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转变
方伯缩了缩肩,悄悄地退后了半步。
这位主母是个温和的性子,平日鲜少发怒,但是发起火来,也是个劝不住的,只有老爷和公子能压一压。
傍晚见到她一副气呼呼的模样,他都替温姐捉急,没想到温姐一顿饭的功夫,就哄好了她。
没想到如今又被这事给气到了,怒火看起来比先前还盛几分,不知道温姐这次该怎么办?
寒母柳眉倒竖,咬牙切齿:“去把公子叫来。”
“是,的这就去。”方伯连忙躬身出去了。
他年纪大了,身子不好,这怒火,还是让公子来承受吧!
方伯一路急行,到后花园找到了寒赢,寒母有事找他。
寒赢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对温温道:“我先走了。”
“嗯,去吧去吧。”
温温目不转睛地前方不远处嗅着什么东西的牛牛,毫不在意地挥挥手。
寒赢默了默,静静地转身离开。
不知为何,他突然觉得,在她眼里,自己还不如牛牛。
“母亲找我何事?”
方伯左右望了望,压低声音:“老夫人知道改建玫瑰苑的事,气得脸都绿了,不过我跟她,这是你的主意,所以她要找你问话。”
“做得好。”
方伯微微一笑:“温姐为大伙做了好多事,大伙都喜欢她。”
他侄子还在跟春树识字呢,春树是温姐教出来的,温姐要是被夫人赶走了,春树肯定就没法再教他们了。
他还希望侄子能跟着春树继续读书,将来考取功名,好光宗耀祖呢。
寒赢来到寒母住的月苑,看到寒母一脸铁青地坐在厅里等着他,将嘴角的笑意收起来,慢慢走了进去。
“母亲,舟车劳顿,您很累了吧,怎么还不歇息?”
寒母冷哼一声:“方伯你动了我的玫瑰苑,是不是那个姓温的丫头挑唆的?”
寒赢浓眉微蹙,顺着方伯的话道:“母亲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呢?我们合伙做生意,需要找个地方做工坊,我觉得玫瑰苑合适,便擅自做了主张。这事是我不对,您不要迁怒他人。”
寒母听到他一开口就质疑她,更加气恼,一拍矮几,怒道:“我瞧你都被她迷得五荤六素,找不着北了,事事都为她讲话,连习惯都为她改了!”
习惯?
什么习惯?
寒赢悄悄瞥了眼旁边低头的方伯。
方伯低着头,眉毛往后花园的方位挤了挤。
寒赢连忙道:“温温,饭后散步有益于身体健康,不然吃了就睡容易发胖。母亲,儿子身负木城重任,自然要保持身体健康,才能替木城百姓多做几年事,因此才开始每日晚饭后散步。”
寒母的注意力被[吃了就睡容易发胖]给带跑偏了,不自觉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腰身。
之前她也是有个盈盈一握的腰,如今——
坐下来能看到腹部叠了三层!
足足三层!
每年量体裁衣时都得比上一年做大一码,难道是因为吃了就睡的缘故?
想起姓温那丫头,胳膊腿是挺细的,难道都是托了饭后散步的功劳吗?
寒母思忖着,忍不住问道:“饭后散步真的不会发胖吗?”
寒赢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认真地回答:“儿子觉得饭后走一走,确实精神多了,晚上处理公务时都比往常快三刻钟呢。”
寒赢每晚都要处理公务到亥时,寒母也心疼,听他散步后每日可提前三刻处理完公务,也就没话了。
喝口茶缓了缓,寒母突然想起自己叫他来的目的,不是为了讨论饭后散步这个事,放下手里的茶盏:“少岔,玫瑰苑的事还没清楚!”
“母亲,做酱油能赚多少银子就不了,光是做酱油这件事,本身就是利城利民的好事,且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你想想,将来史书上记载,庚子年,酱油发明于木城城郊玫瑰苑,您的玫瑰苑就闻名后世了,这不比它将来淹没在历史中好多了?”
寒母想一想,要是她的玫瑰苑能名流千古,确实是好事。
寒赢察言观色,继续道:“吃饭时温温不是了,让您也入股酱油坊,您想想,酿是人家酿,原料也是人家买,您什么都不出,好意思入这个股,白白要人家的钱吗?”
寒母历来是个正直的,点了点头:“确实不好意思。”
“而且,我们也没动您的院子,只是在后面的空地上加建了厨房而已,您的院子还是原来的样子。”
“那还好。”
寒母不知不觉被服了。
寒赢看到寒母脸上的怒色已经消失殆尽,便起身道:“您都忙了一日了,该早些歇息了,不然明日起来头又疼了。”
寒母听到儿子关心的话语,露出慈爱的笑容:“那你也去忙吧,早点处理完公务,早点休息。”
“好,那儿子告退了。”
寒赢走出月苑,轻轻摇了摇头。
他母亲还是那么单纯好哄!
寒母直到躺床上了,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她好像还没同意入股呢?
怎么就同意不追究玫瑰苑的事了呢?
第二日,寒母起床洗漱后,坐在窗边看账簿。
昨晚跟管家对账对到一半,就被玫瑰苑的事情断了,后来看时候也晚了,再留管家在后院不妥,便让管家留下了账簿。
清的微风从后花园吹来,绕过窗棂,进到屋里,带来了阵阵凉意与花香。
想起光秃秃的玫瑰花枝,寒母心里一阵难过。
再想起香甜可口的鲜花饼,寒母心里的难受变成了嘴里分泌的唾液。
一口下去,满嘴都是花香,真好吃啊。
这时花园里隐约传来话声,声音很轻,听不真切。
寒母问丫鬟:“秋叶,大清早的,谁在花园里?”
秋叶昨晚与姐妹们聊到很晚,把最近府里发生的新鲜事都弄清楚了。
“是温姐在遛狗,听她每日早起和晚上饭后都去后花园遛狗散步,是这样可以锻炼身体,保持身材。”
寒母听出了她话里的尊敬。
秋叶自跟在她身边,因此比一般丫鬟心高气傲,难得见她对一个人有如此敬意!
“噢,你还听了什么?”
寒母翻着账簿的手停了下来。
“奴婢还听,温姐前些日子在府门前上公开课,教夫子们学拼音。那几日,府门外天天挤满了人,夫子、学生、还有许多百姓都跟着她学习拼音。大儒顾含章还尊称她为老师呢。而且府里好多厮丫鬟在她的教授下,已经学会了很多字。”
到后面,秋叶流露出羡慕的神情。
她也想学拼音,也想识字,也想学算账。
寒母抬起头来,面上是难掩的惊讶。
“还有这事?顾含章都称她为老师?”
即便是在后宅,寒母也知道顾含章是顶顶孤傲顶顶有名的名师,这样一位大儒,居然尊称一个丫头为老师?
“是的,听他还与温姐一同编纂字典,有了字典,所有想识字的,都可以直接通过查字典来认识字。”
秋叶与春树、夏草她们自幼一同长大,昨晚又与她们聊到半夜,知道了好多事。
“这么神奇?”
寒母是识字的,时候不知道花了多少时间才学会了三字经上所有的字,如今听到还有这种简单的学习方法,也起了好奇之心。
“昨晚春树粗略跟奴婢了一下,奴婢觉得是有这么神奇。”
寒母想起昨晚管家春树每晚都教厮丫鬟们识字,问道:“春树教的都是温姐教的?”
“是的,因为温姐要编纂字典,抽不开身,所以每天下午温姐先教会春树,春树晚上再教大家。”
不知不觉间,寒母与秋叶聊了许多温温的事情。
昨晚因为玫瑰苑而对她产生的怨恨及恼怒,在这一问一答中,一点点地消散。
直到肚子突然咕噜响了一声,寒母这才发觉自己早饭还没吃。
秋叶也听到了,低下头忍住笑道:“奴婢忘记给您摆早饭了,您想喝粥还是吃包子?”
昨晚她还听,温姐教会了厨子做包子这种早点,可好吃了。
“包子是温姐教厨子做的?”
寒母不笨,起新鲜玩意,立即想到了温温,还有她的鲜花饼、糖醋排骨、糖醋鱼、醋溜白菜……
“是,听很好吃。”
偷偷咽了咽口水,寒母淡淡地道:“都来一点吧。”
等尝到了皮薄馅厚、热气腾腾的大肉包,寒母对温温的恼怒已经散了个一干二净。
这丫头,随手指点出来的东西都那么好吃,那么大费周章弄的那个什么油,一定赛过琼浆玉液。
为了好吃的,玫瑰苑改就改了吧,反正一年也只住那么几天,饭可是一天要吃三顿的!
又吃了个肚子滚圆,寒母半倚在贵妃榻上,舒服地叹了口气。
这才是神仙般的日子!
翻了几页账簿,寒母突然想起她的客人来。
“阿眉现在在做甚,吃早饭没?”
“方才奴婢撤下碗筷时,看到她正往厨房去,想来是去学做鲜花饼了。”
寒母这才想起来,昨日晚膳时,温温还邀请她一起去做鲜花饼呢。
本来还想考虑考虑的,今早听了这许多温温的事,芥蒂全消了,自然是要去看看的,不过——
还是等等再去吧。
又盯着账簿看了一会,发觉居然看不下了。
憋了憋,寒母忍不住问:“温姐开始做饼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