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师尊是不是吃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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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季居。

    从那些疼到骨子里的记忆抽身,缓缓睁眼,接触到光的那一刻又倏忽阖上,浓黑的睫帘轻颤,呈着从回忆中带出来的消极。

    【宿……】

    “你闭嘴,现在不想跟你话。”叶无尘把自己捂严实了。

    【好的】

    记忆中的东西很深刻,是深深印在灵魂里的苦痛,一陷进去,浑身都是颤栗的。

    房内一度很安静。

    魂魄好像还停留在死亡的那刻,浑身都疼。撞上鬼煞是用了狠劲的,本就遭受着系统惩罚的身体像是绞碎了,片成残骸血沫。

    剧痛中,对上那双错愕惊恐的眼神,蓦地愀然。

    现下已踏入寒冬,凛冽的冷风吹在窗棂上,碰出细微的声响,与记忆重合。

    躲在深渊中,却满目苍白。

    良久才从床上起来,坐在床边束发,穿衣,躬身整理好鞋履,不由自主地看向窗外,外面霜林尽染,飘雪纷飞,正如那日一样。他扶着眉心长叹。

    “我快分裂了。”

    【宿……】

    “你闭嘴。”

    【嗯】

    可能是前世有多不顺心,今生就有多顺遂,系统格外听话,安静的在脑海中当个哑巴,与回忆中的系统判若两人。

    撑了个御寒结界走出门,满目霜雪连天,顿了顿,目光定格在石桌旁边不染半点冰霜的藤椅上,倏忽闭上了眼。

    他的人生真的很玄幻,本来修仙者的一辈子就够长了,还扯出个前世今生,他是个老妖精吧。

    叶无尘开始苦中作乐。

    霜染竹林,六出纷飞,铅灰色的天空上又飘着雪,落在御寒结界上,被灵力化成冰霜。

    他在原地站了片刻,转身踏进竹林,踩在松软的雪地上,两旁修竹阴郁,一阵凛冽寒风吹过,就抖落簌簌雪花。

    到了兰阙亭,他在亭前站立,身后是修竹碧海寒风凛冽,面前是修雅精致漆着红木的凉亭,可他眼中看到的却是前世未曾完工的断木残垣。

    主角严重ooc——对主角心动值上升至……?

    前世的墨允做的那些事还历历在目,那些压抑着不知名情绪的声音砸开心中的涟漪,推开浅浅的波纹。

    剖丹,他:“对不起。”

    对不起,重新将你拉回人世。

    魅狐送药,他极力压制心中的情绪,眼尾浅绯,里面有雾气氤氲着,声音哽咽的厉害,“你为什么只冷落我?”

    因为无法靠近你。

    无数次寻死不成,病卧榻前,满屋子都是苦涩的药味,艰难地睁眼,见着站在窗前徐徐转身的少年,看不清他的眉眼,只听见一声很轻的呢喃,像庐山云雾,飘渺远行。

    “你就这么恨我?”

    少年是什么时候成长的?

    开始将满心的疑惑压在心底,沉冷如冬日初雪,压抑如高岭寒松,垂下睫帘,就坐在桌前,在那方冷清的屋子中摆弄茶具,淡然退场了,还留有一盏清幽茶香。

    纵使屋内有另一抹艳色,他甘愿放下魔尊的身段,只坐在旁边,融于阴影。

    “是不是魅狐来了,你才肯喝药?”

    压抑的声线那么沉,以至于里面轻微的哽咽都听不出,只琢磨出些隐怒来。

    到底是学着谁的隐忍,学着谁的淡然,学着谁清淡如月华,学着谁将所有的事藏匿于心底。

    又为谁煮茶,为谁撑伞,为谁掌勺,为谁修竹铺设奢华魔宫,为谁摸清世界边缘。

    在一个心如死灰的人身上剥离出来的好,他学了。一个死气沉沉的人心中滋生的绝望,他尽量挥散了。

    只可惜命运造化不由己,追随的东西总能那么轻易消逝,只能压在心底,不见天日。

    他想带他去看长夜街,想让他重来新生,想让他染上世间色彩,不再苍白——也想过,送他回仙界门。

    四月芳菲天,两人相遇,银装素裹,生死永别。

    犹记得他撑着伞从雪地中走至身边,幽深的血眸像滚烫的岩浆,烫得人心中一紧,垂眸掩下了,又沉默地看过来,嗓音低沉。

    “回屋。”

    平静地站了会儿,走向深处。

    修竹挺拔,密集的生长,雪色渐行渐远,融入碧海。

    四季居修建在魔宫东部,竹林走到尽头并连接了一处园林,鹅卵石镶嵌铺设成径,假山旁汇有细流,潺潺流淌归于一方被霜雪覆盖的莲池,上面浮桥安立,水榭亭亭。

    穿过此处,叶无尘迷路了。

    他好像要去找墨允来着?

    可魔尊的寝宫在哪?

    叶无尘原地踌躇片刻,开始瞎转悠,但他没逛过魔宫,越转越晕,恨不能把这个地方削平了走出一条直道来。

    这的建筑错落有致,但叶无尘看着就是觉得哪都一样,哪哪都没有差别。

    幼时,叶黎川发现自己儿子在叶府都能迷路,忍俊不禁之中又命人加强了每个偏房偏殿的标志性,叶少爷才不至于去厨房偷个东西吃都能迷路。

    转了莫约一刻钟之久才摸清些门路,走到与记忆中相重合的地方,却听见远处传来轻微的马蹄声,他眨眨眼,只轻轻敲了敲门,那扇朱门就自己开了。

    “想篡位?看来封云鹤还没告诉你我的身份啊。”墨允轻轻凑近魅狐,剑眉轻挑,唇角轻勾,眼神肆意,举手投足都带着压迫的气势。

    隐隐约约,剑拨弩张。

    一步步逼近,像沉迷狩猎的兽,指尖黑尘的魔气流转,鬼煞出。

    叶无尘只看见了坏笑着向魅狐逼近的魔尊,前世系统的话忽然灌输在脑内,一股脑的敲在心上,怔忡非常。

    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

    然后顿住。

    不对啊,这崽子刚把他睡了就来勾搭别人,当他叶无尘是死的吗?

    想到这儿,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无名怒火,抬步踏入殿内,目若幽泉,声如碎冰。

    “墨允,你胆子挺肥啊。”

    几乎是磨着后槽牙出来的话,怒火非常,墨允抬鬼煞的动作一顿,还当他是在因前些天下不了床那事生气,于是眨眨眼,扯开一个乖巧的笑,“师尊好不怪我的。”

    哪知此话一出,叶无尘怒气更甚,广袖翻飞,磅礴的灵流震的角落瓷瓶微颤。

    “我何时过?”

    墨允被他吓得稍稍后退了步,然后又弯了眸子,一道灵力锁住魅狐,上前两步,还想哄人,“师尊怎么这么生气,我下次……”

    “下次?你当我是什么?”

    睡着好玩的倌?

    叶无尘抬眼看他,眼中冰霜涔涔,一道寒光透过墨允,是真恼了。

    广袖一拂,寒光在手中突兀显形,通体浑白的剑像雪凝成,连动作都还未看清,一道冰冷的剑气就直击面门,墨允生生挨了这一下。

    殷红的血渗透过玄色的衣衫将那一片黑染得更加深沉,半点不留情的灵力像是要将肋骨撞断。

    墨允觉得自己幸好把脸捂住了,否则破相了叶无尘就更不喜欢他了。

    话破相了是不是能找他负责?

    墨允瞬间又开始后悔自己捂脸的动作。

    低头看着胸前那道深长的伤,委屈地抽抽鼻子,“怎么跟师尊上个床还要付出生命代价?”

    叶无尘冷眼看着他,霜降才刚抬,墨允就笑嘻嘻的走过来,好像刚才挨了一剑的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

    被霜降制止了再次往前的动作,他只好停在离叶无尘几步远的地方,“师尊恼什么?我下次克制点。”

    叶无尘没反应过来他在什么,扫了眼被困在旁边的魅狐,心中隐怒,二话不又提剑攻击。

    这崽子果然是只想嫖他。

    剑风凛冽,衣袂翩飞,叶无尘怒上心头,招式越发凌厉,没怎么注意他的表情。

    墨允眼中带笑,一边躲一边找他的破绽,但哪是那么好找的,被伤了好几处都没摸清他的套路,好像只是乱挥一通,但又身形流畅,每个招式都是精细算才挥出来的剑法。

    白衣翩然,带着浓重的怒气。

    最后只能停下,主动将脖颈凑到霜降前,让他一时愣怔。

    “师尊,别生气了,我错了。”

    叶无尘冷眼瞪着他,开口的声音依然冰冷,“错了也不行,错了我也想捅死你。”

    前世系统的话无时无刻不笼罩心头,烦躁的要命,以至于忘了这一世的系统对他过,那些都是骗他的。

    但他刚从那些记忆中抽身,现在最深刻的也就那些天的事儿,墨允喜欢的人是魅狐,这句话就像是一根毒刺扎在心上,无不颤栗,无不狠戾。

    他现在还活在前世的梦魇中,纵使心中明白,却还挥不开那一层雾。

    出招已过百,墨允察觉到他发怒的原因可能不是自己想的那么简单,叹气,“师尊生什么气呀?跟我吧。”

    他在心中祈祷着,可千万别是又失了一段记忆,只记得在凉州那些事了。

    谁知对方咬着牙,恶狠狠的,“你和魅狐到底是什么关系?”

    墨允歪头,可算搞明白他生气的原因了,低声笑了笑,然后坐在地上,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他要篡位。”

    叶无尘一顿,眉头轻皱,像是在思索他这话的真假。

    “他手底下的骑兵包围了魔宫,想篡位,然后被我抓到了,刚算就地正法师尊就来了。”

    “……真的?”

    叶无尘从回忆中抽身,盯着墨允,双眉还是微微皱着的,倏忽别过头,一声冷哼。

    墨允托腮看着他的反应,勾唇浅笑,忽然开口。

    “师尊是不是吃醋了?”

    他坐在地上,眼眸清澈,嘴角噙着一丝笑,定定地望着叶无尘。

    对方的脸色有些不好,向来温和的桃花眸覆盖了一层还未褪去的薄怒,淡色的嘴唇轻轻抿着,月白衣衫穿在身上,仿佛是从雪里走出来的冷清。

    然后他听到一个字。

    “是。”

    “啊?”墨允懵了。

    他只是想调戏一下叶无尘而已。

    叶无尘乌眉轻蹙,盯着那个坐在地上一脸懵逼的崽子,抿着嘴,“我是。”

    墨允反应过来后,炸了。

    他现在像是运转过快的发条,叶无尘这句话又将他炸得七荤八素,以至于运转的速度更快,脸颊泛起微红,头昏脑热之下,他猛地站起来又砰的跪地。

    稍稍抬头看着他,血眸泛起了微湿的水光,大概是激动的。

    “成亲吧。”

    “……”

    这崽子为什么总是这么出乎意料。

    叶无尘回顾自己方才堪称莽撞的行为,觉得这崽子突然来这么一下好像也无伤大雅,自然而然地越过了这三个字,又极其不自然的收了剑,闻见他身上因自己造成的血腥味之后又顿了顿,异常心虚。

    “那,你们继续,篡位吧。”

    泛红的耳尖在为刚才不经大脑的行为买账,心中像是炭火在烧,浑身都不自在。

    墨允还处在思想爆炸的时期,比他还莽撞。

    “先成亲吧,篡位的事以后再。”

    “……”

    叶无尘盯着仍然跪在地上的崽子,“他现在在篡位。”

    “这跟我要和你成亲有什么关系?”

    “好歹给篡位的人一点面子。”

    “我早就知道他要篡位了,提早设了防,外面的那些骑兵早就被压制住了。所以师尊,我们成亲吧。”

    叶无尘看着墨允异常亢奋的眼神,抿着嘴不话。

    现在属于什么情况呢,大概是叶无尘刚想好好谈个恋爱,墨允那边聘礼嫁妆就备齐了,并算择日八抬大轿迎娶他回家。

    叶无尘不算理他,摸清了事情脉络之后就算回四季居窝着,清理一下自己被前世那些记忆弄得异常杂乱的思绪。

    否则下次再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就瞎吃飞醋,真的丢面。

    角落被忽略的魅狐看着那一站一跪的两个人,眼中烧起些古怪的情绪,然后长叹了口气,幽幽道:“仙师,你是不是,也记得前世那些事儿啊?”

    这是他瞎猜的,主要是想破坏一下那两个人的气氛。

    但没想到,叶无尘竟回应他了,“我记得。”

    魅狐差点咬了舌头,但很快,嘴角又挂起揶揄的笑,“这地方还真是稀奇古怪,世界反复颠倒不,还能让这的人回忆起那些记忆。”

    他着,忽然话题一转,“仙师可真偏心,怎么我前世也是好好爱过你的,怎的这一世,你竟喜欢墨允了?”

    他红衣翩然,吊儿郎当的靠在窗前,嘴角勾着邪笑,看上去完全不像被灵力锁住的人,反倒像是一个倚窗看戏的公子哥。

    叶无尘看着他,想到前世马车中的身不由己,耳边莫名回响起系统尖锐的声音。

    “抱歉,两世都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