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门外的台阶上，顾两只胳膊环着膝盖，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他刚刚没忍住，偷偷把门开一条缝，想看看贺成渊的样子。

    结果看到……

    孩心里又害怕又难受，用肉乎乎的手掌心死死地压住了眼睛。

    今天早上，顾本来是要跟王弥一起去贺成渊家，劝贺成渊跟他们一起回乾卿宗。

    谁曾想路上看见很多人围在一起，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顾孩子心性喜欢热闹，伸长了脖子去看，却看到墙根处似乎蜷缩着一个人。

    他大吃一惊，连忙拍了拍王弥的胳膊让王弥带着他挤进去。

    王弥对顾视若己出，有求必应，自然没有拒绝孩的要求。

    当年，大乘后期的王弥只差一步就可原地飞升，却因遭人暗算，渡劫失败而被不得不被迫兵解。

    兵解过程中，他因遭人暗算一事心中有怨，心神不稳之下走火入魔，神志不清地冲入了灵越峰的护山大阵。

    灵越峰是乾卿宗的宗门所在，守卫森严。

    护山大阵由九千九百九十九块极品晶石所铸，绝非人力所能对抗。

    就在他几乎被护山大阵挫骨扬灰之际，当时才三岁的顾一脑袋撞进来，抱着他死不松手，用奶音“达达（爹爹），乃因（来人），乃因（来人）”地喊，引来了顾明远及时出手相救。

    阵法因此而停下，王弥也因为顾而保住性命。

    王弥本想道谢后给顾留下些功法机缘，然后就此默默离去。

    可孩对那些旁人垂涎不已的修真功法看都不看一眼，对高品阶的法宝丹药更是毫无兴趣。

    他听不懂王弥跟他的话，自己想的话也不明白。

    就是单纯觉得老爷爷流血了，得留下来疗伤。

    于是，在乾卿宗众人的照顾和大量的灵药仙丹滋养下，王弥得以恢复灵体，修成散仙。

    但也因此一劫，实力大损。

    顾在王弥身边跑来跑去地照顾了一个多月，虽然大部分时候都是在帮倒忙，但是独属于孩子的那份单纯美好的心意却真挚得足以动人心。

    王弥年轻时候抛弃凡俗的一切，专心修道。现在年纪大了，细想之下，发现自己竟连个归处都没有。

    最后便选择留在乾卿宗内，做了乾卿宗的大主管。

    随着一老一往前挪，顾的视野也就变得愈发开阔。

    刺骨的寒冬里，男孩瘦骨嶙峋的四肢裸露在外面，被寒风冻成了诡异的深青色。

    他脑袋上面糊着的全是凝固成团的血，长发乱糟糟地贴在脸上，根本就没办法辨认模样。

    但顾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贺成渊！”

    四周路人们嘈杂的交谈声，几乎把顾的惊呼声掩盖。

    顾从王弥怀里跳下去，大声喊贺成渊的名字，想问问贺成渊到底怎么了，可贺成渊却根本没什么反应。

    离近了才发现贺成渊四肢痉挛，眼神涣散，好像轻轻碰一下就会死掉。

    “贺成渊，你这是怎么了呀？”顾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他看到贺成渊抬起空洞的眼睛望向他，干裂的嘴唇蠕动了几下，很声很声地喊他的名字。

    ——顾，

    顾再忍不住，哇的一声哭出来，扑上去紧紧地抱住了贺成渊。

    “贺成渊，你不要死呀！”

    ……

    一想到贺成渊当时几乎就快要死了的样子，顾的眼泪就又忍不住流了下来。

    他不敢哭得大声，害怕影响到王弥对贺成渊的治疗，只能咬着嘴唇拼命忍着，咬得太过用力把自己的嘴唇都给咬破了。

    抬起手背偷偷摸摸地擦鼻涕，顾发现储物戒指亮起光芒，开一看，发现是有人在用传影镜找他。

    传影镜有大有。

    之前跟顾明远，商雪他们传影的时候，因为人数比较多，所以用的是不常用的大镜子。

    现在是有人单独找他，联系的就是顾自己平时用的镜子。

    镜子一闪一闪的，上面写着【四师兄，云竹】

    哭的正伤心的顾——

    毫不犹豫地把传影镜给按掉了。

    镜子又闪。

    顾又按。

    来来回回几次之后，顾担心地扭头看了看屋门，站起身，走到了离房间有些距离的地方。

    他努力把哭意憋回去，将镜面朝下，歪着脑袋，斜着眼睛看，伸出手点了一下名字。

    “哟！”

    一声极其洪亮的招呼声音从传影镜里传了出来。

    镜子里面出现了一张因为贴得极近而扭曲变形的脸，若是有人冷不丁看见，必然要吓得够呛。

    “哎？”

    “怎么没人？！”

    “师弟！”

    “师弟！”

    “顾豆豆，你把我那——么——大的一个师弟藏到哪里去啦？”

    顾担心云竹嚷得声音太大，扰到贺成渊，只能走得更远些，这才把传影镜翻了过来，跟云竹面对面。

    孩刚才哭得太伤心，额头都冒了汗，细软的发丝软塌塌地在脸颊上趴着，配合着眼泪和鼻涕，使整张脸看起来狼狈得一塌糊涂。

    云竹：盯（个-个）

    “哈哈哈哈哈！”云竹爆笑。

    “顾豆豆，你怎么哭成这样，满脸都是大鼻涕啊！”

    镜子里，俊朗少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看起来大概十五六岁的样子，穿着素色的弟子服，躺在树杈上，笑得浑身直抖。

    顾担心贺成渊，气得涨红了脸，手指抵在唇上，悄咪咪地道：“嘘，四师兄，你点声。”

    云竹：“好的，等我把你这个模样存一下。”

    云竹动作飞快地操作传影镜，只听见镜子里传来“咔嚓”一声，一张顾满脸大鼻涕的影像，就这样留在了传影镜里。

    反复欣赏顾丑的不行的样子，云竹心满意足，开口问道：“顾豆豆，我就是想问问你，那个贺成渊到底是怎么回事？”

    “师娘最近因为他，气得头发都快竖起来了，必须要把你抓回来好好教训，明天就要启程去找你了。”

    “我可很少见到师娘这么生气的时候。”

    一提到贺成渊，顾好不容易忍住的哭意重新上涌，抽抽搭搭地回道：“什，什么事都没有，四师兄，回，嗝，见。”

    他实在太伤心了，脑袋晕乎乎的，完全没注意到商雪很快要过来把他抓回去这件事。

    见顾伸手算按掉传影镜，没套出来话的云竹急得扒着镜子嚷：“哎哎哎，顾豆豆你今天怎么对我这么冷漠？”

    “我们这么久没见，你一点都不想我么？你要抛弃你最爱最爱的四师兄了？”

    顾气得脸颊整个鼓起来：“你点声。”

    “哦，好吧，”见顾真的生气了，云竹连忙把话往其他方向扯：“顾豆豆，我给你带的那瓶水喝了么？”

    “喝了，”顾一心想着贺成渊的事，眼睛根本没离开过房间门，敷衍回道：“好辣啊，全都被贺成渊喝掉了。”

    云竹震惊：“全喝了？”

    顾点头：“全喝光了。”

    云竹大受击：“那可是十坛……”

    猴儿酒三个字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我都没办法一口气喝完。”

    顾闻言叹气：“四师兄，我不跟你了。”

    他觉得云竹肯定要扯一大堆有的没的，心里着急回去，正算按掉传影镜，听到云竹跟他：“顾豆豆，就凭贺成渊那子能一口气喝完，他这个朋友我就交定了。”

    顾认真反驳：“贺成渊是我朋友。”

    云竹：“没事，那我就跟他做兄弟。”

    他自告奋勇地道：“兄弟的事就是我的事，师娘那边我去拖着，肯定不让她过去扰我兄弟。”

    “看你四师兄我的！”

    顾敷衍道：“哦，那你努力哦。”

    完，伸出手直接按掉了传影镜，脚步轻轻地回到了门口，拄着下巴坐好。

    刚坐下，门就被推开，露出王弥带着汗水的脸。

    “少宗主，贺成渊救回来了，你进来吧。”

    顾的大眼睛瞬间变得粲亮粲亮的，脸蛋红扑扑，悄声悄语地应了一句：

    “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