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洛水上空, 螺旋状的云层间隐有金色电光，白日里平静的湖水翻腾起来，哗哗作响。

    姬明镜盘膝坐在石屋内, 感受到外面传来的压迫力, 有些心神不宁。

    “冉遗, 为什么今天前辈要我们待在屋里。”

    冉遗闭眼答道：“今天是月圆之夜，湖中的怨厉之气躁动，如果我们出去，会有危险。”

    姬明镜看向门外黑沉的夜色, 忍不住问道：“莫非洛川前辈不受怨厉之气的影响？”

    这种东西通常在怨念与杀戮中诞生, 洛水的怨厉之气与她所见的不同, 竟然会侵入人的身体，刺骨寒意让她记忆犹新。

    冉遗停顿片刻，睁开眼睛看向她, 娃娃脸上的神色严肃了许多：“主人也会被怨厉之气影响，但他修为高深, 尚能压制。”

    姬明镜点了点头, 朝门口的位置挪动几步：“我很好奇, 为什么洛川前辈总是泡在水里？”

    冉遗没有回答，这是主人不让他透露的部分。

    “别问了，每个月圆之夜都是如此，你要是害怕，就封闭五感吧。”完，他再次合上眼睛。

    姬明镜重新盘膝坐下, 耳边是汹涌的波浪声与雷鸣声，她不明白，洛水的环境如此恶劣, 为什么他们俩会在这里住下，洛川带回凤无的元婴，会不会与他身上的怨厉之气有关？

    “噼啪……”又是一声巨响。

    姬明镜想了想，起身走到门口的位置，运动灵力开启法眼，朝湖泊方向看去。

    她的修为有所增长，能看到的东西更多。

    狂风卷起草屑，朝天空飞去，云层极速变动，像是巨大的旋涡，水面冒出丝丝缕缕的黑气，聚在旋涡下，成为球体，如同一轮黑月。

    姬明镜努力想找出洛川的位置，可他与别人不同，身上根本没有任何气团，沉入巨大的湖泊后，很难发现踪迹。

    怨厉之气构成的黑球越来越大，就像是在积蓄力量，湖底的黑气似乎无穷无尽，姬明镜被吸引住视线，若是黑球炸裂，会发生什么？

    她紧张地咽了口唾沫，直直盯着湖面上空，当黑球与圆月形成一线时，一束黑芒从湖中射出。

    那是？姬明镜双眸睁大，湖中渐渐升起一个人形，黑发及腰，被水沾湿的衣袍包裹住修长精干的身躯，四周有金芒闪烁。

    是洛川。

    姬明镜面色微变，他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轰……”雷声轰鸣，湖中水波剧烈颤抖，就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黑芒中钻出来。

    姬明镜凝视着那轮黑月，背脊发凉，心中生出一股寒意，本能告诉她，那里有极其危险的东西。

    洛川的身体升到半空，与“黑月”齐平，他眼神冷漠，望向深不见底的湖泊，抬手一抓，将“黑月”收入掌心。

    怨厉之气仿佛活了过来，在他手中挣扎咆哮，状如恶鬼。

    姬明镜死死捏住衣摆，神色紧张地看着他。

    一声非人的尖叫声响起，姬明镜脑内刺痛，赶紧用手捂住耳朵。

    就在这时，黑球化为一道利箭，直直插入洛川的胸膛，洛川身形一晃，从空中坠落，再次沉入湖底。

    “前辈！”姬明镜失声喊道。

    她赶紧回头，想要叫醒冉遗，却见对方正静静看着她，眼神复杂。

    姬明镜急道：“冉遗，我看见洛川前辈被一只黑色的箭射中，掉进湖里，快想办法把他救上来！”

    冉遗缓缓摇了摇头：“我帮不上主人的忙，每次只能在这里等他。”

    听他的语气，这样的场景不止出现过一回。

    “莫非，你知道那是什么？”

    冉遗没有正面回答，只道：“明日，主人会恢复正常。”

    姬明镜眼神游移不定，洛水定藏有秘密，这对主仆不像是普通修士，她没有自不量力地自己跑出去寻找洛川，走到石门前，看向渐渐平息下来的湖水，陷入了沉默。

    就在这时，“嘎吱”一声，似乎有东西踩在了石子上，姬明镜朝声音方向看去，心跳骤然加速。

    那是什么……她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黑漆漆的夜色中，不知何时出现一个人形物，直直盯着石屋的方向。

    莫非，洛水有别的修士进来了？

    不等姬明镜多想，眨眼功夫，人形物已经到了面前，暗沉的月色中，姬明镜看清了他的脸，惊讶地瞪大眼睛。

    “洛川前辈……”她不敢置信道。

    面前的男人浑身湿漉，乌黑的长发如同藤蔓贴在他的胸膛，长发下，爬动的金色符文将他的身体覆盖，就连脸上也有，显得很是奇诡，洛川面无表情，凤眸一片深黑，看上去邪意十足。

    “您没事吧。”姬明镜心翼翼道。

    他这幅模样看上去不太正常，姬明镜想向冉遗求助，转头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不由了个冷颤。

    洛川唇角勾起，无机质的黑眸散发着邪佞之感，符文爆发出一阵金光，他衣衫下的肌肉骤然绷紧。

    “前辈，你还认……呜。”

    姬明镜感觉脖颈传来一阵窒息，洛川以她看不见的速度扼住了她的喉咙，将她拉到自己身前。

    他的眼中没有丝毫感情，双眸完全失去眼白，看上去有几分可怖，就像是中邪了一般。

    姬明镜与他的身体贴在一起，只感觉透骨的寒凉从接触的地方传来，他的手指冷的就像冰块，让她无比难受。

    “洛川……”她喊着他的名字，试图唤醒他的神智。

    洛川低下头，慢慢贴近她，高挺的鼻梁几乎要触碰到她的侧脸，无机质的目光紧紧锁在她身上，如同看着猎物，极度危险。

    姬明镜的心脏急促跳动起来，本能让她凝出一道风刃，朝洛川的手腕割去。

    “叮。”一声轻响。

    风刃被弹开，洛川的手腕连一丝红痕都没有。

    姬明镜心中生出绝望来，她根本不是洛川的对手。

    “咳咳……”脖颈上的手指收紧。

    洛川歪了歪头，伸出另一只手，顺着她的脸颊一路朝下摸去。

    胸前一阵冰凉，姬明镜愣了几秒，拼命挣扎起来：“前辈！你清醒一点！”

    洛川丝毫没有理会她的反抗，却也没有在那处停留，而是一路往下，最后停在了她的腹部。

    那是修士金丹的位置。

    “啊……”

    一阵尖锐的刺痛从腹部传来，姬明镜忍不住痛叫出声。

    灵海中的本体似乎感应到什么，闪烁着白光，像是要带着她的意识脱离出这具肉身。

    “不行！”姬明镜伸手往下，摸向自己的腹部，无意识盖住了洛川的手指，冷得了个哆嗦。

    她不明白为什么本体反应如此剧烈，但隐约感应到了一股情绪。

    “离开……”

    但此时她只是金丹修士，灵识不够强大，无法随意脱离肉身，若是本体真的跑出来，她根本无法控制，要是掉在了一个无人知晓的角落，恐怕她再也见不到凤无了。

    姬明镜咬紧牙关，努力克制自己的身体，让灵海中躁动的本体平静下来。

    她死死抓住洛川的手，嘶哑道：“前辈……洛川，你清醒点，我是姬明镜，放开……”

    她觉得四肢百骸都被沉入了冰水里，冷得要命，脸冻得惨白，嘴唇直哆嗦，连呼吸都带上了白气。

    洛川身上的符文发出金光，明灭不定，他浑身的肌肉越发紧绷，手指也跟着收紧。

    姬明镜根本无法呼吸，睫毛不住颤抖，神色痛苦，宛若濒死的蝴蝶。

    洛川扬起按在她腹部的手，掌心忽然生出一股黑色的火焰，缓缓朝姬明镜靠近。

    灼痛感袭来，姬明镜的意识混沌起来，眼中不自觉流出泪水，顺着脸庞落下，滴在洛川冰冷的手背。

    “……凤无。”她喃喃道。

    随后，她再也无力支撑，轻轻合上了眼睛。

    这一声呢喃似乎唤醒了什么，洛川冷漠的表情忽然变化，眼神挣扎，眸中的黑色散去一些，脖颈处青筋暴起，符文金光更甚。

    他感受到手中温热的东西跳动越来越微弱，连颤抖都渐渐停止下来。

    “不！”

    就在火焰即将烧穿姬明镜的皮肤时，洛川的凤眸忽然扬起，眼中的黑色完全退散。

    “镜儿……”

    他收回黑焰，将姬明镜抱入怀中，紧张地看着她，目光扫过她颈间的红印，以及腹部焦黑的衣物，眼神复杂，差一点，只差一点，他便控制不住自己。

    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叫她名字的时候，语气有多熟悉，又有多不舍。

    “主人。”

    角落边，冉遗渐渐显出身形，娃娃脸上俱是担忧。

    洛川冷冷看向他，突然挥起一道黑芒，重重击在冉遗的胸口。

    冉遗的身体腾空，撞在石壁上，口唇渗出鲜血，缓缓跪倒在地，看向洛川，表情十分震惊。

    主人从来不曾惩罚过他。

    “我吩咐了你什么？”洛川冷声道。

    冉遗口唇开合，神色隐有愧疚：“对不起主人，我不该只是看着，应该把她带走。”

    可再来一回，他依然会选择藏起来，让事情发生，尽管这些时日相处，他对四海八荒镜有了不一样的看法，但在主人和旁人之间，他永远会选择主人。

    洛川闭上双目，将怨厉之气牢牢封禁在身体深处，脸上的符文渐渐退散，重新露出完美无瑕的容颜。

    他心翼翼收敛了身上的冰寒，调动周围灵气，导入姬明镜的身体，很快，她脖颈上的红色淡去，苍白的脸色恢复了红润。

    洛川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她的腹部，那处焦黑也恢复如初，再不留半点痕迹。

    “镜儿，好好睡一觉。”

    他的声音低沉，轻轻把姬明镜放在毛毯上，看向她的睡颜，凤眸中溢出些温柔之色。

    冉遗将一切收入眼底，心中剧震，这不是主人会有的表情，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