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叶无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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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子里静得很,窗子没关,晚风趁机溜进来,带着冷意。

    这间客栈所有的客房,装修都一样,恍惚间,叶无尘差点要以为自己回到了与墨允共眠的那个晚上。

    胆战心惊。

    白球好像和墨允串通一气,飘在叶无尘身侧直溜溜的盯着他,等他的一个回答。

    看着面前认真的少年,叶无尘心中忽然有一个猜想。

    这孩子不会以为他喜欢女主吧……

    跟男主抢女主,那可是会掉头的大事,更别这个男主已经黑化掉了。

    叶无尘坐在床上,将头倦倦地靠在床边,修长的双腿在袍下交叠,上挑的桃花眼注视着墨允,像只懒懒的猫儿,清冷又高贵。

    “允儿也很好看。”

    墨允脸上的表情忽然僵住,他颇有些不自在的挠头,弱弱的喊了声:“师尊……”

    “嗯。”叶无尘淡淡地应了声。

    他看着局促的少年,以为他是在恶心嫌弃,毕竟被前世仇人好看,这种滋味当然有些微妙。

    叶无尘将那只一直在眼前晃荡的白球抓回来。

    【主角瞪我也就算了,你瞪我干嘛?】

    白球:【宿主宿主,我好看吗?】

    叶无尘低头端详了片刻:【好不好看我不知道,但是手感挺棒的】

    白球眨了眨红眼睛,师尊这是在夸他吧?一定是的!

    主角在那边低着头扭扭捏捏,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叶无尘得了空,在心中盘问“坚持走剧情”系统:“坚,你先前的世界被重置是什么意思?”

    白球的毛忽然立起来,有些扎手。

    “坚持走剧情”系统:“字面意思。”

    叶无尘皱眉:“主角重生算不算世界被重置?”

    “坚持走剧情”系统:“是的。”

    “那你的意思是主角重生了不止一次?!”

    “可以理解为这个意思。”

    叶无尘整个人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也就是,墨允他重生了很多次……

    卧槽!这是个什么惊悚的答案?

    叶无尘茫然的想,连白球用力拱他的手掌都没感觉到。

    他们的对话白球是可以听到的,它瞬间就急了,忙道:“宿主宿主,世界重置是有很多方法的!不一定要主角重生!”

    “啊,那你还有什么方法?”

    叶无尘将它刺刺的毛抚顺。

    白球喜道:“比如法力高强的人可以强制回溯时间!”

    “我可以吗?”

    “宿主太弱了。”

    叶无尘表示并不想听实话。

    不过仔细想想,若是主角已经重生了很多次,那么为何还会拜入自己门下,不应该直接去找女主恩恩爱爱过一生吗?

    难道一遍又一遍的虐叶无尘,让他很爽?

    主角应该没这么变态吧。

    忽的,又想到大纲里面对主角的描述——好吧,如果是主角的话,这么变态的事情应该做得出来。

    他哆哆嗦嗦的看向茶桌上低头抿茶的少年,不定主角的演技就是这么练出来的……

    最后,在白求苦口婆心的劝慰下,叶无尘暂时相信主角只重生过一次,但总是会下意识的离墨允远一些。

    叶无尘见了女主,心愿已了,翌日早早地被疼醒,惊动了身旁的少年。

    昨夜睡时,墨允清楚的记得自己是窝在叶无尘怀中睡的,醒来却与他隔了一人宽的缝隙,没来得及疑惑,就见到叶无尘苍白的脸色。

    他正抓着被褥,靠在床头,额上细汗密布,发丝颈贴脸颊,纤长的睫毛耸拉,有些微颤,原本白嫩的皮肤添了几丝灰白,像一个易碎的玻璃娃娃。

    “师……尊?”墨允话都心翼翼的。

    叶无尘睁开眼,眼中带着迷蒙的雾气,他的声音虚弱嘶哑,像濒死的人:“怎么了?”

    来不及多想,墨允连忙起身,甚至来不及穿鞋,跑去隔壁喊来陆逍。

    陆逍好梦被扰,本来还带了些起床气,但一听墨允的叙述,吓得寒毛直立,以飞一般的速度冲到叶无尘那间房。

    他俩闹出来的动静挺大,叶无尘虚弱的睁开眼,却被白球挡住了视线。

    白球:【宿主宿主,别睁眼,睡一觉就好了!】

    隔着缝隙,叶无尘还是看到了陆逍衣衫不整的模样,有些好笑,但笑不出来。

    这次的疼痛比往日的更加剧烈,疼得叶无尘飘忽忽的,好像踩在云朵上,有力气都使不出。

    陆逍上前几步,抓住他的手腕,使出最基础的治疗术,但是看上去并没有好转。

    反倒是被抓住手腕的那一瞬间,叶无尘整个人往回缩了一下。

    叶无尘实在是撑不住了,丹田处一阵阵绞痛,身体像是被什么东西密密麻麻的啃食,疼到麻木。

    白球不敢碰他,虚虚的浮在叶无尘肩膀上方,的眼睛里满是担忧。

    …………

    白雾皑皑,凉风阵阵,凛冽的风吹在脸上,刀割一样疼。

    一个孩趴在雪地里,衣衫破烂,一双脚黑黑的,左脚底像是被划伤了,汩汩地淌着血。

    他扬起脸,迷茫的望着无边雪原。

    活了这么久,终于要死了吗。

    孩心里有些释然,有些不可思议,还有些扭曲的开心。

    他抓了一拳头雪,将松软的雪花捏实,黑黑的手将白雪都染灰了些,孩将雪球往自己额头上砸去,一直重复这个动作,好像这样能死得快些似的。

    他命可真大。

    孩心想。

    他的父母很早就将他丢掉了,大概是两岁吧,或者一岁,那个时候他可没有记忆,关于自己的事都是听院里闲聊的老大爷的。

    他父母好像欠了别人钱,应该是一笔巨款,由于无法偿还,不知道是自杀了还是跑路了。

    不过这都跟他没关系,他又不认识自己的父母。

    他从就被丢弃,政府也帮他寻找过爱心妈妈,但由于经济落后,孤儿太多,总归是轮不到他的。

    他很会架,又没什么自尊心,可以为了一块饼干跟狗架,也可以不要脸的去学校附近劫那些看起来很软弱的人。

    人善被人欺,这句话是谁的来着?他不晓得,但是他知道,如果好人有一个强大的靠山的话,根本不会被欺负。

    比如那几个被他劫的孩,他们有父母为他们撑腰,可他没有,他只能没劫完,一个地方就换一次,这实在太费脚力了。

    偶尔有几个善良的环卫工人会给他买一些包子,豆浆,那大概是天底下最好吃的美食了吧。

    热乎乎、香喷喷的。

    就这么人人喊的过了两年,他终于要死了,在这个寒冷的雪天。

    手的上的雪冰冰凉凉的,如果在夏天,那一定是自己最向往的雪糕,可偏偏是在冬天。

    孩缓缓闭上眼睛,像脑门砸雪的那只手也慢慢放下来。

    他该走了。

    只是不知道天堂有没有包子,豆浆。

    不过像他这种劫孩的人估计死了也会下地狱吧。

    听地狱的阎王嫉恶如仇,像自己这样的人应该会被丢下油锅,也好,毕竟自己是冻死的,在油锅里面烫两圈,也了了自己生前所愿。

    “嘀——”

    嗯?什么声音?

    好像有什么东西停在自己旁边了,管他呢,不定是什么猛虎野兽过来分尸了。

    可是大雪天怎么会有猛虎野兽呢?他们都在自己窝里面暖暖和和的待着吧。

    孩迷迷糊糊的想。

    “呀,这有个人!”是一个女生在话。

    这语气,活像是在森林里面发现了一个钱包。

    孩努力的想睁开眼,但上下眼睛好像被冰霜冻住了,不开,或者自己根本没有力气开。

    另一道比较苍老的声音传来:“是个孩子,谁这么禽兽把一个孩子丢在这儿!”

    是我自己走来的,我不是禽兽。

    孩儿在心里闷闷的想。

    “带回去吧,让他在这里也太造孽了。”

    “快带走吧,最好能让这个可怜的孩子醒过来。”

    他被带走了吗?是被卖掉还是……

    意识逐渐模糊,好像有个针管将力气从身体里抽走,连带着让他的生命机能逐渐减弱。

    孩是被摇醒的,他不满的睁开眼,却有些呆住了。

    这是一个充满童趣的房间,贴着蓝天白云,大树青草,周围暖烘烘的,他正躺在一张绵软的床上,周围有几个孩童好奇的量他。

    其中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女孩问:“嗨,你几岁呀?”

    孩有些茫然,他掀开身上的棉被,看了看被绷带包扎好的脚,狠狠的在旁边一个男孩的手臂上掐了一下。

    “哎哟!你掐我干嘛。”那个男孩儿眼角有泪花闪烁。

    孩没理他,量了一圈自己身上穿的衣服,是白底粉边印着粉猫咪脚印的棉质睡衣,他彻底愣住了。

    一个系着花边围裙的姐姐走了过来,先是安慰了一阵那个要哭不哭的男孩,又来到床边,对孩道:“可爱,你有名字吗?”

    孩缓缓摇头。

    “这样啊,我叫叶韵,平时叫我叶姐姐就好。”

    叶韵暖洋洋的笑着。

    “这是哪里?”

    孩开口,旁边梳着两个羊角边的女孩猛地抓住他的手:“原来你会话呀!”

    叶韵在女孩脑袋上敲了敲,回答:“这里是孤儿院,她叫叶鱼,我想你们可以成为好朋友。”

    孩注视了女孩儿片刻,点点头。

    叶韵拍手,将几个朋友召来她的身边:“来来来,我们给这位朋友起个名字好不好?”

    孩看着他们围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讨论,扎着羊角辫的叶鱼举手道:“他长得那么好看,叫叶好看好不好?”

    叶韵拍拍她的脑袋:“不许捣乱。”

    被他掐了手的那个男孩:“他一见面就掐我,叫叶掐人好了。”

    他被旁边一个带着眼镜的男孩赏了个爆粟,眼镜男孩扶了一下眼睛,酷酷的出三个字。

    “叶无尘。”

    叶韵拍手叫好,随后又问:“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因为他很干净,没有一点污渍。”

    叶韵扭头问孩:“这个名字可以吗?不行的话再帮你想一个。”

    孩想了想,脑海中盘旋着“叶好看”、“叶掐人”,于是接受了“叶无尘”。

    随后他问:“为什么都要姓叶?”

    叶韵笑了笑,正欲开口,叶鱼突然抱住叶无尘开心道:“因为这样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一家人……吗?”

    那个戴眼镜的男孩跟着过来,问:“那,你到底几岁呀?”

    叶无尘歪头想了想,伸手比出一个“二”。

    被他掐了的那个男孩跳起来:“不可能,两岁哪有这么高的!”

    叶无尘有些迷惘,陷入回忆:“因为,我只记得我活了两年……”

    叶韵适时地端来一盘子饼干,拿了一块递给叶无尘,奶香浓郁。

    “两岁就两岁,大家要照顾好新来的弟弟哦。”

    叶鱼欢快的举手:“一定会照顾好无尘弟弟的!”

    看着面前这个可能还没自己高的女孩,叶无尘不服道:“那,那不行,我要当哥哥!”

    眼镜男孩推了推眼镜,来回踱了几步:“实不相瞒,我是这里面最大的,无尘弟弟。”

    被掐了的男孩:“我才是最大的!”

    “我是!”

    几个孩闹了起来,叶韵将盘子放在桌上,笑着离开。

    ……

    “师尊!”

    少年欣喜的声音自耳边传来。

    叶无尘扭头看了眼,应了一声,而后回忆着那个梦。

    好久都没梦到以前的事了呢……

    “师尊,还有哪里不舒服吗?”墨允紧张兮兮的问。

    瞧他这副紧张的模样,叶无尘感觉自己像是进了产房的孕妇,外边的丈夫在焦急的等待。

    呸呸呸!什么混蛋比喻?

    叶无尘回过神,温声道:“我没事了,倒是你,多久没睡了?”

    墨允面容憔悴,眼底深黑,却还是睁着大大的眼睛,绽放着灿烂的笑容。

    “……”

    “那我换个问法,我昏迷了多久。”

    “整整五天。”

    “你守了五天?”

    “是,啊,不是……”

    成功套路到墨允,叶无尘挥挥手让他回房睡觉——演戏也不能演坏了身体。

    墨允一步三回头,很不放心的样子。

    叶无尘被他逗笑了:“我又不会跑了,你这么紧张作甚?”

    等墨允走了,叶无尘才靠到床头,有时候真不知道这孩子到底是在装,还是真情实意。

    他揉着刚出来的白球,问:“你墨允他到底是不是在装啊?”

    白球本来在他手里待的舒舒服服,因着这句话突然亢奋起来,它猛地飘到叶无尘面前:“宿主,我觉得他是真情流露!”

    “真的假的?我信了诶……”

    “坚持走剧情”系统横插一脚:“主角黑化值百分之百。”

    白球忽然在眼前消失,脑海中的声音也随之消散。

    叶无尘:“…………”

    黑化值百分之百么,会不会此黑化值非彼黑化值呢?

    想来想去也想不出结果,总之还是跟主角保持距离吧……

    叶无尘努力将脑海中那张憔悴的脸忘掉。

    大不了保持距离的同时再对他好点呗。

    做人真难。

    身上酸软无力,但已经没有疼痛感了。叶无尘舒展身子,软绵绵的下床,随手披一件白袍。

    天刚破晓,有些灰蒙蒙的正下着朦胧细雨,屋前有一名拿着扫帚扫的弟子,卖力的清扫庭院中的枯黄落叶,发丝上沾了些水珠,偶尔会被冻得哆嗦一下,个喷嚏。

    叶无尘撑开门前的素面绸伞,走过去为弟子撑上。

    那名弟子回头,忍不住又了个喷嚏,意识到自己举止不雅,又手忙脚乱的想要去擦叶无尘的衣服,他的嘴一张一合,想要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叶无尘歪头想了想,问道:“你是阿杜吗?”

    被派上至清峰每日扫的哑巴。

    那名弟子点头如捣葱。

    叶无尘刚穿来不过个把月,还是第一次见到他,阿杜下颚处有一道细细的疤痕,在十六岁的年龄划开了一道岁月的痕迹,但他的眼睛始终清明,仿佛里头有星星似的。

    阿杜的身世很简单,就是一个被家人送上来修炼的普通人家,他的家人偶尔会过来看看他,一些题题的话,或者带一些地方特产。

    将绸伞递给阿杜,叶无尘从世外桃源翻出一瓶药,顺便看了眼泡在酒坛子里的老头,有点无语。

    那些酒是在同福客栈置办的,老头一拿到就闷头开喝,跟个得了糖的孩似的。

    他将瓷瓶递给阿杜,“这药液是可以祛疤的,你若是不嫌弃就拿来用吧。”

    末了又加上一句:“不必每日都这么早,稍晚一些也可以,”

    阿杜右手拿着扫帚左手举着绸伞——他没法再拿东西了。

    叶无尘意识到这一点,接过阿杜手中的扫帚,将那瓶药液塞给他,“你今天先回去吧,不必扫了。”

    阿杜有些迟疑,但还是在叶无尘的再三嘱咐下,撑伞带药地走了。

    方才叶无尘接到一通萧逸春传音,先是问候了一下他的身子,紧接着让他速来悟德峰,有要事商议。

    陆逍怕他还在昏睡,也连忙赶过来,见他好端端的站在连绵细雨中,忙将他拉回屋檐下,将来意明。

    叶无尘重新找了把伞带在身侧,裹紧身上的白袍,与陆逍一同出发。

    谁也没注意到,隔壁的屋子悄悄开了条门缝,一名少年立在那,盯着阿杜与叶无尘先前站的位置,仿佛要盯出一朵花来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