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修真大会(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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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可不可以收我为徒,”无视鸿岳夸张的大笑,贺成渊眼眸深沉,一字一句地认真追问。

    漆黑的夜色笼罩着大地,王韬达和太上长老破碎的尸身散发出腥臭的血气,浑身缠满黑色锁链的男人正在仰天大笑。

    冰冷血腥,光怪陆离。

    男孩微微侧头看向顾的方向,看着孩瘫倒在地上的身体,只觉得心里似乎有一把火在烧。

    垂眸,收下情绪,又一次开口问道:“你可不可以收我为徒?”

    面无表情,嗓音嘶哑冷淡。

    他从没有将一句话重复过这么多遍的时候。

    可是变强这件事对他来有着太过重要的意义。

    所以哪怕需要重复一百遍一万遍他都不会放弃。

    可鸿岳还是在笑,笑得眼泪都顺着脸颊滑落了下来。

    在男孩执拗到不断重复的问话中,他终于停下来,抬起手背擦掉眼泪,看着贺成渊,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我不会收你为徒的。”

    鸿岳拒绝道。

    他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些玩味:“收你为徒,这怎么可能呢,也太离谱了,光是出来我都觉得是在开玩笑。”

    “不过,我也真没想到你们会变成这样。”

    鸿岳静静地看着贺成渊。

    跟之前看向贺成渊时候的眼神一样。

    好像他们已经认识了很久,一起经历过很多,在相隔了太久的年岁和阻碍后,终于又在这里重逢。

    “凭我们的关系,收你做我的徒弟实在是……”

    鸿岳勾唇笑起来,伸出手,食指和拇指拢成一个圈后猛地松开,弹在贺成渊的额头上。

    “找到世界的真相吧,这对你来并不是一件难事。”

    完,又瞧了瞧顾的方向。

    在看到孩胖乎乎的脸后,不知想到些什么,嗤的一声乐了出来。

    贺成渊没有闪躲,任由男人的手指抵住他的额头。

    肌肤相触的一瞬,原本死寂的环境里突然出现了大量刺耳的杂音。

    山川河流,就连半空中流动的空气都变成了粘稠混乱的灰黑色。

    他看到男人身上缠绕着的锁链并不是单纯的黑色锁链。

    锁扣繁复,锁链粗糙,不是黑色的钨铁,而是被写满了的密密麻麻的文字。

    沉重的,肮脏的,扭曲的。

    难以挣脱的。

    你最想做什么?

    你最想改变些什么?

    你愿意为之付出一切也不惜要得到的究竟是什么?

    有个声音在耳畔不断地质问他。

    想要变强……

    想要改变命运……

    想要……

    视线向顾的方向看过去,贺成渊下意识地动了动手指,好像要捉住些什么。

    耳边却传来铁链碰撞时候刺耳的摩擦声,手指碰触到冰凉坚硬的|异|物|。

    低下头,他看到自己身上也缠满了和男人一样的锁链。

    看不见的桎梏!

    猛地睁眼,鸿岳消失不见,世界恢复正常。

    出现在面前的是王弥慌张担忧的脸。

    ***

    王弥在附近等了好久也没等到顾的动静,心里有点发慌,想要找孩子又发现自己在山脚来回地鬼墙。

    直到一个看起来扮十分古怪的男人给他指了一条路,他这才找到顾他们,带着三个孩子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乾卿宗的营地。

    顾身上没什么伤,很快就醒了。

    但云竹和贺成渊伤势极重,必须得抓紧治疗。

    商雪担心顾捣乱,所以他并不被允许进屋,只能坐在外面,望着月亮发呆。

    商雪本来让他回到自己屋子里去睡觉,可他梗着身板跟商雪较劲,跟头犟牛似的,不管怎么就是不肯进自己的屋子。

    商雪没办法,只能让他自己一个人在屋子外面坐着。

    这是顾第二次坐在屋子外面等着贺成渊疗伤出来了。

    上一次是贺成渊被赵三在大街上毒,他跟王弥正好路过,这才把重伤濒死的贺成渊给救了下来。

    听着屋内略显嘈杂的声音,顾的眼泪在眼眶里转,咬着嘴唇,努力地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世上会有这么多喜欢欺负人的大坏蛋?

    他更不明白,为什么这些大坏蛋总是要欺负贺成渊?

    脑子里面时不时发出来的有关贺成渊的奇怪声音,自从那只白色的大老鼠来过之后就再也没有响过了。

    可顾还模模糊糊地记得那个声音跟他过的话。

    那个声音贺成渊必须要遭受好多折磨,还要承受好多痛苦,还讲了好多好多特别可怕的事情,可怕的他都有些记不起来了。

    可……贺成渊明明不喜欢这些呀……

    不喜欢还不能不要……

    这个世上怎么可以有这么不讲道理的事情呀……

    顾越想越伤心,忍不住抽抽搭搭地哭起来,一边哭还一边用袖子蹭眼睛,把眼睛周围的皮肤都快蹭破了,自己也不知道。

    几个大人忙活了大半个晚上,总算把两个孩子的伤势给控制住了。

    门刚开一个缝,顾就立刻蹦起来往里跑。

    他在外面坐的时间太久,腿麻了,进屋的时候没站稳啪叽一声摔在地上,还不等别人捞他,自己就飞快地爬了起来,一瘸一拐地挪动着短腿来到了贺成渊和云竹的床畔。

    大人们见他哭得眼睛都肿了,眼圈也通红一片,就没舍得拦他。

    “豆豆,”商雪轻声道:“太晚了,别扰你四师兄和贺成渊休息,听娘的话,快回去睡觉。”

    “不睡。”

    “不乖乖睡觉以后不给你月钱花了。”

    “现在也没有哇。”

    商雪:“……”

    好像因为非要把贺成渊带回来这件事,她最近确实没给豆豆月钱。

    “娘,我睡不着,”顾趴在床边,看着面色惨白,双眼紧闭的贺成渊,哭得嗝。

    商雪叹气,走过去帮他拍背顺气:“豆豆别哭了,贺成渊已经没事了。”

    顾擦掉眼泪,拳头握紧:“太溪阁的人好坏。”

    商雪心中憋着气,闻言语调也不免提高了些:“嗯,确实坏。”

    “也不知道是谁出的手帮了你们,要不是有那人,真的是,真的是……”

    她心里后怕,捂住胸口:“欺负孩子算什么本事?一宗的人渣子,早死早超生。”

    云竹本来就一直醒着,听到商雪这样,立刻嗷嗷叫着解释起来:“师娘,我可没被欺负!”

    “要不是突然有人横插一杠,我早就把王韬达亲手杀了。”

    “老实会吧你!”商雪转身一拳头砸在云竹脑袋上:“还杀王韬达呢,我看就属你最讨!”

    “你知不知道你才刚刚筑基?”

    “还敢在合体后期面前耍威风,我看你子就是嫌命太长!”

    知道师娘是因为担心自己才会生这么大的气,云竹一反平日里吊儿郎当的常态,没逗趣回嘴,老老实实地缩着脑袋听商雪训话。

    听着商雪教训云竹,顾仰起头,睫毛上挂着泪珠:“娘,太溪阁的人为什么要欺负贺成渊?”

    商雪正在气头上,听到顾问他,随口回道:“欺负他没靠山呗!”

    “靠山?”顾有些迷茫:“靠山是什么?”

    “……靠山就是,”这个问题真把商雪给问住了。

    她不想给孩子讲那些大人之间乱七八糟的权力牵制,也不想让孩子这么的年纪就接触那些不该他知道的利益关联。

    她只想让她的孩子无忧无虑,快快乐乐的长大。

    苦恼自己一时口不择言,商雪弯下腰,伸手想帮顾擦擦脸:“豆豆,别管那些了,跟娘亲回去睡觉吧。”

    顾脾气上来,偏了偏脑袋,避开商雪的手,嘴撅得老高:“娘亲不我就不走。”

    商雪拿他没办法,蹲下身子,跟孩平视:“好吧,那娘亲给你解释什么叫靠山。”

    她绞尽脑汁,硬着头皮,尽力地试图用一些简单易懂的词语来给年幼的儿子解释:“豆豆也遇到那些坏人了对吧,你觉得那些坏人为什么没有欺负你呢?”

    顾闻言愣了,呆呆地望着商雪,陷入了沉思。

    ……是啊,他当时也遇到坏人了。

    为什么那些坏人没有欺负他呢?

    “因为豆豆有娘亲,有爹爹,有你王伯伯,有乾卿宗的很多师兄师姐爱着你,护着你,所以那些坏人就不敢欺负你。”

    顾听得似懂非懂,缓缓地点了点脑袋。

    他思考了好一会儿,这才终于意识到了商雪话里的意思,焦急地拉住商雪的手:“那娘亲,爹爹,王伯,还有乾卿宗的师兄师姐们都不爱贺成渊,不愿意护着贺成渊吗?”

    “你们都不爱他吗?”

    “为什么啊?”

    顾昂着脸,可怜兮兮地望着商雪,望得商雪心都要化了。

    他问的那样认真,眼神里面满满的都是对她的信赖和企盼,以至于商雪根本没办法出任何欺骗的话语。

    “豆豆,你知道什么是爱么?”商雪的语气有些沉重。

    “娘亲很爱豆豆,如果现在受伤躺在这里的是豆豆,娘亲只是想一想那个画面,就觉得心里特别特别疼,根本没办法站在这里话。”

    商雪把顾抱在怀里:“豆豆呢?”

    “豆豆爱娘亲么?如果娘亲受伤了躺在这,豆豆会很伤心么?”

    “会!”孩毫不犹豫地点头:“豆豆很爱娘亲,会很伤心很伤心的。”

    商雪双眼湿润。

    她从云竹那里听了贺成渊宁肯被死都不肯交代出乾卿宗的事情。

    也听了即使看到顾试图救他,这个孩子也坚决不肯松口,一口咬定自己不认识顾,不知道乾卿宗的事情。

    她很感激他。

    也很佩服他。

    甚至愿意用最丰厚的报酬来回谢他。

    可,她没办法对一个毫无血缘关系且刚认识不久的孩子谈得上爱。

    床上的男孩,双眼紧阖,面色惨白。

    他的脸上还密布着被凌虐后残留的痕迹,单薄消瘦的胸膛带着极其微弱的起伏。

    他好像被这个世界抛弃了一样,静静地躺在那里,连呼吸的声音都低沉得几乎快要听不见。

    顾的泪水涌出来,沾在睫毛上,沉甸甸地挂着。

    他从商雪的怀抱里挣脱出来,走到了贺成渊的床榻边。

    男孩无忧单纯的心里,增添出了从没有过的怅惘和忧虑。

    他第一次从娘亲的话里意识到,原来他可以生活的这样快乐幸福,并不是因为他的勇敢。

    只是因为有太多的人在他身边保护他,爱护他。

    可贺成渊不一样。

    贺成渊没有爹爹,也没有娘亲,更没有师兄师姐能护着他。

    贺成渊只有自己这一个朋友。

    唯一的一个朋友。

    越想越是伤心,泪珠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下来。

    的,软软的,像白兰花苞一样纯真又懵懂的男孩,一边低声啜泣,一边将头轻轻靠在了贺成渊布满伤痕的颈侧。

    “娘亲,他们不爱你。”

    顾越越觉得心里特别难受,很伤心很伤心。

    像对待珍宝一样,他将贺成渊伤痕累累的手轻轻放在怀里护好,软糯的话语天真却真挚:

    “我爱你。”

    “等我长大,我保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