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4
老人过生, 晚宴才是正席。
虽然莫姨了只是办,适当庆祝一下,但家里还是来了一堆人。
认识的不认识的……
蜩螗羹沸, 胜过夏夜的蛙鼓蝉鸣。
江御举着手机,三两步离开正厅,到了院子,找一处静谧的角落杵着。
听她问待会要带什么礼物过去?
江御想了想:“钢笔吧。”
同学之间的生日礼物,遇事不决就是钢笔。
他的回复与焦然的不谋而合。几分钟前,焦然亦是这么想的。
可钢笔……
也太敷衍了吧。
她这么想, 亦是这么的。
江御刚要拿下院子的长嘴花洒壶。
闻言, 抑制不住,低头隐晦的轻笑一声。
轻极了。
轻到过到焦然耳边只有气, 听不清是一声笑, 微乎其微的动静。
不明所以。
“怎么了?”焦然问。
“上一个不敷衍, 认真对待的女生,送了一枚手表。”
“啊,手表,好像也可以。”焦然。
“被赖子追了一年。”江御慢腾腾的补充。
“……”
救命。
“你自己看着办吧。”
“……”
这还有得选吗?
焦然郁闷地单手托腮,坐在阶梯上, 看着熙熙攘攘的街上人来人往, 不乏一些情侣。
路灯发散着澄辉的光, 将每一个走在路光下的人照得同等落寞。
“那他岂不是有一堆钢笔,用得完吗。”焦然略显惆怅。
“不至于。”江御笑了笑。
这个不至于, 含义广泛,是他不至于有很多钢笔, 还是不至于用不完,还是不至于有很多女孩子送……?
焦然一个愣神, 觉得自己的思绪跑远了。
她收拢回来,整了整长发,发丝勾到耳畔后。
“那你要送什么?”焦然问。
“游戏机。”江御。
游戏机,挺贵的。
焦然心中估算了一下价位,张春瑶也爱游戏,她连续两年暑假沉迷的那个模拟经营游戏,要用switch连通,光是国行续航游戏机就四位数,二开头的两千多……
焦然沉默半晌,问:“你们关系很好吗?”
“认识。”
“哦……”
江御没懂她是什么意思,想了想:“非要,什么的话,学同学吧。”他着话,一手举着手机,走到墙角边。
长嘴花洒壶搁到水龙头下,开阀门,开始蓄水。
主院院落里的盆景有专人照顾,兴许是傍晚时分大家都在忙碌,忘了浇花。
“嗯。”焦然应了他那句话。
却没接下文。
周遭骤然安静下来,只余留潺潺流水声。
群山黑魆魆,今夜没有月亮。
头顶的天,像是浩瀚的塘,有意往里泼了墨汁,随着时间的推移和渲染成了无边无际的墨海。
地面斑驳陆离的五光十色相映生辉到天上,缀合呈一片黯淡的,雾蒙蒙的银色光芒,试图粉饰这片乌云低垂的阴天,然而黑夜就像是一个苍茫浩淼无边无际的吸盘,吸收掉一部分光,为这夜幕附上一层混沌磅礴。
不远处的高门,灯火通明,朝外泄了一地阶梯和石子路的暗影浮光。
以他的角度看不见一个人,欢声笑语却满溢而出。
“你是不是在星流广场?”江御忽然问。
焦然左顾右盼地看了眼,不远处有一个广场,人流量颇大,三两大人孩的面孔,上方架了一个几个巨大的字——星流广场。
“对。”
“那边有个很大的书城。”江御凭着记忆。
“是吗?”焦然眼前一亮,站起来。
江御拿起花洒壶,垂着眼睑看因短暂缺水而蔫蔫下垂的花瓣,支着长嘴花洒壶开始浇花,湿漉漉的水些许洒在花卉绿植外。
焦然拍了拍裤子上沾到的尘埃,往星流广场的方向走去。
听他难得的柔声:“可以送书,也可以在那里看书,我大概……九点十分到,你不要乱跑。”
“好哦。”焦然应了声。
挂了电话,浇完花。
门里,薛靖西跑了出来。
“阿御,莫姨找你。”
“就来。”
江御放下长嘴花洒壶。
他把手机还给薛靖西。
“怎么样?”薛靖西朝他挤眉弄眼的。
“不怎么样。”江御扭开水龙头,将手伸到水下。
“你们了什么?”
薛靖西开通讯录,通话记录五分多钟。
“你们居然能五分钟的电话了?”薛靖西惊讶的问。
这是他没有想到的。
江御流露出‘很奇怪吗’的眼神,离奇地看他一眼。
“我们不是没有嘴巴。”
“啊,这句话听起来怪怪的。”薛靖西捂起耳朵。
“有病是吧。”江御佯装要踹他一脚。
薛靖西一个激灵,跳起来闪开。却发现江御已经进了门。
有人在弹琴,钢琴与大提琴。
空灵的旋律,宛若山间叮咚的泉水和飞虫,在随着起止而旖旎着轻舞。
正厅,奶奶坐在沙发中央,和蔼浅笑地看着多才多艺的后辈们。
转眼间看到江御,连忙朝他挥挥手。
“御。”
“奶奶。”江御行步如风走过去。
握上奶奶朝他伸来的手,旋即被老人更用力的回握。
坐在奶奶身旁的女人识趣的给他让了座位,江御顺势坐下。
“刚才在电话?”
伴着悠扬的钢琴声,奶奶声问。
似乎明白即将要面临什么问题,江御忽然笑了。
“笑什么?”奶奶怪嗔道。
“没。”江御掩去笑,摇头。
“那你在跟谁电话啊?”奶奶好奇的问。
“同学啊。”江御。
“男同学还是女同学啊?”奶奶不依不饶的。
“你有没有好好听歌?”江御转移话题,“她们难得来一趟。”
“谁我没听。”奶奶不高兴了,忿懑道,“我耳朵灵着呢,左边听你的,右边听她的,不耽误,你快。”
江御见左右躲不过,无声叹了口气。
“女同学。”他。
“漂亮吗?”奶奶再追问。
“问这个干嘛呀。”江御明知故问地笑。
他戏谑的态度明显,奶奶又不高兴了,附在他手背的手轻轻一拍。
“西你出去电话,这么久都不进来,还不准奶奶好奇了哟,以前让你跟你妈妈电话,调皮的孩,一分钟你就想挂掉……”
“这怎么能一样。”江御着,脑袋侧枕在奶奶佝偻的肩膀上。
很轻,没力度。
一旁抱着儿子的江月围观了始末,不禁失笑。
“怎么还撒娇上了呢。”
江御阖上眼。
奶奶见他不欲再,便也停了口,朝江月招手。
江月将儿子心放到奶奶手中,朋友经常能见到老人家,还能认到人,不像之前过到他人手中那样瘪嘴嚎啕大哭。
“好像又长高了点。”奶奶慎重地掂量了下,“但是瘦了。”
“随我的体质,吃不胖。”江月忙不迭解释,“而且他已经吃狠多了,奶和粥,果酱什么的,都没少。”
“也不用很胖,罢了,健康就行。”奶奶,“你不知道,上个月我不是跟你孃姨参加了一次夕阳团吗?那里的老太太哟,晒的孙子照片,个个喂成个大胖墩子,有个子跟堂差不多大,七个多月,三十多斤,是在网上做吃播,”语气逐渐心疼,“可怜见的,那手臂真跟藕断似的……”
一曲毕。
周围掌声雷动。
江御迂缓地睁开眼,亦敷衍的跟着拍了拍手掌。
“好听!”奶奶捧场的朝演奏的人竖了一个大拇指。
又侧头声问江御:“知道表演的都是谁吗?”
“谁?”江御就着她问。
“拉大提琴那位,是你六叔家的女儿,洋,弹钢琴那位,是她男朋友,是伯克利毕业。”奶奶贴心为他介绍着,“厉害吧?还记得六叔是谁吗?”
“……”
江御想了想,半晌怠缓地:“跟五姨家看不对眼的那个,是不是?”
“哟,这你都记得。”奶奶趣道。
“……”
很难不记得。
五姨跟六叔各自的二胎是同年出生的,仿佛就此定在同一条起跑线上。
这么多年攀比成风,谁都觉得自家孩子就是那个别人家的孩子。
现在一个音乐生,一个应届生。
八竿子不到一块,江御也不知道她们在吵什么。
一个不留神,又吵起来了。
“这么大阵仗,也没多好听啊,”五姨坐在茶几前剥橙子,哂笑道,“有这时间怎么不好好学习呢,考了个年级三百……”
梁潇洋刚受众人的表扬,正对着男朋友眉开眼笑的。
闻言,笑容僵持在脸上。
梁潇洋的男朋友脸色也不好了。
他是世界知名音乐院校的,不觉得是自己有问题,只当是女朋友的亲戚不欢迎他。
“我家莹莹这次考了全校前三呢。”五姨搂着女儿,骄傲道。
“有病。”
身后,薛靖西贴着他,压低嗓子。
江御感到几分好笑,抬手一看腕表。
八点四十,这会儿出发正好。
于是他站起身,慢条斯理地拿下茶几上的橙子,以方言顶过去。
“你家莹莹那学校,自建校以来,从没有学生考上过一本……”
“考了前三很厉害吗?”
江御问她。
有些人,就算去过多么富丽堂皇的地方,也只能守住眼前的尺椽片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