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凤无的元婴还给我, 我现在就走！”

    姬明镜的话落下后，场面一时寂静。

    她鼓起脸，直直盯着洛川, 试图观察他的反应, 本想循序渐进, 先和洛川好关系，再请求对方帮帮凤无，没想到千面会突然来洛水，若是洛川愿意将凤无的元婴还给她, 现在就走也无妨。

    但她盯着洛川看了良久, 对方眼神淡漠, 连看都没往她身上看一眼。

    千面脸色沉了下来，目光带着怀疑：“镜镜，你在什么？”

    她在洛水呆了这么久, 竟还不知道真相，魔尊想戏耍她到什么时候？

    千面深知姬明镜性子倔强, 又重感情, 若是知道心爱的男人至始至终都在欺骗她, 恐怕会伤心绝望，他本想瞒着这些，先把她带回妖族，等时间淡了再与她明，可谁知，她居然独自折回去寻找凤无, 还被魔尊带回了洛水。

    千面并不了解魔尊，只听外界传闻他的性格喜怒无常，这半月, 他时刻担忧姬明镜已经被魔尊契约。

    为此，他用最快的速度回到妖族，不惜求助他一向讨厌的毕风，以承诺回去为他效力为交换，这才顺利来到洛水，有了狐族的寒水珠，魔尊果然松口，可若此时她还不知真相，恐怕不会愿意离去。

    千面眸光几变，欲言又止。

    姬明镜以为他那天来得晚，不知道情况，赶紧与他解释：“面面，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留在洛水是真的有要紧事，那日凤无渡劫失败了，可他的元婴还在，洛川前辈出现，救了凤无，他还活着！”

    这……千面修眉紧皱，当日在秘境，他亲眼所见洛川操控了凤无的身体，后来洛川的灵体脱身而出，两人一语未发，却好似心神相通，那刻，千面便看穿了凤无的真实身份，这子竟是大能的分-身转世。

    之后，他与凤无有一番密谈，这才得知了洛川的身份，以及四海八荒镜的事，两人达成协议，凤无为姬明镜解除因果线，千面将她带走藏起来，他是九尾狐，隐匿之术就连魔尊也无法轻易识破。

    千面叹了口气，事已至此，有些话不得不了。

    而就当他想彻底揭穿洛川的身份时，对方却突然开了口。

    “冉遗，将你的元婴现出。”洛川淡淡道。

    冉遗很快明白了主人的意思，眼神复杂地看向姬明镜，随后合上双目，腹部一阵金光闪烁，一个巴掌大的人在他身前出现。

    姬明镜不明所以，闷声道：“前辈这是做什么？我要的是我夫君的元婴。”

    听到“夫君”二字，洛川表情微有变化，沉静的凤眸望向她，道：“姬姑娘可看仔细了，这才是修士的元婴。”

    他修长的手指指向冉遗身前盘膝而坐的人，那人隐约能看出五官，和冉遗十分相似。

    姬明镜怔住，直愣愣地看着闪着金光的人，似乎反应不过来。

    洛川道：“那日，我只是去收回自己的东西。”

    一股血气直往头顶冲去，姬明镜不敢置信道：“什么意思！什么叫你的东西，你把凤无怎么了？！”

    若冉遗身前的金色人才是修士元婴的模样，那日她看到的黑色人又是什么？

    千面握住她的肩膀，冷声道：“魔尊，不必再兜圈子了，我来告诉她。”

    他不忍心见姬明镜这副模样，索性直接告诉她真相。

    “镜镜，你听我，你在凡间遇见的三名天煞孤星都是魔尊的分-身，他跟在你身边，是为了契约你的本体，烛九阴留下的至宝——四海八荒镜。”

    “分-身只是本体分离出来的一部分，同根同源，你凤无没死，不错，就连沈剑，寂尘，他们都没死，但他们不过是魔尊闲时做出来的消遣，你也不必太当真。”

    轰隆……平地一声惊雷，洛水的风变得剧烈起来，雨点从天空滴落，将湖水的哗哗作响。

    千面什么？分-身，没死，契约……

    话本里，天上的神仙无聊下凡，与凡人相恋，爱的难舍难分，可等神仙回到天上，凡间的事便不作数了。

    姬明镜呆愣地站着，任由雨点将她的衣衫浸透，她看着洛川，从墨黑的发丝，看到幽深的凤眸，再看到弧度优美的下巴。

    他的肩膀很宽，身姿修长优美，充满力量。

    他喜欢穿黑衣。

    他的声音清朗而又磁性。

    他……

    为何直到此时她才发现，洛川和他们有这么多相似的地方，那些记忆中的美好，如今成了扎在心口的刀。

    豆大的雨水滴在额头，顺着眼角滑下，姬明镜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喉咙中发出轻微的颤抖嘶鸣。

    “为什么……你不否认？”她的声音僵硬，“你接近我，只是为了消遣？”

    数米外，洛川与她对视，深黑的眼眸中毫无波动。

    “是。”他道。

    哗啦……

    雨越下越大，冰冷的雨点在脸颊，就如同嘲笑的耳光。

    “呵……”姬明镜轻笑出声，随后，笑声越来越大，“哈哈哈……消遣？原来，我的感情在你眼中只是消遣？”

    她的声音尖利，带着显而易见的愤怒，目光如火地看着洛川，手指紧握成拳，似乎随时都会冲上去拼命。

    “镜镜，你冷静些。”千面劝道。

    他千辛万苦来到洛水，可不是为了让她和人拼命，日子还长，何苦因为感情之事枉送了性命。

    冉遗看了看主人，又看向她，忍不住道：“分-身下界后没有记忆，非主人能够操控，他不知道你们会变成那种关系。”

    “是吗？”姬明镜冷冷地看向洛川。

    洛川没有回答。

    姬明镜心中一冷，大声笑道：“第一次你不知情，第二次呢？我为你硬抗天罚，为你报仇，寻找你的转世，这些你都知道，但你还是要继续戏耍我！就因为……因为你想要一件的法器，怎么，认识之后，发现我半点用处没有，便不算再装下去了？”

    除了能看到气团，她并没有发现自己的本体有什么特别的作用，来到洛水后，洛川对她爱答不理，根本没有半分想将她契约的意思，或许，自己真的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消遣。

    冉遗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唔唔。”

    洛川施下禁言咒，阻止冉遗再继续下去。

    他的长袍被雨水湿，幽深的目光看向黑沉一片，深不见底的湖水，神色越发冷漠。

    “是又如何。”他开口道。

    他的声音是如此熟悉，沈剑……姬明镜的指尖颤抖起来，眼眶忽的蒙上一层水雾，被强行忍了回去。

    她眨了眨被雨水湿的睫毛，极力忍耐崩溃的情绪，苍白如纸的脸上浮起反常的红晕。

    她努力不去回想，可无数画面还是在脑海清晰浮现，佛寺中的雅正端方美貌公子，一身正气的银甲将军，缩在地上满身尘土的冷漠少年……

    “姬大师，若我遭遇不测，想请你去一趟寂府，替我安慰家人。”

    “抱歉镜儿，龙祁百姓尚未走远，只有我能将北凉的追兵引开。”

    “镜儿，从今往后，你我便是夫妻。”

    ……

    心脏穿来一阵剧痛，四肢百骸都僵硬起来。

    姬明镜收回了停留在洛川身上的目光，浑浑噩噩朝裂缝的方向走去，洛川修为深不可测，若是此刻报仇，会连累千面，不行，还不到时候。

    迟早有一天，她会让这个玩弄自己感情的男人后悔。

    “咳……”没走两步，姬明镜胸口一疼，呕出一口鲜血。

    “镜镜！”千面上前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握住她的手腕，试图将灵气导入。

    但姬明镜体内灵气混乱，难以承受，又呕出一口血来。

    “我没事，走吧，面面，我们去妖界。”她强精神，对千面露出笑容，握紧了他的手。

    这个世界上，或许只有千面是真正关心她，就算是为了他，也不能倒下。

    她的笑容实在很勉强，脸色也不对，千面担忧不已，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试图平复她体内的混乱。

    “轰隆……”又是一声惊雷，简直快要将人的耳膜震穿。

    毕风感受到洛水不寻常的气氛，目光隐晦地扫过魔尊，忽然感觉到一股心悸，男人站立的地方，似乎有黑沉邪恶的东西要将周围的一切吞噬，那是什么？

    他将灵力聚到眼中，试图再次探究，但神魂忽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忙闭上双目。

    魔尊修为深不可测，非他能够看穿。

    毕风再次睁眼，面不改色走到千面身边，看了眼姬明镜，道：“她只是气急攻心，并无大碍，先走吧。”

    罢，他朝洛川远远行了一礼，挟着两人，直接进入了裂缝中。

    白芒一闪，三人失去了踪迹。

    裂缝渐渐消失，洛水的雨却还未停息，反而有越来越大的趋势，雨点将地上的草砸的东倒西歪，模糊了周围的一切。

    洛川修长的身影站在枯树之前，久久不动。

    “主人，您没事吧。”冉遗的娃娃脸上写满了担忧。

    许久，洛川道：“封闭洛水，我要闭关，不见任何人。”

    罢，他抬步走向翻腾的湖水，身体渐渐浸没其中，在一片黑沉中失去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