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白甲地蛛(二)
“贺成渊,你,你突然跑什么啊?”顾被贺成渊拉着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感觉自己像风筝似的被贺成渊牵着往前拽,脚都快离地了,鼻子里灌进来的风吹得嗓子眼发疼。
“跑……跑不动了……我们御枪,我带你……行不行?”顾呼哧呼哧地喘气
“不行,”贺成渊表情凝重地拒绝:“半空中的蛛丝更多,一旦被缠上就再难脱身了。”
自从在修真大会上被鸿岳点醒之后,贺成渊就隐隐感觉到他的身体发生了一些变化。
好像多出了一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诡异且强大的力量。
没有完全觉醒,像只沉睡的野兽一样悄悄蛰伏在他体内。
导致他虽然现在表面上看起来是炼气后期,可实际上他真正的修为大概要比顾的筑基前期还要再强上一些。
能感知到顾注意不到的危险。
“蛛丝?”顾听到这两个字,猛地反应过来:“白甲地蛛?!”
“我们是不是遇到白甲地蛛了!”
孩一下子激动兴奋起来,伸出胳膊肘不断撞贺成渊的后背:“白甲地蛛在哪呢?我们快别跑了,去抓白甲地蛛呀!”
他叽叽喳喳地吵,可是贺成渊一个字都没回他。
少年的唇角死死抿着,瞳仁狼似的竖起来,用尽所有的注意力躲避着细到几乎看不清的蛛丝和随时可能发生的危险。
“贺成渊,你跑什么呢,我们去白甲地蛛呀。”
顾伸手去挠贺成渊的腰窝痒痒,想叫贺成渊理理他,可贺成渊却反手把顾的手一把握住,另一只手顺势揽过顾的腰,干脆抱起人飞快地跑。
他动作灵巧,身形利落,跳跃在树林间的身影,像一只矫健的豹子。
“喂,你听没听见我话?”顾不用自己跑之后,没那么累了,话变得更多:“你再不理我,我就挠你痒痒了啊?”
“别闹,”贺成渊皱起眉,罕见地用近乎呵斥的语气对顾道。
顾从来没被贺成渊这样吼过。
孩先是震惊了一下,随后乖乖地收了声,不闹了。
他觉得现在一定是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情。
要不然,贺成渊根本不可能会吼他。
“我们不能去抓白甲地蛛?”顾用气音很声地问。
他本来就掉了牙,现在完全用气音话,漏气特别严重,自己都听不出来自己在什么。
本来没指望贺成渊回答,结果贺成渊低头看了他一眼,点头。
“那,那你抱着我跑累不累呀?”顾继续用气音声问,担心贺成渊跑不动,努力地憋气试图把自己的身子变得更轻点。
两条腿尽量绷直不去碰地,胳膊也紧紧搂在了贺成渊腰上,试图帮贺成渊减轻负担。
贺成渊额角有汗滴流下来,坚定地摇头。
“桀桀——!”
令人牙酸的鸣叫声蓦然响起。
顾抬头,看见一只银灵枭正在半空中拼命挣扎。
那只银灵枭的声音凄厉可怖,如同平地炸起的惊雷,巨大的翅膀狠狠地扇动,带起一阵阵飓风,吹得整片树林都被摧毁,把他们即将前行的路彻底封死。
顾猝不及防被风势扫到,脸蛋被刮得生疼。
他眼睛下意识地紧紧地闭上,听到贺成渊在他耳朵旁边抓紧,立刻两只手死死抱住贺成渊的腰。
再一睁眼,发现自己正飘在半空。
贺成渊足尖在剑上不断轻点,整个人好像没有重量一样轻飘飘地飞了起来,带着顾动作灵巧地在树林间四处穿梭。
他额头上的汗珠顺着下颌不断地滴下来,滴在顾脸上,抱着顾的手臂收得紧紧的,牢牢的。
顾看得呆了。
他从来都不知道贺成渊居然已经能够御剑了。
可御剑是筑基期才能做到的事情,贺成渊现在明明才是炼气后期呀?
还不等顾想明白这个问题,视线向四周一扫,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彻底愣住了。
数不清的妖兽和数量众多的人群正以一种十分奇怪的姿势漂浮在半空中。
他们放弃抵抗的眼中充满绝望,在见到贺成渊竟然动作自如地穿梭之后,眼神中亮出光彩,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呻|吟|,试图向他们求救。
“救命呀——”
“救命呀——”
一个看起来五六岁年纪的女孩,痛苦地对着顾的方向低声地喊。
她身上的衣物几乎被腐蚀了个干净,|裸|露|在外的瘦身体上布满被毒素侵蚀后留下的青紫色伤痕。四肢以一种扭曲的状态半垂着,身侧挂着一具耷拉下来的皮肉架子。
从轮廓和剩余的长发上,隐约能看出是个女人的尸体。
“娘亲,娘亲被大蜘蛛给吃掉了,”女孩的话音里充满惊恐:“救救我吧,哥哥,求求你们救救我吧。”
“求求你们,救救我吧,我不想被吃掉,哇——!”她吓得哭起来,眼神中满是绝望。
顾想要冲过去,肩膀被贺成渊按住。
四周空气开始不住地震荡,一股扑鼻的腥臭迎面而来。
漂浮在半空中的活物织成一张巨大的肉网,颤抖着,|蠕|动|着,恭送出将他们束缚在此地的罪魁祸首。
一只浑身长满纯白色刚毛的巨蛛显出身形,身体在太阳的照射下发出刺眼的光。
这只白甲地蛛的足爪长度差不多有四丈,庞大的身躯方圆数里。
它的腹部有一团巨大的丝状囊团,一只足爪横在囊团上紧紧抱住。
就是容钰的那只正在抱卵的白甲地蛛!
“救命——!救命——!”
嘹亮的呼救声遥遥传来,声音熟悉惨烈。
是容钰。
容钰正被蛛丝缠着,身体不受控制地悬挂在半空。
她披头散发,狼狈不堪。
脸上身上淋满了血水,混杂着她自己的泪水和鼻水,显得一塌糊涂。
疼痛,恐惧,惊慌下,容钰再顾不得什么形象,只知道依靠本能拼命地求救。
“救命啊——!谁来救救我——!”
剧烈的挣扎和求救时候尖利的嗓音使得半空中凝结的蛛网不断震动,刺激到了抱卵时期本就情绪极为暴躁的母蛛。
母蛛脸上的十六只猩红色的眼珠不断翻动,头顶的两只长而坚硬的触肢不断开合,露出狰狞如深渊般的口器。
它移动着八只足爪,飞速地向容钰的方向爬动,庞大的身躯滑过蛛丝,带动得铺满了半个天际的猎物都跟着不断颤动。
低下巨大的头颅,母蛛将头顶的口器对准容钰,焦黄的獠牙支出,口器旁摆动着的触肢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摩擦声响。
为了即将孵化出来的幼蛛,母蛛这一个月都在疯狂地扩大自己的领地,甚至将领地扩大到了凌秀峰附近的村落,将整座村子的人全部抓来,用作预备口粮。
网上黏住的这些猎物,都是为了还未出生的蛛们准备的食物。
顾的身体紧紧绷起来。
他的破空已经从储物戒指中被召出,一柄几乎跟他等身长的长弓——猎隼,也被他紧紧攥在了手里。
挽弓,搭枪
动作行云流水,不带丁点声响,甚至连空气间的震荡似乎都没有。
顾抬起后瞄准白甲地蛛的手被人拦下来。
偏头一看,贺成渊的脸陷在阴影中,半明半暗,神情模糊不清。
望向容钰的方向,贺成渊浅色的眸子里冰凉深邃,薄唇轻启,语气淡淡道:“豆豆,我们没必要救她。”
顾困惑地拧眉:“为什么?”
“她根本就没见过白甲地蛛,还故意把我们引来这里,谁知道她到底想干什么?”
贺成渊眸子垂下来,似乎不想再分给容钰任何目光。
“贺成渊,”抬起被贺成渊强压下来的胳膊,顾将破空重新瞄准白甲地蛛的头,拉扯着弓弦的手指猛地松开。
“你的意思是,你要看着容钰死在这么?”
“要看着这么多被蜘蛛抓住的人都死在这么?”
听着顾对他毫不留情地戳穿,贺成渊脸色惨白,身体僵在原地。
激射的破空在天际划出一道流星般的轨迹,精准地落在白甲地蛛的口器内,刺穿了硬甲保护下极少数的|裸|露|在外的柔软肌肤。
母蛛被伤,口中鲜血淋漓。
它发出凄厉的长鸣,迅速放弃容钰,扭头向着顾的方向飞奔而来。
母蛛身形本就巨大,动作横冲直撞间力量极为可怕。
半空中的蛛丝被力量搅动,不断地弹起又落下,将一些黏的不够牢靠的猎物摔下蛛网,散落一地的尸体以及死里逃生的人和妖兽。
缠在女孩周身的蛛网早已经被顾用灵力破开,使她成功借着这次巨大的震动挣脱了束缚。
女孩瘦的身体滚落在地,被同村的大人抱起来逃走了。
“哥哥,谢谢你,”获救的女孩,眼泪像断线珠子一般滚落下来,两只手摆在唇边拢成圈:“哥哥,你能帮我娘亲报仇么?”
“哥哥,求求你,能不能杀了这个大蜘蛛!”
“好!”
抬起头,顾望向母蛛的漆黑眼眸中翻滚着滔天的怒火。
“杀了这么多人,被人杀死也不算你冤枉!”
完,飞身而起,毫不畏惧地俯身前冲。
他伸手将破空召回,锋利的破空从母蛛口器中搅动而出时,带出大量腥臭的血液和白甲地蛛凄厉的惨叫。
趁着白甲地蛛吃痛后动作畏缩的瞬间,顾枪尖接连不断地挑刺。
银光闪动间,少年的身形利落潇洒,如同雾林风。
原本被蛛丝牢牢束缚的容钰,在战斗余波的波及下,终于挣开蛛网,得以获救。
她脸色惨如金纸,手脚控制不住地发抖,瘫软在地上的身体几乎成了一滩烂泥。
别是冲上去帮忙顾一起杀死白甲地蛛,就连再看上一眼白甲地蛛狰狞的口器和庞大的身体都几乎耗尽了她毕生的勇气。
这跟她想的不一样。
容钰以为她可以像剧情彩蛋中写的那样大展神威,大杀四方的。
是因为她急着想跟贺成渊搞好关系,提前触发了剧情才会导致现在的局面么?
那如果他们现在及时撤回去,等这只白甲地蛛将卵孵化之后是不是一切就可以回归原位了?
积攒起身体里所剩无几的力量,容钰对着顾的背影大声喊:“顾,你别跟它纠缠了。我们快逃吧,一起回琢玉楼。”
“容钰,你逃吧,”刚才还哭得满脸鼻涕的男孩,此刻毫不犹豫地拒绝道。
他的枪尖勇往直前,稚气的脸庞上满是毫不退让的坚定战意:“我留在这里拦住它。”
容钰满脸震惊:“顾,你疯了吗!你一个筑基前期,根本不可能得过它!”
“可是如果我们一起逃了,母蛛可能会追着我们的气味一路跟到琢玉楼,”顾的呼吸已经变得粗重,额头上满是汗珠,却还是耐心地跟容钰解释:“癸字号楼的同学们最高也才炼气后期的修为,大家如果遇到白甲地蛛会很危险的。”
“容钰,你逃回去之后一定要明情况把先生们叫来。等白甲地蛛把卵孵化了以后会死更多的人,必须得趁现在把它杀掉!”
“这只白甲地蛛的修为真的很高,我坚持不了太久,你动作一定要快啊!”
“可是,”容钰看着顾跟白甲地蛛激战的身影,双拳紧握,低声呢喃:“这是我的剧情啊,是属于我的高光剧情啊。”
容钰眼前浮现出了穿书公司当初交给她的剧情彩蛋。
【漫天的蛛丝,扑鼻的腥臭
被白甲地蛛袭击得措手不及的师生们,跌跌撞撞地向外奔跑,却被数以百计的狰狞口器无情地吸食,成为一具具干瘪的尸体。
一袭青衫的少女当空而立,手中长剑挥舞出细密的光幕,将众多妖蜘尽斩手下。
长剑挥出,剑落蛛灭。
淋漓畅快!】
一口银牙几乎要被咬碎,容钰的眼中赤色翻涌。
她想冲上去和顾一起杀了白甲地蛛,可是她的腿整个都是软的,别是动,就连站直都已经是她的极限。
她心里清楚,顾跟穿书而来的她不一样。
是真正如假包换,年仅十岁的孩子。
他会因为考了倒数第一而哭得脸上挂出鼻涕,会对她现编出来的那些一戳就破的谎话深信不疑。
所以她可以用更为成熟的逻辑,更为丰富的人生阅历去欺骗嘲笑他。
可是这个年仅十岁的男孩,刻在骨子里的勇敢和善良,或许是她穷尽一生也永远不可能比肩的。
“好!”容钰扭身,飞快地向着来时的道路狂奔:“顾,你一定要坚持住!”
“贺成渊,我们一起去把先生叫来!”
视线中,一抹白色的身影与她错身而过。
侧脸轮廓清隽,五官气质疏冷的少年,正毫不犹豫地向着她刚刚逃离出来的方向奔去。
没有任何犹豫地奔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