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碎星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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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回来了。”

    顾扯出笑容,喃喃自语道。

    雾融霭浓,他的视野几近虚无。

    可若是细细分辨,便能清楚地意识到视线的模糊不是因为飘散的浓雾,也不是因为眼中斥满的猩红血丝。

    而是整片天地都因眼前人的存在而被聚焦于一处。

    至此,万事万物皆化为朦胧虚影。

    贺成渊静静地站在那里。

    少年肤色苍白,唇色浅淡,唇角携着的笑意流转,雾气凝成的水珠从乌黑发梢滑落。

    黑白交融,如同墨色晕染的银月亮。

    于是

    顾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黎明时分会有暖金色的光浮现,为什么浓郁的鸦青会在傍晚将至时涂满整片天际

    为什么海潮是无声的,海岸是倒悬的

    为什么细雪是疏落的,润雨是清透的

    为什么会有两个人即使遗忘了所有,颠倒了彼此,相隔万里却还是会穿越无尽的时光再次相遇。

    原来

    人世间真的有一条路。

    沉水一样黑暗,崎岖而又孤寂。

    行过窄门,穿过荆棘,蹚过幽梦后才能来到染血森嶙的归点。

    是众生众相,时间空间,神魔鬼怪,因果业报全都阻挡不了的

    是明知刀山火海,绝望痛苦,也依旧要把一个人从命运手里争夺过来不留余地的

    顾听到心底有声音在——

    看啊,这就是你喜欢的人。

    于是不用去管那些三七二十一,

    哪怕此刻黄钟损毁,万星坠落,也有一件事必须去做。

    顾跑过去,狠狠地吻住贺成渊的唇。

    只是碰触还不满足,要死死地咬,咬住了还是不足够,要把这个人整个吞下去吃了才好。

    不需要技巧,不需要章法,不需要控制力道。

    因为爱意已经从纠缠的唇齿里溢出红色的热浪,将彼此冲得支离破碎。

    贺成渊僵直地站着。

    他狭长的桃花眼微微瞪圆,怔怔地看着顾近在咫尺的脸颊,感受到唇瓣上潮湿温热的触感,冷静自持如同掉漆的佛像般层层崩落,狼狈失守。

    “怎么了,豆豆?”

    意料之外的吻来的太过突然,贺成渊听到自己的声音嘶哑得甚至不像是他的:“到底怎么了?”

    原本紧贴在一起的唇瓣,因为其中一方的话语而被迫分离。

    顾抬眼,湿润唇瓣微微移开,贴在贺成渊耳畔,压低了声音喘息:“贺成渊,我就是想亲你。”

    “怎么,不行吗?”

    贺成渊顿了下,哑声:“好。”

    于是还需要再什么呢?

    什么也不需要了。

    少年们紧紧扣住彼此的肩膀。

    雾气濡湿眉眼,炙热混乱地灼烧。

    ***

    当年的实验发起者现在就在碎星谷。

    这是门后最终世界所给出的答案。

    没有任何犹豫的,顾和贺成渊从洛子峰下山,一路探着向碎星谷的方向前行。

    碎星谷——

    上本书中的妖族圣地,凤凰一族的栖息所。

    这本书中的异域宗派,地点神秘,无人知晓所在。

    据,碎星谷中不仅全是女弟子,而且各个年轻貌美。

    又据,如果有人想要与碎星谷的女弟子成亲,必须要入赘碎星谷才行。

    修真者的目标是长生大道,就算想要娶妻生子,也很少会有人为了娶媳妇眼巴巴凑到别人地盘当上门女婿,所以这么多年来也没听过有人真的入赘到了碎星谷。

    这也就显得这个异域宗派更加神秘莫测。

    砂石路

    顾的目光僵成面向着前方的一条直线,鼻畔佛手柑的味道浓烈,让他开始不自觉地同手同脚。

    他觉得自己该点什么缓和气氛,于是开口:“我,我那天是太激动了,不是,不是故意的。”

    他完才意识到自己在什么,倒吸一口凉气,懊恼地皱了皱鼻子。

    天~

    ……他为什么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那天的情况实在是太过特殊。

    任谁,陡然直面这样意想不到的真相,都会忍不住心底破防的。

    门后的世界告诉顾,他居然曾经在那么多的世界中,经历过那样多不同的悲惨命运,为的只是让一个陌生的男人能够长生不老。

    门后的世界还告诉他,他曾经在其他的世界里跟贺成渊相识相知相爱,走过那样一段惊心动魄的旅程。

    原来他们早在上一世就已经纠缠不清,原来他这一世所有的幸福快乐都是以贺成渊的痛苦为代价所交换而来的。

    得知真相的那一刻,顾心里那股不可言状的酸涩完全吞噬了理智。

    顾当时亲完贺成渊自己都蒙了,完全没想到自己居然有一天居然还会做出这么狂热又流氓的事情。

    直到事后回想起贺成渊当时错愕的双眼和被他吻得红肿湿润的唇瓣,整个人都燥得恨不得挖个地缝把自己埋起来。

    甚至因为羞愤太过,完全记不清那天到底是怎么收的场。

    贺成渊跟在顾身后走,闻言,低声笑了下。

    少年声音微哑,勾得人心尖直颤:“那天,是哪天?”

    他故意把声音压得很低,每个字都拖得很慢:“是你突然冲过来亲我的那天么?”

    听到亲我这两个字,顾脚底下一软,险些一个踉跄倒下去。

    热气浮上他的脸,心跳快得不可思议,话也不由得结结巴巴:“都了,是,激动,激动。”

    “你也知道,那天,那天我以为自己就要死了,但是我居然还能活着出来。”

    “就是你懂的,生死之间,就很容易做一些比较不理智的事情。”

    贺成渊淡淡笑:“不理智到扑过来亲我吗?”

    他似乎在很认真地思索着措辞,试图让顾帮他解决疑惑,可声音里强压的笑意却根本藏不住:“豆豆,那你现在是理智的么?”

    “还会想要过来亲我么?”

    最后那句话问得顾整颗心都羞得被揪了起来。

    他脸颊发烫,大脑发昏,忍不住低声控诉:“贺成渊,你就知道笑话我,明明是你先偷亲我的。”

    声音太,贺成渊没听清:“嗯?”

    顾试图让自己的语调听起来浑不在意,学着跟贺成渊一样淡然:“哦,就是不知道是谁,趁我睡觉的时候偷亲我,还捧着我后脑勺不让我躲开,自自话地喜欢我。”

    “结果第二天的时候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样子,害得我一个人背地里偷偷纠结了好久。”

    贺成渊整个人愣住,清浅茶色的眼睛微微瞪大:“你那天没有睡着?”

    顾笑眯眯地点头:“当然,我装睡来着。”

    白皙的耳垂瞬间爬满红,贺成渊冷厉精致的五官被染上羞色。

    他薄薄的唇瓣紧抿,眼眸半垂。

    又变回那个沉默寡言的清冷少年了。

    “贺成渊,你那天偷亲我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啊?”

    “……”

    “那个人胆子可真,只敢趁人睡着的时候偷亲。要是让我知道是谁,我可得好好笑话笑话他。”

    “……”

    “啊,对了。我记得那个人亲我的时候一直憋着气,后来给自己憋得气喘吁吁。亲完我以后还站在我床前面看了我好久,现在一想真的好奇怪哎。”

    “……豆豆,别了。”

    于是这次彻底变成顾占了上风。

    他扬起一个灿烂又得意的笑来,眨眨眼:“贺成渊,所以你这是承认你先偷亲我了?”

    冰凉的手指从后面握住顾的手,力道轻且柔。

    顾的手突然被贺成渊握住,手指冰凉的触感传来,让他感觉浑身电了似的酥麻,下意识地想将手往外抽。

    可贺成渊手上却施加力道握紧,没让顾成功挣脱。

    修长手指轻轻缓缓地在顾手背上划动,贺成渊轻声:“豆豆,别了,好不好?”

    顾垂眸,盯着两个人握在一处的手,脸颊发热。

    半晌,认命地点了点头:“嗯,不了。”

    贺成渊正在跟他撒娇啊。

    他怎么可能得下去?

    顾本以为在知道了那些真相之后,会有些什么变得跟以前不一样。

    可他发现一切都是自己多虑了。

    他们依旧是他们本身。

    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发生改变。

    永不磨灭的。

    ***

    北方山脉连绵,人烟罕至。

    所以几乎从没有人会向最北方的地方行进,自然也就不知道,北面重叠起伏的山峰后面,居然还有一个世外桃源般的地方。

    一座巨大华美的宫殿,延绵几十里,一眼望不到尽头。

    琉璃瓦,金镶玉,在阳光的照映下熠熠生辉,恍若仙境。

    只不过里面的场景,却与外面大相径庭。

    宫殿内死气沉沉,偶尔有人走动,也悄无声息,面色肃穆。

    一个女孩眼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慌张,步履轻快,悄悄向一处隐秘无人处迈动。

    避开时不时出现的巡逻队,女孩的视野里终于出现地牢的入口。

    她的眼神从看守的弟子身上滑过,眼底透漏出焦急。

    直到天色彻底黑沉,守卫的两个女弟子面带倦色,她这才飞快地行动着奔跑起来,趁着守卫呵欠闭眼的时候,猛地溜了进去。

    因为身形太又速度太快,只留下一道影子,让恰好睁眼的守卫误认为是哪里窜出来的野猫。

    守卫A皱眉:“你看没看到刚才好像有什么东西冲进去了?”

    守卫B摇头:“没,是你眼花了吧。”

    守卫A挠头:“可能吧。”

    毕竟这地牢里关押着的并不是穷凶极恶的犯人,所以守卫们在看守的时候其实也并不是很上心。

    如果较真起来,或许她们内心深处其实还更渴望着能够有谁进到这地牢里劫狱才好。

    仰头看了看天上稀疏的星,守卫A长叹一口气:“自从谷主去世,副谷主接管碎星谷以后,这日子就一天比一天难熬了。”

    守卫B闻言也有些感伤,抬手拍了拍守卫A肩膀:“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当年大军入侵碎星谷,参战的男丁大都重伤濒死,如果不是靠着副谷主每日帮他们传送灵力,梳理经脉|肉|体|,怕是早就保不住性命了。”

    “如果把副谷主的位置换成是我,让我每日忍受灵力耗尽的痛苦去救助伤兵,想必我的脾气也会变得古怪暴躁吧。”

    守卫A闻言垂头,眼眶泛红:“我的丈夫和父亲也多亏了有副谷主照料才能保全性命,此等大恩无以为报,我就是做牛做马也心甘情愿,只是……”

    想起副谷主那些让人无法接受的命令和指示,守卫A手指在拳心握紧,指甲陷进肉里。

    “别想了,别想了,”见守卫A情绪低落,守卫B用臂膀环住守卫A的肩膀:“做好我们该做的,其他的就不要再想了。”

    守卫A点头:“嗯。”

    而此刻,偷偷溜进地牢里的姑娘,刚刚用手刀劈晕了一个巡查的女弟子。

    她趁着四下无人,将女弟子拖到阴影里安置好,并迅速将自己的衣服与女弟子的对调。

    随后,姑娘掏出女弟子身上的腰牌挂在腰侧系好,向着地牢深处快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