不咸不淡的眼神，实在是有些泄气。

    很快，她找到了新的目标，哑巴是洛川的仆人，若能从他嘴里套出些话来，便能知道这里的情况。

    一个挥手能割开空间裂缝的大能，为何要住在这样阴森诡异的地方，难道他从来不与人来往吗？

    比起洛川，哑巴显然要容易接近很多，这子应该没吃过几日饱饭，饿死鬼似的，简直和千面有一拼，她取出储物袋里的糕点果脯，哑巴闻着香味，便挪不开眼睛了。

    他会写字，姬明镜从他那儿得知，此处名为“洛水”，除了他与主人，没有其他人居住。

    哑巴还告诉了她自己的名字——冉遗，再多的，他就不肯了。

    白日里没有会伤人的怨厉之气，姬明镜套不出话，只好壮着胆子自己探究。

    这处湖泊十分巨大，她无法用白日走到尽头，能看到最远的地方，也还是湖，湖泊背后是幽深的树林，姬明镜看上一眼便觉得晕头转向，似乎有扰人心智的迷阵，她不敢擅入，只敢在外围转。

    直到今日，她最后的余粮也吃没了，她的人身并未辟谷，要是不找到吃的，恐怕会被饿回一面镜子。

    姬明镜戳了戳冉遗的手臂，眼巴巴道：“哑巴，不……兄弟，洛水有没有可以吃的东西啊？我看林子里有动静，不如你带我去抓几只妖兽回来，我给你烤肉吃。”

    哑巴“哼”了一声，扬起下巴，用手在地上涂了两个字。

    姬明镜低头一看，笑容顿时僵住，这子写的是：“有，不去。”

    不知为何，姬明镜觉得哑巴对自己有淡淡的敌意，虽然哑巴勉强将她带到了安全的地方，但总是一副防贼的模样，不让她靠近洛川，而当她提到凤无的时候，哑巴的神情又十分奇怪。

    他好几次和洛川比划着她看不懂的东西，洛川拒绝，他便有些沮丧。

    哑巴靠不住，姬明镜只好自食其力，她老早就盯上了一个地方，离这里几百米有一处浅滩，水草丰茂，时常冒出几条银鱼，看上去很肥美。

    趁着天色还早，她决定去碰碰运气。

    “前辈，我去遛弯了！”

    尽管洛川不理她，姬明镜每次出门还是会和他一声。

    来到浅滩处，她取出鱼叉，十分顺利地捕获了两条银鱼，面上露出得意，为了避免烤鱼的烟雾熏着洛川，她决定就地处理，寻了些干草木柴点燃，美滋滋地烤起了鱼。

    火舌将鱼皮烫的焦黄，冒出浓郁的香气，姬明镜粗粗撒了把香料，迫不及待尝了一口。

    “嘶……”她双眸微亮。

    肉质香甜，一丝腥味也没有，真是美味极了。

    就在她大口朵颐之时，湖边入定的洛川突然睁开双目，虚虚望向她的位置，眸中露出些古怪来。

    “还真是，胆大包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