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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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假期第二天。

    焦然原定是无事发生的一天, 但由于昨天的大胆行为,今天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虽然没出门,但她几乎跟江御煲了一天电话粥, 从早上吃早餐,写作业,浇花,看电视,复习,再到中午睡午觉, 吃过药, 晚上互相道了晚安,听着彼此有条不紊的呼吸, 渐渐抛离自己, 离开了意识层面。

    翌日一早。

    他们约好了今天见面, 因为今天要去复诊。

    但今天的复诊不会像之前那么全面,只是简单询问一些情况,再做肝功等检查。

    七点半,焦然刚起床,端着水杯出去倒水, 一开门, 客厅传来锅碗瓢盆碰撞和洗碗的手套与水‘唰唰’又‘哗啦啦’的声响。

    李燕正在厨房洗碗。

    这几天她们久违的生活在一起, 早上基本见不到李燕,但能见到放在客厅桌子上的钱, 下午放学回来,基本都是叫外卖, 或者吃面。

    李燕只会做面。

    她这一生几乎都没怎么做过面以外的东西,据她所, 她十七岁跟父亲谈恋爱,大学上到二年级便扯了证,在家吃父母煮的,婚后吃父亲煮的,后来父亲病情复发,他们就一起吃医院做的。后来父亲走了,她找的男朋友几乎没有一个不会做饭,焦然吃过她前任做的,那手艺倒是挺好。

    她从不过问李燕交男朋友的事情,也不问她为什么父亲才走了一年不到,她就这么着急找下一任。

    因为李燕偶尔喝醉了,就会扯着她吐苦水。

    过去好几年的苦水,使她大致了解到,她跟父亲的婚姻理念很超前。

    超前这一词有些许不适合,用特别来形容准没错。

    他们几乎是边相爱边搭伙过日子,都认为人一辈子不可能只爱一个人,能与眼前人相守一生固然是好,可倘若中途没爱了,又遇到更好的人,那么其中一人要下车的话,另一方只能祝福。

    一语成畿。

    到后期,他们相处在一块儿,基本不是因为爱了,李燕是出自对伴侣的责任,对父亲先前的教导之情——李燕考研时是他带着的,还出自对爱情转为亲情的复杂情感,也许当年的热情在这么多年来逐渐被磨灭,消失殆尽,但朝夕相处日夜陪伴又积久养成多出来一份‘习惯’。

    习惯这个人的存在,习惯这个人的陪伴,他的声音,他的笑容,在这平静不起一丝波澜的生活中,是属于安逸,含有快乐的养分,一时半会儿离不开的力量。

    最后那几天,父亲回到家中。

    看着又长高几公分的女儿,堆叠在抽屉中,快五厘米厚的金色奖状……

    她不知道父亲是以什么样的心情看待这些事物,他是否也会遗憾,错过了女儿这么多年来的成长?

    那几天她只是大脑一片空白,有动静时更多是‘嗡嗡嗡’的声响。

    家里来了几个人,爷爷奶奶,舅舅,舅妈,堂哥堂姐……

    那几天吵死了。

    爷爷的声音中气十足,在客厅与父亲母亲商量着她的抚养权及财产问题。

    最后父亲勃然大怒,将她叫出来,让她自己选择。

    焦然选了独自一人生活,反正这十几年来她也习惯了。

    习惯了连续一个月见不到父亲母亲,对母亲的印象只有芭乐巷的三合院,对父亲的印象只有郊区老旧的精神病院。

    事情彻底都告一段落之后,那些人似乎要离开,但爷爷奶奶看着她,话到嘴边,欲言又止,最后什么都没。奶奶抱了抱她,如果想他们,可以去找他们。

    焦然知道这句话的含义,点点头。

    不知道什么时候,房子彻底空下来了。

    很静,很空。

    没人话,偶尔能听到冰箱里的水流声,以及热到顶点,电风扇摇头摆脑‘哐当哐当’的噪音。

    但更多的时候,身边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动,它们只是静静地待在那里,一动不动,无论过了多久,大家都没有变化。

    “早餐想吃什么啊?”

    李燕保洁手套,从厨房走出来。

    见她站在置物柜前,盯着柜子上的相机包默默发呆。

    李燕走过来,短暂地哑口无言,又心翼翼地试探问道:“你想要吗?这是老仁上次来落下的,他业余爱好摄影,你要是想要,我们可以买一台。”

    不怪她对这件事敏感,自从发生了上次‘冯颖’事件,李燕才知道,她还对当年的事情耿耿于怀,走不出去。

    冯颖是七年前因帮凶多处在旅馆安置针孔摄像头,以侵犯隐私被判三年,因在女子监狱中表现良好,陆续减刑,满满算只待了两年九个月。她那个男朋友就没这么幸运了,后来又在监狱犯事,失手重伤另一个犯人,直到现在还在服刑中。

    警察上门的那天,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冯颖还在九岁的焦然家中,听着惬意的音乐,抱着一个大西瓜,陪她玩拼图。

    冯颖比焦然要大几岁,她俩之所以玩得好,是由于那几年她忙于陪伴丈夫,疏忽对女儿的照顾,想着幼儿园离家近,偶尔把她托付给冯颖家中,私底下给了钱,托冯颖父母照顾。

    冯颖是独生女,本着有个比女儿更的妹妹存在,能激发女儿的责任心,所以冯颖父母欣然答应了。

    那时候焦然才三四岁,还只是蹒跚学步,初次见面的时候,冯颖也才刚学毕业,即将要上初中,突然家中多了个妹妹,她倒没有反感,反而挺喜欢的,还给妹妹扎辫子,化妆,还要教她读英文,久而久之大家便相处出感情了。

    周一到周五大家各自上学,周末冯颖回来会带着她玩,闹,去家里的超市蹭吃蹭喝,去公园玩。

    长大一点,冯颖交了一个男朋友,彼时焦然开始上学了,开始懵懵懂懂地明白男女朋友的含义,有男女界限等之类的认知,她不喜欢冯颖的男朋友总是搂着冯颖亲吻,亲各个部位,还会猥琐的揉搓某些地方。

    冯颖交了男朋友,不敢高速父母,大部分时间都是待在没有家长的焦然家。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开始独自一人在客厅玩拼图,玩乐高,冯颖在一楼是房间哈哈大笑,有时候会高声尖叫,有时候会发出低低的声音,像猫一样绵长,像翠鸟一样动听,可有时候似乎又很痛苦……

    她不敢开那扇门。

    因为冯颖的男朋友长得很凶,他不是冯颖班上、甚至学校里的同学,冯颖他不读书了,现在在某个地方工作,比冯颖要年长几岁,手上有很长一条疤,凸出的疤,长得像虫子一样,特别狰狞。

    ……

    “然然?”李燕看她仿佛精神出走,碰了碰她的手臂。

    “不要碰我!”

    焦然几乎是条件反射的躲开身体,惶恐地看她,声音中少见地多了一分颤声。

    “怎么了?是妈妈呀,然然。”李燕错愕道,没再贸然碰她,“不要再想了,都过去了。”

    焦然看着她,过了一会儿躲闪着目光,别开脸,恍惚回神,心情慢慢镇定下来,呼吸恢复平稳。

    “你刚才什么?”她喉咙干涩,转头看向李燕。

    李燕个子比她矮一些。

    来神奇,很多人性早熟,激素不平衡的时候,骨骼容易闭合,再也长不高。但她这么多年还是陆陆续续在长。

    李燕见她似乎没事人一样,仿佛方才无事发生,无声叹了口气,问她:“你想吃面还是出去吃?”

    “我出去吃,待会要出去。”焦然端着水杯,要去倒水。

    “你今天是不是还要复诊?”李燕忽然想起来。

    玻璃水瓶对准杯子,白开水换了个方向,水声‘咕噜咕噜’的,倒出来。

    “对啊。”焦然点了点头,“上周换药了,让我去看看有没有不良反应。”

    “那我陪你去。”李燕立马卸下围裙。

    “不用啦。”焦然为难道,“有人陪我去。”

    “谁啊?”李燕一愣。

    “……”

    焦然不知道该怎么。

    好在李燕开口问了。

    “上回那个男生吗?”李燕问。

    “是吧。”焦然诚实地点了头。

    “你俩……”李燕颦眉看她,半晌泄气,“要注意安全,什么事情该做,不该做,你心里要有数。”

    “放心吧妈妈。”焦然诺诺连声。

    “我最好是真能放心。”李燕,“发生了什么一定要跟妈妈,无论怎么样,妈妈永远不会害你。”

    “他很好的。”焦然摸了摸头发,不太好意思地,“你要是不放心,我们可以一起吃顿饭。”

    “什么时候?”李燕亦有此意。

    “暑假再吧。”焦然叹了口气,“刚开始呢,来日方长……”

    喝完水,洗了一把脸,焦然才去换衣服。

    和之前一样,跟邓肇约了九点的时间复诊,加上吃早餐和坐车的时间,她八点就得出门,和江御会合。

    从衣柜中挑了一件短款T恤,搭了一条牛仔裤。

    门开,热浪扑面而来。

    楼下的猫和树上的蝉正在开节奏演唱会。

    喵和知了交替,叫的响亮。

    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