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番外七·青梅正好
十五岁的贺白洲, 正处在青春期,是个令家人十分头痛的臭孩子。
不知道从哪一天起,她就有了自己的心思, 父母哥哥全都成了外人, 整个人又冷又硬, 好像怎么都暖不过来的样子。
平心而论, 马斯特侯爵和穆菁都不能算作是称职的父母。马斯特伯爵是个严肃的绅士, 对他来, 教养孩子——尤其是女儿, 应该是妻子的工作, 自己无需插手。而穆菁, 她从前满心怨恨,对孩子自然多有疏忽,后来虽然渐渐看开了, 却也始终没有学会怎么去当一个母亲。
间隙已成, 在贺白洲开始叛逆的时候, 这对父母就更不指望突然能够进入孩子的内心了。
也许, 等她长大一些就会好——他们只能这样期待着。
这一年,穆菁带着女儿回娘家探亲。
其实这样做,多少有一点希望她能跟这边的亲戚拉近距离, 以后多个人扶持的意思。因为家业多半是长子继承, 所以就更要为下面的孩子多谋划一些。
可是大概就连穆菁自己也没有想到,这一趟回国之旅, 最后会是以这样的方式收场。
她一直以为,自己的那些怨愤收敛得很好,至少从来没有对孩子抱怨过。可是没想到,即使如此, 贺白洲也早就已经察觉到了她的不喜,甚至存下了一段心事。
在听到她跟娘家亲戚诉苦的话之后,更是将这一切都串联了起来,愤恨之下,直接偷偷开车离家出走。
贺白洲并不知道,其实这时,穆菁能将自己曾经的苦对人吐露,就代表着她已经渐渐放下,不再去纠缠这些过往,甘愿退回妻子和母亲这个位置了。可惜,上天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偷偷开车出门的孩子出了车祸,事情也彻底摊到了明面上。
那一刻,作为家长强撑起来的那一点尊严和面皮,被已经长大的孩子毫不吝惜地撕碎了摔在地上,从此以后,这个家就连表面的和平也很难维持了。
贺白洲拒绝回E国,也拒绝留在亲戚家养伤,更拒绝父母的探视和陪伴,她像是一只幼嫩的刺猬,却已经学会把自己的刺都炸开,用这种方式来保护自己。
最后,是哥哥Chris借了朋友家的一处别墅,带着她搬了过来。
这处位于S市郊区的别墅,风景优美,还种了一院子的玫瑰,确实是个养伤的好去处。
可惜贺白洲这时候满心的愤世嫉俗,根本欣赏不了一切的美。她虽然才十五岁,但是懂得的事情又过分的多了,于是成熟与天真两种气质,在她身上糅合成了一种矛盾的深沉。
她就被这深沉死死压着,怎么都挣不过来,喘不过气。
甚至想过,怎么就没直接撞死呢?死了一了百了,也许就不用躺着这样受罪了。
直到有一天,凌乱的音符突然入耳。
随着这些音符被它们的主人一一理顺,贺白洲那些凌乱的心事,似乎也都一一沉静下来。她的眼睛好像突然能看见光了,鼻尖能嗅到玫瑰的香气,身上能感觉到阳光照过来的热度和风从窗户钻进来的轻柔。
这个世界,在她的眼中重新恢复了颜色,它是这样的美好,让贺白洲无法轻易舍弃。
她有了求生之念,开始积极配合治疗。那时候没有多想,只是迫不及待地希望自己能下地走动,去隔壁看看那个弹琴的人究竟长什么样子。
贺白洲有一种很奇异的感觉,她坚信那是一个年龄跟自己差不多的孩子,她们一定会成为非常、非常亲密的朋友。
Chris知道这件事情之后,就为她准备了轮椅,可以推她出门去晒太阳。其实就是希望她能出了院子,主动去拜访隔壁的那一家。要是交上了朋友,心情好了,她的伤势自然能恢复得更快更好。
但贺白洲拒绝了。
坐在轮椅上跟自己未来最亲密的朋友见面?那样太不cool了!
好在,在这种迫不及待的情绪的催使之下,她的表现已经够好,所以Chris也没有强求。
贺白洲能坐起来了,能下地了,开始复健了……情况一天比一天更好,她的心情也就一天比一天更明媚,甚至已经开始怀想无数种跟对方见面时招呼的方式了。
然而就在这一天,贺白洲在器械上复健时,突然听到隔壁传来的巨大响声。
她的心头猛地一跳,感觉像是发生了某种很重要很重要,甚至是当下的她无法处理大事。贺白洲呼吸一滞,就在器械上弯下了腰。
Chris吓了一跳,伸手把妹妹抱起来,准备送她回床上。
这一动,贺白洲才回神,她紧紧抓住哥哥的袖子,艰难地开口,“隔壁……让我去,我坐轮椅。”
“你待在这里,我过去看看吧。”Chris也听见了那阵响动。本来别人家的事,与他们无干,这时候去拜访也不合适。但是妹妹这样在意,就顾不得了。
贺白洲用力摇头,“我去!”
哥哥没办法,只好将墙边一直被冷落的轮椅推了过来,扶着她坐上去,推着人去了隔壁。
原本还发愁该怎么进去,结果隔壁门户大开,外面歪歪斜斜停了两辆车,看起来很匆忙的样子。就在此时,又一阵响动出现,兄妹二人都是一惊,也顾不得仔细思量,Chris就匆匆推着轮椅走了进去。
才一上台阶,贺白洲就惊呼一声,“不要!”
越过敞开的门扉,她看到一个跟自己年纪差不多大的女孩靠在钢琴上,左手握着水果刀,正朝自己的掌心扎去。
一瞬间,贺白洲的心跳几乎都要停了。
但好在外人突然出现,对这家人而言也是个不的惊吓,屋子里剑拔弩张的气氛就此消散。即使如此,那女孩手里的刀尖依旧从掌心划过,一抹血色迸发了出来。
贺白洲甚至顾不上等哥哥,自己推着轮椅走过去,握住了对方的手,焦急地掏出帕子来擦。
好在真的只是划破了一点血皮,擦掉之后就只渗出了一线细细的血珠,看起来并不严重。贺白洲松了一口气,这才抬起头去看被自己拉着的人。
对方也正怔怔地看着她。
贺白洲以前听外婆念古诗,什么“白发如新,倾盖如故”,她只觉得美,却一直不解其意。直到此刻看到这个人,心间霎时被一股酸胀的情绪充盈,有种十分想哭的冲动,才好像一下子就懂了。
原来那是这样一种感觉。
林鹤之和邵思语终于反应过来了,做父亲的警惕地盯着突然闯入的人,做母亲的却已经扑到了女儿身边,握住她的手就开始落泪。
贺白洲被人家的亲妈挤开,只能讪讪地松了手,把这个位置让给了邵思语。
但那女孩的视线,却随着她移动了一下,于是她又高兴起来。
两个人就这样呆呆地看着对方,那边Chris和林鹤之已经结束了初步交流。Chris虽然年纪,却是从几岁开始就被当成大家族继承人培养的,林鹤之这种撑面子的“大师”在他面前,几乎可以是无所遁形。
他很快就弄明白了事情的经过,于是走到邵思语身边,递上了自己的手帕,轻声道,“夫人别急着哭,事情还没有了结呢。”
邵思语这才反应过来,她用力抹了一把眼泪,凶狠地盯着林鹤之,“离婚,这婚今天必须得离!不然我就杀了你再自杀,给我的女儿挣一个清净!”
以前她总是隐忍,总是担忧,还以为是为了女儿好,却不知道的女孩儿,原来也是为了维护母亲,才被他拿捏在手里!
今天这个婚要是再不离,她还配当人家的妈?
“夫人如果愿意,我可以为您引荐专业的离婚律师。”Chris在一旁插话。虽然明白这对母女恐怕是无路可走了,但是动不动用性命威胁,还是让他心惊肉跳。
其实只要睁开眼睛,就会发现这世上活路不止一种。
邵思语也反应过来,连忙理了理头发,“对,请律师,这个婚我倾家荡产也要跟你离!”
Chris无奈地笑了笑,但也不再什么。这是一个母亲维护女儿的心,虽然她的言语和行为都很莽撞,根本没有章法,可正因为如此,才显得如此珍贵。
林鹤之是这世上第一个会见风使舵的人,他已经看出眼前这对兄妹来历不凡,虽然年纪,却也未必是他能对抗的存在,于是怂得非常快。
一件差点儿让娘儿俩豁出性命去办的事,居然就这样轻描淡写地处理掉。甚至全程都是律师出面,没让邵思语操半点心,最后更是拿到了大半家产。直到结果出来,邵思语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人走背运久了,难道真的会否极泰来吗?
而这个时候,贺白洲正在跟哥哥“谈判”。
她决定不回E国了,就留在这里生活,上学,交朋友。
作为哥哥,Chris亲眼看到自家那个谁都不肯给面子的臭妹妹,居然一夜之间懂得在别人面前献殷勤了,别提多震惊。短短几天之内,贺白洲已经跟林妙然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这还是她第一次表现出这样强烈的愿望。
让他这个做哥哥的一边吃醋,一边又不忍心让她失望。家里已经那样了,之前贺白洲是什么状态,他可是一清二楚,好不容易她好起来了,又何必扫她的兴?
Chris回国之后,跟父母恳谈了一次,于是这件事便这样心照不宣地定下了。
邵思语觉得这外国人的家长可真是心大,才这么点大的孩子,就放心她一个人出国读书了。但是她很感激这对兄妹对家里的帮助,更高兴女儿终于有了关系亲密的朋友,于是拍着胸脯保证一定把孩子当成自家的照看,也让E国那边放心不少。
于是一个月后,贺白洲的伤势完全恢复,正好赶上开学季,她就背着新书包,跟已经改了名字的邵沛然成了同学、同班和同桌,每天手牵手一起去上课。
她中文一般,邵沛然就帮她补习中文。邵沛然英文没她顺溜,她就也帮邵沛然补习英文。
邵沛然每天都要练琴,她就在一边写作业,写着写着,抬起头来往旁边看一眼,要是邵沛然也正好在看自己,她就觉得心里跟吃了蜜似的甜。等写完作业,再悄悄给来不及做的邵沛然抄。
再后来,她甚至开始模仿邵沛然的笔迹,连抄这个过程都顺便代劳了。
有时候邵沛然会教她弹钢琴,那支邵沛然自己创作,让两人结缘的曲子,贺白洲学得最好,时不时还能跟邵沛然来个四手联弹,其他的就一般。但她还是乐此不疲,学得十分开心。
每次邵沛然比赛,贺白洲必然会请假,坐在台下为她加油。到后来,就连学校老师也对此见怪不怪了。
这两个人跟连体婴似的形影不离,就连请假人家都要一起!但谁让成绩好的学生总是有特权呢?为了这种特权,贺白洲学习起来那股劲头,是亲哥哥每次见到都赞叹不已的。
她们就这样亲密无间地长大,一年,两年……直到彼此都成为对方生命中最密不可分的那个人。
韶华共度,青梅正好。
作者有话要: 本文到这里就正式完结啦!
下一篇开《好做彼此的替身》,大概月底发文。
贴半章试阅:第1章替身竟是我自己
2月14日,西方情人节。
谢南园最近忙得昏天黑地,完全不知今夕何夕。还是今天看到手机日程提醒,才记起来今天过节。
她和陆开颜年前就已经定好了餐厅庆祝,也都十分期待这次约会。谢南园过年都在加班,已经让陆开颜独守空房很久了,这次无论如何都不能缺席。
早上到了医院,她就连忙找同事帮忙顶班,好对方顶半天班,回头自己替对方值一整天,这才终于把时间腾了出来。
中午下了班,谢南园换了衣服,在食堂吃过饭,就准备去给陆开颜挑礼物。
她已经想好要买什么了——陆开颜最近一直在抱怨自己的麦克风用久了,音质没有以前好了。谢南园早就留了心,见她一直没换,便算把这个作为情人节的礼物。本来要在网上买,便宜一些。只是后来忙忘了,现在只好去店里看看。
不过这样也好,这些电子产品总容易出问题,到时候保修也方便。
谢南园买东西,就只知道去万达广场。但到了这里,转半天都没有看到有卖,只好掏出手机,搜了一下本市的电脑城,准备到那边去。好在距离并不远,走过去也就是几分钟的事。
结果一下楼,就看到了熟人。
谢南园笑着上前招呼,“高,陈,好久不见。”
高和陈都是陆开颜的高中同学,也是她现实中还有往来的朋友。谢南园和她的事,她们都是知道的,有时候也会一起约个饭什么的,人多会热闹一点,选择也更多。
在谢南园看来,她和陆开颜虽然无法领证,但这样住在一起,也算是组了一个家。虽然目前还在租房,但两人都在存钱,等再过两年,应该就能在医院附近买得起一套房子了。
她以陆开颜家属的身份自居,对于陆开颜的朋友,当然也很尽心。既然碰上了,就笑着约对方有空到家里来玩。
高看到她,十分高兴,倒是陈,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在。谢南园没有多想,只以为她是不想碰到熟人,便算两句话就走。
结果高却突然开口问,“谢姐,你是来找陆开颜的吗?”
谢南园以为她们俩是相约出来逛街,听到这句话立刻觉得不对,怎么陆开颜也在吗?为什么没看见?而且也没听她过,今天有什么聚会。——陆开颜这个人,就是个话痨,这种事,早该唠叨好几遍了才对。
这样一想,就不由得留了个心眼。
后来很多时候,谢南园回想起这一天、这一刻,常常觉得,也许那就是女人的直觉在作祟。
她没有把想法露在表面,而是顺着高的话,“是啊,你们约在什么地方?”
“就在这里面啊。”高,“先吃饭,然后再去楼上唱歌。谢姐,你要跟我们……”
陈在后面拼命地拉高的袖子,似乎在提醒什么。高似乎也反应过来了,很夸张地深吸了一口气,甚至下意识地抬手捂了一下嘴,下一瞬,她就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连忙讪讪地放下手,“你要跟我们一起去?”
邀请变成了问句,连语气也虚了很多。
“怎么了,我跟你们一起去,不合适吗?”谢南园故意笑着问,“是什么聚会,我见不得人?”
陆开颜这个人大大咧咧的,也没什么保护隐私的概念,她和谢南园的事,就是她自己出去的。第一次跟高和陈见面的时候,谢南园自己都吃了一惊。但她很快就适应了下来,并且投桃报李,也介绍了陆开颜给自己的同事们。
所以是什么聚会,她不能去?
“不是不是,”高连忙摆手,看起来都要哭了,结果越是紧张,就越是错话,“就是高中聚会……那个,谢姐,你真的不用在意。”
陈又拉了一下高的袖子,高连忙闭上嘴。
但是谢南园已经猜到了。
她和陆开颜交往的时候,彼此都很生涩,可以肯定是对方的第一次,所以谢南园一直没想过,陆开颜是否还有什么“过去”。可是现在看样子,不但有,而且还是人尽皆知,唯独她谢南园不能知道的那种。
她一定在高中时代,很高调地喜欢过某个人……甚至直到如今,那个人也依旧是不能提的禁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