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夺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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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清峰上聚集着四位长老和一位门主,他们或坐或立,神情严肃,不约而同地望向坐在石桌旁边安抚炸毛的大猫的少年。

    他表情淡薄,看不出任何情绪,一只手轻轻抚着大猫的头,大猫旁边是一只浑白的灵兔,清澈的红眼张望着,和大猫一样,对陆逍有着敌视。

    陆逍显然是察觉到了这一点,他缩到故塘身后,声音低不可闻:“我怎么感觉那猫好像要吃了我?”

    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空气中显得格外突兀,故塘沉默片刻,回答:“它就是要吃了你。”

    因为那场摧枯拉朽般的暴风雨,靠近前院的竹林被折断了一片,倒下的楠竹被净尘咒解决,在地上扎了根的断口参差不齐,中空的竹内还积攒着雨水。

    萧逸春走到石桌前,郑重地凝视着少年,许久,才用沙哑的嗓子开口:“师弟他……可能忘记了一些事情,你先来悟德峰吧。”

    风声徐徐而过,嗜血的落在周围,墨允皱了皱眉,忽而一阵轻笑。

    他是当主神当的久了,忘记了这个位面对夺舍的判定方式,魔修夺舍会让原来灵修的身体沾染魔气,达到一种类似灵魔双修的境界,但是丹田会被魔气污染,一搭脉搏就能发现。

    方才,元盈查过里头那人的身体,除了虚弱一些,没任何异样。

    这样想着,墨允又往四季居看了眼,里面那人也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掩盖了自己的魔气,又或者,那人与自己一样,在夺舍前就是灵魔双修的体质。

    他感知着与灵魂绑定的契约阵法,他还没死,所以叶无尘也还活着。

    因为主仆契约,叶无尘一死,他也活不了。

    墨允冲萧逸春笑了笑:“没事,我就待在这——他总会回来的。”

    灵魂融合后,他的实力恢复到颠覆,就算主神之力因位面原因不能施展,但他照样是个魔尊,不愁玩不过一个魔修。

    随后,在里面那人的驱赶下,几位长老纷纷离开,除了面无表情的故塘。

    故塘将陆逍弄走之后就坐到墨允对面,顺带冲倚在门边不耐烦的叶无尘笑了笑,然后便不再管他。

    叶无尘的手在身侧攥成拳头,指节咔咔作响,他冷冷撇了眼石桌上的少年和男人,怒极摔门。

    “墨允。”故塘喊了一下少年的名字,此时少年正在思索着要不要冒着毁掉这个位面的风险再次扩大主神之力,他没有回神。

    故塘的手在少年面前晃了晃,墨允这才反应过来,一言不发地盯着他。

    他的眼眸如黑曜石一般深沉,折射不进去一丝的光亮,泛着冷漠阴毒的光泽,故塘因他毒蛇般的眼神一滞,随后回过神,道:“我认识带你离开的那位公子……他跟你了什么吗?”

    墨允安抚大猫的手一顿,大主神走之前他要去加固这个位面,不明原因……

    故塘见他并不言语,便道:“听陆逍,你并不承认这个叶无尘,我想你也许知道些什么,但你不能杀了他……叶无尘以后还要回到这个身子。”

    墨允抬眸:“故长老还知道些什么?”

    故塘却道:“我不知道,也不能知道。”

    两人隔着一张石桌哑谜,到了最后墨允的头都被他绕晕了,但还是不清不楚,不明不白。

    墨允思忖片刻,隐晦又直戳了当的开口:“我的师尊是不是叶无尘?”

    “他一直都是。”

    一直都是。

    墨允咀嚼着这四个字的意思,杂乱的记忆中浮现几个片段,他似是想到了什么,莞尔一笑,“多谢故长老。”

    故塘离开后,墨允的视线锁定四季居,看来只能审一审那个人才知道叶无尘在哪儿了。

    他提着鬼煞进屋,一身杀伐之意,端的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架势,他看了眼坐在床上的那个人,长鞭一甩,作势要将他捆住。

    长鞭破空而来,电光火石之间,那人翻身躲开,周身灵力暴涨,每一个攻击都是冲着墨允的致命点而去。

    可是立马,那人就感觉到丹田一阵疼痛,密密麻麻的蔓延全身,半点力气也使不出。

    鬼煞一一接住那些攻击,少年在眼花缭乱的灵术攻击中脱身,手中长鞭猛的一掷,将那个人捆做一团,声音平缓,带着古怪的冷静。

    “师尊的丹田破损,不能用太多灵力。”

    那人抬头,脸上带着点后知后觉得懊恼,他对上墨允黑沉的眼珠,心神一颤,但还是冷声开口:“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用不着你来提醒,倒是你,还留在这做什么?”

    墨允靠坐在椅子上,长腿一叠,平日清澈的眼睛变得幽深,他盯着地上那个无法动弹的人,抿嘴轻笑。

    “不要以为占一个壳子占得久了,你就是那个人了。”

    少年的脸上挂着笑,但却带着一股狠劲,他在平静无波的契约阵法唤着叶无尘,在四季居内释放神识,像压制非法系统那样的压制这个人的灵魂。

    他好不容易找回来的人,可不能受这种委屈。

    ……

    昏暗杂乱的柴房里,只着单衣的少年耸拉着脑袋,他身上有大几处伤口,在淌着血。

    “里面的家伙不会死了吧?”在柴房门口看守的厮望着天上浑圆的月亮,忧心忡忡的开口。

    “怎么会,他命硬着呢。”他的同伴。

    “还是进去看一眼吧,他要是死了我们可没法交代。”

    “都他不会死了,就算死了公子也能把他救活,再了,谁让他想逃的,该!”

    两人在门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最后聊到了家常便饭,聊到了最近发生的事。

    柴房中的少年晃晃悠悠地抬起头,一双红眸扫视周围,顺便掐住了想咬自己裤腿的老鼠脖子,有些暴躁地甩到一边。

    他坐在原地沉思良久,开始默不作声地处理伤口。

    他摸出一列瓷白的药瓶,解开衣襟为自己身上的伤上药,那些伤都聚集在腹大腿,被处理过,已经开始愈合了,但留在身上还是疼。

    上完药后,少年拎着那只又跑过来想咬他裤腿的老鼠,开始思考人生。

    他,叶无尘,不知道为什么,醒来之后就待在了另一个身体里面,难道是又穿了?

    但是他等了很久,居然没有一个突然冒出来的系统来帮他解释现在是个什么情况,甚至连记忆都没有继承。

    他有点想白球了。

    可他现在最担心的是墨允,要是自己已经不是了叶仙师了,那那孩子要怎么办,他写了好几套功法还没交给墨允呢。

    叶无尘甩开老鼠,抱膝而坐,简直是欲哭无泪。

    他还不想离开他的主角呢,他还没看着他的主角长大,关键是他辛辛苦苦写了那么多天的功法怎么可以不交到主角手里呢?

    叶无尘难受的要命,大概是一个父亲突然丢了儿子的那种感受。

    他坐在地上伤春悲秋许久,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开始量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个柴房,自己两边都堆着干燥的柴火,上面挂着灰白色的蛛网,连绵不绝。地上铺着一层干草,几只老鼠在角落乱窜,还有些不认识的黑色虫在缝隙中钻来钻去。

    叶无尘沉默着,叹了口气。

    世外桃源是绑定在灵魂上的空间,里面的东西都还在,老头照样抱着自己的酒喝的起劲。

    虽然不是什么值得庆幸的东西,但在这种环境下,这是叶无尘能给自己找到的莫大的安慰了。

    他走射出一点月光的窗边,扒着满是灰尘的窗棂,望着暗沉的苍穹上悬挂着的一轮毫无杂质的月亮,脑中思绪涌动万千。

    他穿成叶仙师是因为自己猝死,那这次是什么原因啊,拆除个系统把自己拆死了吗?

    他从窗边探出头,被外头的冷风吹得了个喷嚏,并和那个正在喋喋不休的厮撞了个对眼。

    “……”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不妙。

    下一秒,柴房的门被开,一个长得凶神恶煞的人阔步走来,将他从窗边狠狠拽到一旁,摔在地上,粗糙的鞋底狠狠踏上他的脚踝,愤力碾压着他的骨头。

    “还想跑?真是要断了你的腿才好!”

    叶无尘吃痛闷哼,他撑着身子想爬起来,却被那人狠狠踹了腹部一脚,五脏六腑都要错位似的,一阵钝痛。

    那人对厮:“看到了吧,最好要把他的起不来了,他才不会动了要逃的心思。”

    厮看着地上蜷缩的少年,还是有些于心不忍,“可他毕竟也只是个孩子。”

    “孩子?你是刚来的吧,他可活了几百来年了,走了走了,别呆在这,晦气!”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走了走了!”

    门扉被砰的一声关上,叶无尘蜷缩在地,捂着搅痛的腹部,毫不犹豫地让自己吞了枚丹药。

    情况有所好转。

    他靠着墙根坐下,抹了把额头上的虚汗,就这样的体质活了几百来年?

    叶无尘有点无语,难道这个身体也是修仙的,他掐了把自己的脸,开始坐,几刻钟之后,他发现这具身体就是个彻彻底底的凡人,没有半点修仙者该拥有的东西。

    他绝望地往后一靠,不敢去思考一个凡人到底是怎么活几百年的,这个身体总不能是一具活尸吧。

    然而,叶无尘在一天后发现了这个身体的不对劲,明明是个凡人,却和修仙者一样不需要吃饭,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

    在被门外两个人看守几天几夜后,柴房的门总算开,外面进来一名身材婀娜的青衣女子,她步伐轻缓,红眸微沉,手里端着只漆木托盘,上面摆放着瓷瓶。

    她停在怀疑了几天人生的叶无尘面前,低头看了眼他露在外面的皮肤,忽而皱眉:“好的这么快?”

    叶无尘听到女子的声音才抬头,想问些什么但却怕暴露,只能别过头默默思索,该怎么从别人嘴里套出话来。

    他在祈祷,千万不要到另外一个世界去,那样可能再也见不到墨允了。

    他还没把主角养大呢。

    青衣女子丝毫不觉有异,动作熟练地将他拎起来,将他推到自己前面,道:“既然伤好了那就走吧。”

    叶无尘走了两步就停下,转身对女子道:“你先走,我脚疼。”

    让女子先走是因为他不知道往哪儿走,脚疼是因为脚踝的踩伤没有及时处理,肿了一圈,走不动路。

    女子听到他的话才往他脚上看了一眼,赤裸的双脚有些脏,左脚的脚踝肿了一大圈,青紫色的,看着有些可怕。

    她看了少年一眼,将托盘上的瓷瓶拿下来,伸手将他推倒在干草上,然后蹲下身帮他的脚踝上药。

    叶无尘猝不及防摔了个四仰八叉,他舔了舔嘴唇,不是,这的人都这么暴躁的吗?

    女子手上端的药有奇效,一抹上去就感觉疼痛减缓了大半,叶无尘坐起身,看着自己原本青紫肿胀的脚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肿,脚上的疼痛也逐渐减缓,叶无尘没用过这种伤药,自然也不知道它的名字。

    女子帮他上好药便自顾自的往前走,走了一段路后,她回头看了眼坐在地上沉思的叶无尘。

    “快跟上。”

    叶无尘翻身跟上,经过一条园林石子路,穿过蜿蜒曲折的回廊,风中八角香铃涔涔作响,冷风灌进单薄的衣领,叶无尘缩了缩身子,直觉告诉他,到冬天了。

    女子将他带到一座古朴的庭院内,大理石砌成的地面平整,夹缝中生长着不知名的草,院子两边还有两名黑衣男子看守,女子向他们点头示意,将庭院大门开,对瑟瑟发抖的叶无尘道:“先进去吧,以后别跑了,公子明天需要你。”

    房内设着暖炉,金丝地绒细密绵软,整个屋子都烘着暖意,再往里走,但见珠帘绣幕,光摇朱户。

    叶无尘一进门就蹲在地上,让几乎冻僵的身子回暖,思绪被冻得有些迟钝,他努力思索着女子的话。

    公子是谁?

    想不到,只能等到明天了,他一个凡人也跑不出去。

    是夜,叶无尘睡不着,便缩在被子里,想把这些天遇到的事情在脑海中捋出一个思路来。

    那天,他看了大猫的眼睛就昏迷了,恍恍惚惚能感受到些抽离感,但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然后,他便陷在黑暗,貌似听到了些杂乱的念咒声,像幽风穿过阴森的山林,像细微的哭嚎,像亘古的咒语。

    念咒声将他包围,无论是身体还是灵魂都埋没进去,无法反抗,没力气反抗,昏昏沉沉不知过了多久,他就在柴房醒来,认真而又严肃的怀疑了好几天人生。

    叶无尘一遍又一遍的回想,最后半点思绪也没捋出来,反而成功的将自己哄睡了。

    翌日天将破晓,苍穹被铅灰色蒙盖,女子推门进屋,将叶无尘从被窝拎起来,一路拽着将人带到了汤池,毫不留情地将他丢进去。

    “咳咳、咳。”

    叶无尘呛了几口水,从水里钻出来,瞪着上面那个女子,女子端着木托盘在岸边放下,上面整齐地叠着换洗衣物。

    她:“自己洗,还是我帮你?”

    叶无尘不瞪了,他默默游到汤池的另一边,望了眼对面岸上屹立不动的女子,嘴角抽搐,“请出去。”

    女子隔着水雾看了少年一眼,留下一句话就走了。

    “一刻钟。”

    “……”

    叶无尘无语望天,发现房梁上蹲着的黑衣暗卫后更加无语了。

    算了,反正都是男的。

    一刻钟后,叶无尘换好衣物,抬头去看刚好推开门的女子,下意识扯开一个笑。

    女子依旧是面无表情,只道:“快点。”

    叶无尘走过去,问:“去哪?”

    女子斜了他一眼,声音冷的掉渣:“你是在柴房关傻了吗?”

    叶无尘识相的闭嘴,他真的是一点东西都套不出来,就像现在,他连自己的身份都不知道。

    跟随女子来到一个暗室,叶无尘看了眼墙上挂满的刀和旁边正在磨刀的大汉,默不作声地退了一步,开始去扒拉世外桃源的符咒。

    传位符已经没有了,爆破符堆了几百张,还有一堆杂七杂八的符咒,只是不知在这能不能用。

    可叶无尘还没把符咒拿出来,他就被女子拽到跟前,手法粗暴地给他喂了枚苦涩的药,苦味顺着舌头滑进嗓子,竟然有些疼,叶无尘的身子瞬间变得绵软无力,软软的摊在地上。

    他被绑在石床上,一扭头就能看到上面干涸的血块,大汉带着一把刀走过来,精准地划破他的手腕,女子拿出几个重叠的巴掌大的琉璃碗接触那些汩汩下流的血液。

    外面的走进来几名黑衣男子,他们每进来一个便带走一个装满了鲜血的琉璃碗。

    随后,又有一个人摁住他的身子,在他的手腕、腰腹、大腿,用带着锯齿的尖刀,剜下一块块血肉模糊的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