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修真大会(七)
斗戛然而止
周围一片寂静。
寂静的……有些尴尬。
看着一脸兴奋跑过来的孩,王韬达神情阴狠:“崽子,你这纯粹就是来找死。”
他对白天顾让他当众出丑的事情怀恨不已,话语中带着满满的恶意。
趁着现在四下无人,王韬达算干脆来个神不知鬼不觉,上前一步,大手对着顾的脑袋猛地拍下去——
被太上长老扶袖截住了。
“顾明远的儿子是么?”
男人强行压制住原本愤怒的神情,语调低沉,望着顾的眼眸幽深:“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回去把你父亲叫来,就太溪阁的太上长老有个公道要冲他讨一讨。”
太上长老可不是王韬达那种有仇就要报,一点都沉不住气的毛头子。
云竹是乾卿宗的弟子,他杀了也就杀了。
可这孩是顾明远的亲儿子,他要是杀了这孩子,顾明远是真的能跟他拼命。
太上长老虽然自大,但到底也是修行了数百年的人,并没有自大到觉得自己可以承受一整个宗门的滔天怒火。
至于为什么他一眼就能认出来这个孩是顾明远的亲儿子……
自然是因为从顾一岁的生辰宴开始,顾明远就大肆宴请整个修真界,至今为止已经宴请了整整五次。
他就算想记不住这孩都难!
趁着太上长老和顾话的空隙,云竹冲过来,伸臂抱起顾,垂眸,哑声道:“顾豆豆,快去找王伯过来。”
合体后期和筑基期之间的实力差距,完全就是无法逾越的横沟。
他现在想发出传信符也根本没有任何机会。
少年的眼底因为愤怒而腥红一片,紧咬的牙关甚至溢出血来。
他第一次真切的意识到在绝对的力量面前,真相和公道竟然都显得那么徒劳且可笑。
“四师兄,你干嘛呀,”顾被云竹搂在怀里,胖腰卡得有点疼,脸上五官难受地皱在一起:“我不去找王伯,他不在的。”
以为自己玩捉迷藏耍赖被发现,顾心里发慌,试图转移话题。
“我走了,贺成渊怎么办呀,他肯定会哭的。”
他着着自己都信了,好像贺成渊真的迷路以后躲在这里哭,正等着他去救。
于是,一心救朋友于水火的顾英雄,两只的拳头攥起来,豪气万丈地道:“我得救他!”
云竹:?
……他怎么知道贺成渊在这?
还不等云竹把疑问问出口,顾就瞪着腿,从云竹怀里跳了下来。
他在众人神情复杂的注视下,吧嗒吧嗒地跑着找了一圈,总算在太上长老的身后发现了贺成渊的身影。
“哎呀,找到你了。”
“贺成渊,你输啦!”
顾拍着手,笑着跑过去,想要拍拍贺成渊,却发现贺成渊浑身都是血,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贺成渊,”顾的笑容僵在脸上,呆呆地望着:“你,你怎么啦?”
男孩的胸膛只剩下最微弱的起伏,几乎连呼吸都快要停止了。
“你别吓我呀,你怎么,怎么流了这么多血呀…”
顾的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下来。
他抬手抹眼泪,可泪水却反而更汹涌,几乎将前襟整个湿。
孩蹲下身子,伸手想碰碰贺成渊的脸,伸到半路的手却被人给开了。
“王韬达,你找死!”
见王韬达居然敢对顾动手,云竹也顾不得那位太上长老,纵身跃起,反手劈在王韬达的手掌之上,疼得王韬达嘴角抽动,一嗓子叫了出来。
“顾豆豆,你瞎跑什么?!”云竹急得拧眉,拎着顾的胖手翻来覆去地看:“没事吧!”
顾抬头,眼睛哭得发肿:“四师兄。”
“贺成渊受伤了,”孩把脸埋在云竹身上,肩膀耸个不停:“我们快点带他走,让二师姐给他疗伤吧。”
云竹沉默。
抱在顾身上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这贱种伤了人,你们就算想带他走,也得等顾明远来了,把这件事解决完了再。”
在太上长老的默许下,王韬达毫无惧意地上前一步,视线里带着冰冷的嘲讽:“屁孩,你刚才不是问他为什么流了这么多血么?”
看着坐在云竹怀里,止不住抽泣的顾,王韬达嘴角扯出一抹冷笑,慢悠悠地道:“因为太上长老让他交代自己身份的时候,他死活不肯承认是乾卿宗的人,所以才会白白挨了那么多。”
“这子还挺贼,出了事就把自己身上的弟子服给扔了。要不是我今儿白天恰好看见他跟你们待在一起,还真未必能知道他到底是哪家的弟子呢。”
王韬达皮笑肉不笑,唇角笑意森寒:“不过就算等顾明远过来,你们把人接回去其实也没什么用。这孩子已经被太上长老废了,估计也活不过今天晚上了。”
“你们不得好死!”云竹再忍不住地愤怒嘶吼。
“太溪阁那么多人围殴一个七岁孩子,李越甚至要拿刀把人凌迟,他生死关头被迫反击有什么错!”
“难道就活该被你们这些人渣给生生折磨死么!”
“不得好死?”王韬达挑眉,言语间满是不屑:“那也得顾明远有这个能耐啊。”
“他一个化神中期,难不成还敢当面跟合体后期的太上长老叫板?”
王韬达只觉得今天在云竹和顾那里受到的气,这一刻全部都通畅地排解了出去。
有自家的太上长老在他背后撑腰,他现在底气十足,反正只要不动手伤了顾明远儿子,也没人能抓住他什么把柄,索性就毫无顾忌地嘲讽宣泄了起来。
他弯腰,把贺成渊从地上抓起来,手上用暗劲拍了几下孩的脸:“贱种醒醒,快看看谁来了。”
贺成渊被迫缓缓睁开眼,沉默地近乎呆滞。
他脸上的伤口有些结了血痂,在皮肤上狰狞的横亘凸起,如同黑色的锁链,纠缠嚣叫着试图将他拽入地狱。
男孩被王韬达向后拽住头发,被迫扬起脸。
琥珀色的眸子没遮没挡,被血色充斥的乌沉沉的,密布着无尽冰冷的死寂。
然而那双已经失去了全部活气的眼睛,却在看到顾的时候一瞬间亮了起来。
他的手指都被折断了,攥不成拳头,只有指尖向内微微地勾起,好像试图抓住挽留些什么。
很快,仅存的柔软脆弱也在一瞬间消失了。
贺成渊的脸上却十分平静,垂下头,哑声道:“我,不认识他们。”
“贺成渊你谎!”顾着急地反驳:“我们是好朋友!”
“哟”王韬达皮笑肉不笑,把拎在手里的贺成渊晃了晃,语调阴阳怪气:“我还以为你是哑巴呢,这不是能话么?”
“不认识?”
“不认识他俩会过来找你,还连名字都叫出来了?”
“顾明远的儿子亲口了你们是好朋友,你还在这嘴硬呢,真够有骨气的啊。”
“呵呵,”王韬达的笑容狰狞。
“你不认识他们没关系,他们认识你就行,等下顾明远过来了,让他低头给我们太上长老道个歉,你就可以回去了,开不开心?”
“话啊!”
“开不开心?!”
王韬达越越起劲,修真者对于普通人的优越感暴露得淋漓尽致,洋洋得意道:“贱种,或者你学几声狗叫,我现在就把你扔过去怎么样?”
听到王韬达的话,顾的拳头死死地攥起来,脸上满是愤怒:“你快把他放下来!”
“不要欺负我的朋友,你这个大坏蛋!”
他想祭出法宝王韬达,就像白天的时候一样,可却发现自己的手被云竹给按住,根本使不出劲。
“四师兄?”顾不解地抬头。
“顾豆豆,”云竹在顾身上贴了几张引路符咒,算把孩直接送回商雪那里。
“四师兄现在就帮你坏人,但是你不许回头看,”他轻轻勾了勾顾的手指,笑道:“拉钩,上吊,谁不守约谁狗!”
“离开这以后赶快把王伯找来,知道了么?”
他完就把顾放了下来。
孩刚一着地,身体就被符咒的力量给撑着飞起来,飞快地往前飘。
“四师兄,你是要欺负贺成渊的那个大坏蛋么?”顾隐隐觉得云竹好像不是坏人那么简单。
可是顾知道四师兄很厉害,比他厉害多了,所以特别特别相信云竹的话。
“准确来,”云竹清隽冷白的脸上,神情冷肃:“你四师兄现在要去杀一条仗势欺人,无能狂吠的狗,晚上给你炖狗肉汤喝。”
“那你要把贺成渊带回来,我们一起喝汤。”
“好。”
云竹的眸光冷且利,直直地望向王韬达,唇角笑意冰凉浅薄。
王韬达被云竹满含着杀气的眼睛看得僵在原地,双腿不自觉地发抖,连牙齿都在颤。
一时之间,恐惧,后悔,难以置信等等情绪瞬间充满了他的内心。
他以为云竹没胆子动手的!
他以为云竹没胆子的!
“云,云竹,你,你不要命了?”
“太上长老可,可还在这呢,你,你简直放肆!”
“你一个区区筑基期的蝼蚁,到底想干什么!”
“你,你别过来!,”
“你,你这是找死!!!”
看着袖间携风,带着千钧之势向他袭来的云竹,王韬达自知不敌,惨叫着求救。
“太上长老救我!”
对于眼前的闹剧,太上长老眉心紧蹙。
他虽然心眼里也看不上这个人得志的王韬达,但这人毕竟是太溪阁的弟子,如果真在他眼前在被杀了,到底也是丢他的脸。
权衡利弊之下,太上长老一股威压向着云竹滚滚放出,出手阻拦。
“孽子尔敢?”
却不想,本应被威势压制的云竹,气势猛然之间暴涨,竟然瞬息间透过了太上长老的法术屏障。
一道猩红从少年嘴角滑落。
云竹前行的身躯如临风的修竹,腰杆脊背挺直无畏,抱着一击必杀的心疾驰而去。
“不知好歹,那便死吧!”
太上长老怒喝一声,再次挥袖,强大的法术力量犹如崩山之势,威压极重,带起的罡风甚至将地面割裂出一道蜿蜒深长的龟裂!
云竹无视身后的强攻,任由无数乱报的灵力涌入体内,啃噬冲荡周身各处。
一口鲜血喷溅在地,却不能阻挡少年的脚步哪怕寸许。
“给我死!!!”
太上长老动了真怒,整个人欺身向前,伸掌对准云竹的头顶,气势若泰山压顶,避无可避!
“嗡——”
一阵奇异的风声骤然响起,轻且快,若绵绵的春风拂过茂密的枝林,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原本算击杀云竹的太上长老猛地顿住身形,身体剧烈地颤抖,原本云淡风轻的姿态全然不见。
表情破裂,惊恐至极。
“谁!”
他颤抖着嘶吼,额头冷汗密布。
这股突然出现的力量实在太强,强大到他甚至没办法回头确认来者的身份。
他从未听过修真大会上有比他修为还高的人存在,此刻只觉得惊骇不已。
他听到耳畔响起声音,有些奶气,带着些微哭腔。
“凭什么?”
***
顾信了云竹的话,老老实实地往前飘,却听到身后猛然响起了斗声。
他实在忍不住,扭头一瞧,看见那个长胡子的坏蛋把云竹得吐血。
孩急得不行,刚想回去帮云竹架,只觉得血液一股脑地往上涌,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发现自己又来到了那个奇怪的地方。
四周全是漂浮的文字,人们身上带着用文字链成的镣铐,面无表情地往前走。
每个人的脸上都好像蒙着一层厚厚的纱一样,瞧不清楚模样。
顾着急回去找四师兄,可意识好像被什么拽着,猛地落进黑沉沉的河水里。
黑色的锁链,层层叠叠,缠得他一动都动不了。
冰凉的河水刺得他骨头生疼,呼吸间,肺里胸腔里全是黏腻腥臭的浓稠黑水。
顾难受地挣扎,伸长了手,试图游到岸上去,却发现自己的手居然变大了。
变大的手掌碰触到黑色锁链的时候,原本黑色的字体就从被触碰到的地方开始,逐渐变成了鲜血一样的红色。
手掌攥起链条,用力将字链揉碎,碾烂。
看着犹如鲜血般的汁液就顺着掌心缓缓下滑,顾心中竟然有一种不出的畅快和熟悉感。
他听到有个声音从河水外面传来:“承受全世界的恶意和诽谤怎么了,必须要面对无尽的折磨又怎么了?”
“这本就是他该走的路,他这一生就是为了衬托你的光风霁月!”
顾感到自己的心脏因为对方的话而剧烈地跳动,愤怒到极致的情绪瞬间盈满了胸口,几欲喷出。
他奋力游到岸上,发现自己的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对着声音发出的方向伸出手。
手心橘黄光芒闪烁,滚滚烈焰喷涌而出,似乎要焚尽一切。
却在一瞬间收敛。
有一个男人站在河岸上。
昏沉的天色黯淡死寂,腥臭的风浑浊压抑。
他的脸模糊不清,可白衫一尘不染,身姿挺拔笔直,干净淡漠的像是一道光。
男人语调平静,声音冰冷。
“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