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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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军队在十一月初启的程,那时已是冬寒时节。而后往下走不多少日子,入了腊月,便开始漫空飘雪。士兵们行军的时候都穿甲衣,御寒挡雪,走起路来铮铮作响。女人们偎在板车上,挤做一团取暖,被子还是盖半截身子,腿脚便也都搁在一处。风雪在脸上,粘白头发,堆成一撮撮雪绒花。

    阿香在手心呵些热气,用头巾裹住头脸,只露出一对眼睛。旁人亦是如此,却并不能减少多少寒冷带来的痛苦。姜黎也便缩着身子,挤在女人中间,只把头埋着。木镶钉的车轮子,碾过下头的干黄土地,来回摇晃。军队走得慢,车也很慢,抬头看着这漫天大雪染白地面,会有种这条路怎么也走不完的错觉。

    雪下了一阵后,前头有士兵送来一件裘皮斗篷,对姜黎:“阿离姑娘,沈将军让送给你的,接下罢。”

    姜黎抬起头看了眼那件斗篷,密密的白狐毛在风雪里有些刺眼。她道了声“麻烦您了”伸手接下来,而后看看周围的几个女人,面上现出为难之色。斗篷只有一件,分摊不开。

    瞧出她面色难为,阿香便接了那斗篷直接给她披上,开口的时候头巾也挡不住飘起的热气,:“你自己穿上罢,别管我们。再走半日也就该停车扎营了,挺得住。等明儿个,咱们再多拿几床被子,裹身上,看还冷不冷。”

    旁人也都:“阿离你自己穿着吧,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姜黎抬手系好系带,风帽便把头包了严实。感受不到寒风侵骨,她便张开手臂撑了撑斗篷,:“你们挨过来挡点风,总比没有强。”人这便挨了过去,借着敞开的斗篷少挡些寒风。

    雪便这么飘飘扬扬下了大半日不见停,女人们身上落得雪最多,掸了好几回。等到天色漆黑炸扎下营时,板车尾稍上都落了厚厚一层。停车的时候女人们尽数下车来,要帮着一起安营扎寨。姜黎拽着身上斗篷沿角,在雪地上站着,看着余下的人下来,把斗篷裹了紧。

    在三十几个人三三两两都下了车时,才发现,人堆里挤着的,已经有几个女人冻没了知觉。有人直接上去掐人中,使了几样法子都无效用,便只能任其躺着,用被子裹盖一下。等帐篷搭了好,再把人抬下板车抬进帐篷。而后烧起暖炉灌起汤婆子,好容易才把人弄暖和起来而睁了眼。

    原要是有活干的,动来动去的身上暖和,也不至于被冻晕过去。就是在那车上干干坐着,风一吹浑身凉个精透,大半日下来也就顶不住了。这会儿醒了,喝几口热水,面色还是极为难看。女人们也不能都围在这照顾,该帮着忙事的还得去忙。

    姜黎跟着阿香去伙房里帮杂,然后帮着往各头领帐里送送饭食。这样来回跑跑路,比白日里坐在板车上暖和。姜黎把饭食给沈翼送过去的时候,他刚好梳洗完,穿一身夹棉的寝袍。瞧她进了帐在脚边搁下食篮后拍了一阵雪,才又拎食篮进来。

    而后在案边坐下,沈翼帮着姜黎一起把食篮的饭菜往案上端,嘴上:“没有先梳洗一下去去寒气?送你的斗篷呢,出来怎么不穿着?”

    姜黎把篮子里的饭菜都端出来,篮子放在蒲团旁边,“帐里有姐妹冻昏过去了,我放她们那给她们聚聚暖。”

    沈翼听有人冻晕过去,自拉了姜黎的手上下瞧了一番,“那你怎么样?冻着没有?”

    姜黎摇摇头,“你那斗篷挡风御寒,冻不着。明儿车上再拿些被子裹着,应该又会好很多。今天的雪下得突然,又没停下休息,所以只能这么硬捱过来。”

    沈翼握着她的手,拇指在她手背上蹭了蹭,“是我思虑不周全,走的时候应该去玻琉城买辆马车。”

    “一辆顶什么用?”姜黎看他,声音清脆起来,“你得买个千辆百辆的,你有那钱吗?”

    沈翼是他思虑不周全,但这却不是思虑周全不周全的问题。军营里这么多人,就你一个坐马车,别人瞧着怎么?况姜黎就是个营妓,大将军再是宠爱的,也不能抬举成那样。便是他自己,也还不是风里雪里都在马背上坐着?

    沈翼笑一下,自己拿起筷子,给姜黎也递双筷子,“一起吃饭。”

    姜黎也不与他瞎推辞,接了筷子与他一起吃起来。吃不了两口,便要往他看一眼。看了几眼,沈翼便感觉出来了,自抬头逮了她一回,看着她问:“看我做什么?”

    姜黎收回目光,慢慢:“就感觉,你变了好多……”

    “哪里变了?”沈翼这便住了筷子,只是看着姜黎。

    姜黎清下嗓子,在他面前话没以前那般拘束,也不必特意避讳什么,便道:“比起之前冰冷凶狠的样子自然是好很多,再比起以前的模样,这会儿便是成熟稳重多了。那时候瞧着轻浮,还敢来同我表心迹,我只能以为,你当我是个可调-戏的人,轻浮我。那时候年轻浪荡,你们哪个不是这个场子混到那个场子?今儿对这个姑娘掏心,明儿对那个姑娘掏肺,转脸就抛了这个,也甩了那个。”

    “我不是那样儿的人。”沈翼辩解道,“你那时瞧不上我我知道,是不是觉得被瞧不上的人表心迹轻浮很没面儿,要整我一整?”

    姜黎点头,“那会儿人,不会考虑别人的感受,一味想着,自己心里怎么舒服怎么来。”

    “那会儿你十四啦,不啦。”沈翼的声音忽而微微扬起来,看着姜黎,“你就是心坏!”

    姜黎听着这话也不恼,低头拨动碗里的饭菜,声道:“心坏你还喜欢,被折腾得那么惨,还放不下,现在还对我这么好……”

    沈翼夹了块肉送到姜黎嘴边,看着她张嘴接下去,了句:“我贱。”

    姜黎一面嚼嘴里的肉,一面盯着沈翼看,直看得他不自在,才收回目光来。而后她低下头,吸吸鼻子,眼泪就从眼角流了下来。

    沈翼不知道自己又触到了她哪根神经,抬手过来给她擦眼泪,:“又哭什么?”

    姜黎不话,忽抬起胳膊来去抱住沈翼的脖子,往他身上靠过去。沈翼顺势也抱住她,抚上她的背,轻声问她:“到底怎么了?”

    姜黎便搂着他的脖子,趴在他肩上,长长松了口气,:“你就让我撒会儿娇嘛,我都很久没有撒过娇了。”

    沈翼便就不问了,只安静抱着她。抱了一气,又听她在耳边絮叨:“自从来到军营里,每天都要逼着自己适应,学干许多粗活累活,不能叫苦,不能喊累,不能哭给人看见。冬天的河水刺骨头,衣服还是要洗。伙房的柴火永远不够,要一个山头一个山头去捡,却永远没有够的饭食。山坡上来回,大雪里栽个狗啃泥,爬起来还要乐观地笑话自己。每天缝补很多衣服,针尖儿戳烂了手指头,脖子僵了形,也不能停。遇到事情要咬牙,要扛着,要坚强……”

    到这里,姜黎停了下来。眼角也没有了湿意,她放开沈翼,坐好了身子,忽又:“我也变了,再也不是以前那个会撒娇能撒娇的姜黎了。”

    沈翼偏又把她拉过去,让她转个方向把她抱在怀里,“你在我面前不需要坚强。”

    两人便就这样在案前坐着,拿起筷子来继续吃饭。把案上的饭菜吃了干净,气氛便已经恢复到了寻常状态。沈翼搁下手里的筷子来,忽又想起什么一样,问姜黎:“你们帐里的女人,大多都是怎么到军营里的?都跟你一样?”

    “这是你的军营,你不知道?”姜黎回头看他。

    沈翼摇摇头,“我从来不找她们伺候,也没有过接触。也就你来了之后,才注意到这群人的存在。之前自然也不关心她们的事情,都是下头人安排的。”

    姜黎在他怀里侧了侧身子,能方便看到他的脸,“我这样的也有,据之前来了不少个,都活不了几天就死了。营地后头山上埋了好多,都是原本帐里的人。我听阿香,本来人挺多的,帐篷足有三四座,后来陆陆续续都因为各种原因都死了,就剩下现在的这些。她们之中,像阿香,就被家里卖了,本来就是做这个的,命势不好,就辗转到了军营里。还有像北雁儿那样的,是你们仗时候掳来的普通民女。当然,还有些自己男人当兵死了的,自愿到军营里伺候,这种情况就少一些。捋起来,大约也就这么几种。你要因为自己杀人放火被发配的,倒没几个,都是些苦命的人。”

    沈翼听罢了点头,却也没什么。姜黎看他没话可的样子,也就没再坐着与他闲。收拾了案上的碗筷到食篮里,胳膊上垮了,要送去伙房去。刚走到帐门边上,她又回头,顺稍儿问沈翼一句,“今晚我需要过来么?”

    沈翼是掐着时间的,这段日子都不安全,又念姜黎路上奔波劳累,所以都没让她来伺候。今晚自然也不行,便是自己有心,那也是要忍着的。他看着姜黎的脸,又不想“莫来了,好好休息”的话,半晌便回了句:“要不过来一起睡觉罢。”

    “嗯,成。”姜黎没有什么异议,多问那一句也是确定一下自己晚上有没有事。到时若需要她,还得叫人叫去,也麻烦。这便应了一声开帐门去了,外头正是寒风阵阵,雪花飘得像泼面,她把脑袋缩一缩,跑着往伙房去。

    到伙房送完食篮,又帮着洗刷些碗筷,再回去自己的帐里。而后自然是了水梳洗,驱了一身寒气,得一身轻松。姜黎洗完后也没立即就往沈翼帐里去了,而是挨着阿香几个了会闲话。这会儿正是行军途中,没什么人还来找女人寻乐子,女人们晚上自然也得闲。

    姜黎与她们了一气,便拿了斗篷披上,裹起整个身子去了沈翼帐里。到里头脱下斗篷来,掸掉一身雪花,捧着手在嘴边呵气,往沈翼的案边去。他这会儿正在灯下写些什么东西,姜黎过去坐下瞧了瞧,原是添的军规条例。她仔细看了看,竟与她们这些女人有关。

    眸子里闪出亮亮的光彩,姜黎看着沈翼微微低头的侧脸,“你要为我们争利益?”

    沈翼停下手里的笔,抬起头来看她,“既然都是苦命的人,就不能眼看着一直苦下去。原都是娘生父母养的,谁也不是生下来就是猪狗。既是我的军队,自都要听我的命令。你们女子原就柔弱,本都该在男人的庇护下生活。沦落到这里实属无奈,我以前不知道也不管,这会儿既知道了,又有感触,就不该不管。”

    姜黎看着他,千言万语在舌尖上转动,最后都化作了三个字,“你真好。”真像个语言贫乏的幼孩。

    沈翼笑一下,又低下头去写起来,:“我本来就好,是你有眼不识泰山。”

    姜黎跟着点头,“我以前确实眼拙。”

    姜黎便这么坐在案边看着他写完,心里突然有不出的踏实。只觉得,如果能一辈子跟着他,大约不会有什么大惊大喜,但一定能安心满足,踏实如意。可是,这些是建立在他们能在一起的基础上想的。想到大约在不了一起,姜黎便敛了目光里的神采,往榻上坐着去了。

    沈翼吹了灯跟在她后头过来,拥着她上榻,外衫袄子都解,留下些贴身薄衣,拉了被子过来躺下。他把胳膊伸到姜黎头下,姜黎便枕着他的肩头,半抱着他。是要睡觉的,却半点困意也没有。他的手指在姜黎肩头点动,偏头看看她,低声问:“能睡的着?”

    姜黎动了动头,了句“睡不着”,便翻了身朝向另侧。沈翼自跟着侧起身子来,从后面把她整个抱进怀里,胳膊搁在她腰上,手指在她肚子上不安分地动,“那要不点什么?”

    姜黎又在他怀里翻过身来,正对着他,“什么?”

    沈翼想了想,“点轻松的,不要苦大仇深。”

    姜黎想了想,也没什么好的,就问他:“在我之前……你真的没有过女人?”

    沈翼没想到她会问这个,却还是点点头,道一声:“嗯。”

    姜黎仰起头来看他,“你是没娶妻,可是家里不是有丫鬟嘛。还有呢,外头馆子那么多,随便哪条街,个弯儿就能找到一个。据那些姑娘穿得跟神仙妃子似的,极有风情,像苏烟络那样。你们一块儿斗鸡走狗的,能不玩?”

    沈翼也看着她的眼睛,“你果然对我没有丁点儿上心,我那时可没有斗鸡走狗,一心读书想考个功名。你也知道,朝廷里重文轻武,所以我那时的想法是走仕途。你知道我爹是武将,在宫里找个侍卫的差事不难,但我要走仕途,就只能靠自己。也因为这个,在男女之事上没甚心思。谁知遇上了你,才有了后来的事。虽然误误撞,大约也证明了,我还是适合从武。”

    姜黎把头往他怀里埋过去,而后轻轻地一下一下往他胸膛上撞,嘴里念叨:“沈翼……”

    “嗯?”沈翼在她头顶上应声。

    姜黎把她埋在他怀里,话声音闷闷的,“我还可以爱上你吗?”完后不等沈翼出声,自己又自问自答,“迟了……”

    沈翼嘴角染上一抹释怀且满足般的笑意,手掌抚上姜黎的头发,滑到她的肩上,把她往怀里揽,“只要还剩一口气,就都不算迟。”

    姜黎缩在沈翼怀里,在他面前,她的身架子显得尤,的一只,一个怀抱刚好装得下。沈翼便就这么抱着她,听着她在自己怀里呼吸清浅。余下是一段很长的安静时光,姜黎在他怀里睡着,夜里没有做一个梦,直到早起睁眼,看到他下巴上冒出胡茬。

    起后是一阵忙碌,而后便又是赶路的时间。队伍行进前,沈翼列了方阵,对他们进行训,话语就有那新加的条例,只:“今儿起,只要是我沈翼带的兵,脏衣脏裤脏鞋一切换洗衣物皆由自己清理,被褥帐篷,自己扫,加我在内,无有例外。吃完的碗筷勺盘,也要自己顺手清理,整齐摆放到一处。作战所到之处,不管哪里,不准滥杀无辜,更不准强抢掳掠民女!假使衣衫裤褂需要缝补,好声气些找姑娘们帮忙,伙房别处有事要帮皆如此。至于其他,你们私下暗商,本将军不管,但切不可在我军中发生强出人命之事!”

    这是把各方面都交代了清楚,要军中的将士们把这些女人们做人瞧。女人们也都听到了沈翼的话,在大雪纷飞的清,只字不漏地进入耳朵里。而后眼眶湿了透,抬起冻疮满布的手去擦,再看向东边儿的时候,只觉那方亮起了温和的白光,照亮了整片混沌的天地。

    姜黎裹着斗篷站在女人堆里,嘴角有花朵般的笑意。在听完沈翼完话后,又瞧着他上马走进风雪里,士兵成列跟随而上。她们上板车,跟在最后头。每人都拿被子裹着,露出一颗脑袋来还能笑笑。姜黎裹着斗篷,风帽挡住大半脸,她只往前看。虽然什么都看不到,但她知道,在队伍最前头,是骑马领队的沈翼。

    阿香忽对姜黎:“不管以后发生什么,阿离,都尽全力抓住沈将军罢。”

    姜黎回过头来,同车的女人也都在看她,冲她点头。苏烟络点完头,还:“如果不是受过教训,我大约还是会横刀夺过来的。他是我苏烟络见过的,最像爷们的男人。我第一眼看见他就喜欢他,他算是我苏烟络让给你的。所以,只要有机会,就一定不要放过去。你不要自暴自弃妄自菲薄,要相信,自己一定能改变自己的命运。”

    姜黎看着她们,心底突然生出些力量来了。她看过每一个人的脸,最后目光落在阿香脸上,终于没再敷衍,而是应下一声,“好。”

    车轮还在骨碌碌地往前滚动,余下的路还很漫长。四辆板车上,又渐次出现咳嗽声。那日被冻晕的几个人,到底是没抵住寒气入体生出了症候。所以,并不是生活里看到了一些美好的希望,就真能很有希望地活下去。

    那几个女人在板车上跟着折腾了几日,病情毫无意外地开始加重。她们身子本来就不好,平常受的罪多,哪怕冬日里来月事,都还是要伸手到冰冷刺骨的河水里洗衣服的。脏活累活一件不少干,还要被那些男人折腾身子。外面瞧着好像还好好的,里头早已残破不堪。这会儿再得点大病病,又不能安心静养,拖不了几日就不行了。

    这一路走下来,便又陆陆续续死了十来个。因为冷的,因为行途三餐不定饿的,还有板车上坐好好摔下去的。蹉跎不了几日,就把最后一口气咽下了。能活下来的,都是身子好些的。也有姜黎和苏烟络这种,到军营里时间不是特别长,没经受过太多的折腾。

    就这样,等三月初春时节到达京城地界的时候,板车上还剩下的女人,只还有十五个。每个人面色都不是很好看,风霜得嘴唇干裂。平日里赶路,连口热水都喝不到。

    军队无法跟随入城,只能在城外再度扎下营来。沈翼带着一众将领入城进皇宫复命,姜黎这些人和下头的兵卒子,架起篱笆隔栏,安营扎寨,又是一阵忙活。等一切忙活完,在帐篷里躺下,这下才真正意识到,她们人数少了约莫一半。原本显得挤的地方,这会儿却是宽敞下来了。

    姜黎和阿香挨着躺在床上,想回溯这路上的事情,却眨眨眼不消一会儿便睡着了过去。大约是一路上都没有怎么睡过好觉,这会儿睡得便特别沉。一直睡到日暮四合,睁眼从帐篷里出来,太阳也下山了。姜黎看看外面的景物,又仰头看看天,心想,到底是回来了。

    阿香在她旁边掐着腰扭了扭活动身子,:“晌午到的时候我就看了,没有玻琉城那边的天蓝。我没来过京城,也不知道里头有多繁华。”

    姜黎深深吸一口气,吸不到什么熟悉的味道。这是在京城的郊外,还是沿河扎的营寨。她没接阿香的话,只往城门所在的方向看过去,远远地能看到城门飞起的檐角和城墙上的墙垛子,在暮色中模模糊糊。

    终于回来了,姜黎却不知道,关于她的命运,会不会改变。她还在愣神,阿香还在旁边扭腰,苏烟络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到了她和阿香面前:“才起来?可真能睡,我都周遭逛一圈了。”

    “你进过城了?”阿香转头看她。

    “那倒没有。”苏烟络站定身子,“但是得了些消息,皇上亲自接见了沈将军,对他夸赞不已,他驻守西北的一年多,虽只用一万多人,却从没让北齐真正扰过境。又最后一次他拿命守城,算是大功。这会儿啊,已经正式封下了云麾将军,可赏了不少东西呢。”

    这听起来是极好的事情,至少对沈翼而言,他在外头浴血奋战这么几年没有白费,这会是有了功名又有了前程。以后不过是扎着步子走,只要有能耐,就没有越走越低的道理。姜黎替他高兴,却也自我黯然。她不话,阿香便看着苏烟络问:“已经领下军功了,沈将军人呢?没回来?”

    “你傻么不是?”苏烟络看阿香一眼,目光便落在了姜黎脸上,:“他好像在外面拼了三年多了,三年多没有回来。这会儿算是衣锦还乡,得脸儿了,那能不回家么?家里应该也早早儿得了消息他要回来,定然收整了许多遍日日盼着他,他能不回去见见父母兄弟姐妹么?都有家了,还来军营睡觉不成?”

    “也是这话。”阿香拉拉自己的袖口,也看了一眼姜黎。

    见她发呆,苏烟络拿肩膀撞她,“发什么呆呀,他越好,你不是越跟着过好日子?我羡慕死了,听不出我话有酸味儿?你还发呆呢,不高兴?”

    姜黎扯扯嘴角,敷衍一句,“高兴。”

    “就是嘛。”苏烟络总一副站不直的样子,“他现在自己回家去,你是个营妓,他不适合带你,但过两日,自然就把你带回去了。到了那里,你好好把握,谁知道以后就没有能立住脚的时候?你只求,他别娶个恶婆娘爱欺就成。就是娶了个恶的,你只管抓住沈将军的心,也不带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