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得偿
魔种削去了黄泉的腿。
一具化身而已,他漠然地想。断水神剑一挥而就,将黄泉的双腿齐根砍下,兵刃斩进骨肉的感觉和以往没什么不同,流出的却不是鲜红的血,只有一缕一缕昏黄的死气从创面溢出。
魔种舔了舔犬齿,妖怪?人?死去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不同。
黄泉则惊诧于魔种的成长之快,化形几十年而已,居然就能杀死三途河的化身,也许道胎的血肉对魔种而言的确是大补之物。
……也许,只有这样的魔种,才有资格担当灭世重任。
魔种看着已经开始消散的三途河化身,对方脸上的神情平静极了,连一丝惊惧也无,于是不禁皱眉道:“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黄泉:“你的老师是什么,我就是什么。”他内心的天平又一次地动摇,奋不顾身的琅嬛,就算拼尽全力,可真能抵挡天地间的造化洪流?魔种如此嗜杀桀骜,她信奉的人之道,恐怕不能将其感化。数十年的努力,只怕付诸东流。
无论如何,既然答应了琅嬛,黄泉就不会反悔。只是在那最终的结果到来前,不由自已地感到一丝悲哀。
“三途河是不被杀死的,”黄泉望向魔种,叹息着,“既然你三言两语不离老师,那就请在行事前多想想琅嬛吧。她对你的期许,不应是苦果。”
“闭嘴。”魔种神情阴郁,左手食指抚过冰凉的剑锋,收剑回鞘,冷冷看着三途河的化身消散于天地中。挡在他和老师之间的,不管是人是妖,都没有存在的必要。
仙廷的人管这个叫固执,他冷漠厌世,他桀骜不驯。魔种其实并不在乎,至始至终,他的心尖上都只有一个人。唯有她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在这昏沉乏味的世间被赋予了鲜活颜色。其余人,不过陪衬而已。
他生来便满腔的暴戾和愤怒,一双血红的眼瞳望向世间,无处不可杀,无处不可毁。唯有在她的胸膛里,才有过片刻的安宁。唯有面对她,愤慨和凶戾才化作满腔的柔软。
魔种,走过最难捱的一条路,就是乖乖跪在天道之子脚边。他几乎把所有的耐心和温柔都奉献给了身边这个女人。
可惜,他每次伏在她的膝上,心翼翼地凝视,犹如望着一尊脆弱的琉璃珍宝,看见的却只有她微蹙的眉,哀愁的眼。
什么时候,你能对我展颜一笑?
空旷的大殿,只剩魔种孑然独立。他握拳,修长的手指攥得那样紧,似乎想把仙廷的主人,当世最强者,他的老师,就这样牢牢攥在手心里。
“不管怎样,”他呢喃出声,锋锐而俊美的脸上突兀地浮现神经质的笑容,接着放声大笑,“我都得的到!”
不管,要等多久;不管,你要什么。
*
五个月后,黄昏。万寿宇澜宫在逐渐暗淡的天色中沉默不语,魔种照旧割破了手腕,用血浇灌杏树。他注视着那一滩鲜红的液体争先恐后地渗入土地,唇边渐渐浮现笑容,这让一身黑衣的魔种看上去有些病态而诡谲的美丽。
“爱,”魔种伸手抚上粗糙的树皮,喃喃,“当然要用血来养。”
仙廷的一切都属于老师。魔种漫不经心地想,他曾经想让整个世界都属于老师,只有属于老师的东西,他才舍不得撕破它们。可他从未出口过,因为这种想法,对老师来,本身就是亵渎。
他要用自己的东西来供养爱情。
对注重灵气的修仙之人来,魔种是与他们截然不同的异端。魔种的力量蕴含于躯体,肉身强横无匹,他的精血足以让普通的草植魔化。
这棵凡间的杏树,就被魔种强行催生出混沌的灵智。它懵懵懂懂中接受的全是魔种肮脏而扭曲的爱情和欲念。魔种让它将接受到的一切结成一颗果子,不能被看到,不能被发现,哪怕千年万年,唯有等到他最爱的那个人,有一天亲自驻足树下,才能轻轻摔在她身上。
杏树幼懵懂的灵智回复了魔种,它会做到的。哪怕岁月翩迁,沧海桑田,哪怕仙廷不复,彤州不再,它都会牢记使命,将果实深深埋入地下,等待魔种最爱的那个人。
魔种笑了,极尽温柔地摸了摸杏树特意垂下的枝桠。含苞的水红色花朵,开花后颜色就变淡,等花落时就会变成纯白色。一捧叠雪般的春花,开满枝头,不知能否引来她的停驻?
暖气催潜次第春,梅花已谢杏花新。
半开半落闲园里,何异荣枯世上人。
这一夜,魔种照例在万寿宇澜宫坐。身后宫殿的朱红大门忽的吱呀一声开,一个狼狈的身影跌跌撞撞地奔了进来。
随着她踉跄的脚步,青铜灯的烛火逐一亮起,驱散了一殿的寒凉孤寂。
“老师?”魔种惊诧地抱住她软弱的身体,随后慌乱地问,“你怎么了!”
琅嬛靠在弟子肩头,他滚烫的手臂牢牢箍在她的腰间,并且因主人慌张的心绪而不自觉地收紧。她顺着这股劲咳嗽了两声,吐出一大口淤血,头歪了下去,乌黑柔顺的青丝披散在两人紧握的腰间。
魔种彻底慌了神,将没有意识的琅嬛横抱起。他抱着琅嬛,在殿中慌脚鸡似的转了几圈,才晓得将她放在榻上。
怀中人依旧没有醒转的迹象,以往高山仰止、不可亵渎的老师,就这样软软地倒在他怀中。魔种的呼吸蓦地加重了,她刚才吐出的那一口淤血,一大半喷在了他的背上,剩下的一部分却由她的嘴角流下,像一条心怀不轨的溪流,蜿蜒向了微微松垮的衣领。
透过单薄的衣衫,他甚至看清了那一抹艳色是如何爬过。
“老师,”魔种抓紧了她的手,“你怎么了?”
他像对待世上最重要的宝物那样,因为太过珍视而微微颤抖的手,轻轻扣住她的下颌,掰开了她的嘴。柔嫩的唇瓣微启,因无意识而稍吐的红舌,还有主人即使在睡梦中依然微蹙的眉头。
魔种将自己几十年修炼的仙家正宗真气渡了过去。
等一双冷冰冰的手抵在他的胸膛上,魔种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已经忘情地吮吻了很久,一只腿跪在榻上,倾身而覆,甚至右手都不自觉地伸进对方微敞的衣襟里。
一点都不心虚的,他的右手顺势抚上了对方苍白的脸庞,望着她红肿的嘴唇,眼里溢满温柔怜惜。“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