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031
韩延飞下台的时候, 余秀正在?后台等着登台表演。
和以?往漂亮精致的脸蛋不同,今天她画了一个男装,面庞涂得黝黑, 嘴巴周围糊了一圈假胡子,穿着北方男人特有的羊皮袄子,头戴长耳大面帽, 脚上?穿着一双大棉鞋, 还用绳子从下到?腿肚绑了一圈,原来是?为了凸显身高,鞋子底下垫了一块砖,模样看起?来有些滑稽。
“穿这么厚, 你不热?”韩延飞看她那样子,有些好笑。
“热, 但?是?角色表演需要嘛。”三伏天, 穿大棉袄, 不热那是?不可?能的。
余秀没?想到韩延飞会跟自己话?, 瞧着他军装笔挺, 身形高大,就算她脚底垫了一块砖头,他还比她高一个头, 两?人站得很近, 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肥皂味道,不知怎么地有些紧张, 话?都紧绷绷的。
“你倒挺敬业的。”韩延飞双手抱胸, 气势逼人, “一个多月了,你要把我军装放多久?我不, 你就不还我是?不是??我就两?件军装,它们对我很重要,我总不能穿同一件军衣吧。”
余秀这才想起?,韩延飞在?百川村找到她的时候,脱下身上?的军衣盖在?她的身上?,她到现在?都没?想起?还他,顿时有些窘迫,红着脸颊道:“对不住了,这段日?子我忙东忙西,把这件事?给忘了,回头我就把衣服给你,实在?不好意思了。”
“好。你,脸上?还疼吗?”迟疑了许久,韩延飞开口问。
他这话?的时候,面部少了些许凌厉,声音也变得柔和,双手不知什么时候放了下来,有些不自在?的偏头:“让你受了委屈,是?我没?处理好场部危险份子,让你受了伤。你放心,以?后不会有人来找你麻烦,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着,突然从包里掏出两?片?药膏,转身大步流星的走开了。
此时后台忙成?一团,化妆的化妆,换衣的换衣,背台词的背台词,两?人站在?背光之处,压根没?人看见他们的动作。
余秀握着手里的?药膏,心脏呯呯呯地跳个不停,如果以?前韩延飞的所作所为是?她的错觉,那么他这几天反常的动作,足以?明他想表达的一切。
可?她是?个寡妇,丈夫才死两?个多月,他就算有什么想法,她也不能和他扯上?瓜葛,那样会让许多人诟病,也会让两?个孩子抬不起?头来。
心中复杂不安,上?台的时间到了,莫玉兰领着田保国一家人,还有邀请的丁自重和另外两?个场部职工,都化完妆,和她一起?上?到舞台。
一亮相,众人就被余秀的妆容给惊呆了,都没?想到她会扮成?男人,把自己的脸涂得个包公似的,纷纷在?台下调侃:“哎哟,早知道学校两?个老?师差男人演丈夫,咱们啥都要争取一二跟她们搭搭,瞧瞧余同志那模样儿,跟旧时代的‘?白脸’儿似的,弱不禁风,可?怎么表演啊!”
“什么?白脸儿,明明是??黑脸儿,哎哟喂,余同志,你可?悠着点,别被脚下的砖头给绊着了,到时候让咱们韩场长心疼!”
韩延飞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舞台右侧的观看位置上?,那双深邃狭长的眸子,闪着幽暗的光芒,正直直盯着她看。
听到台下人的调侃,他不但?没?反驳,嘴角还勾起?一抹淡笑,身体往后背椅子上?一靠,手里懒洋洋的玩着一支钢笔,神情似乎很愉悦。
台下离他近的一些人看到他的表情,起?哄得更起?劲儿,什么话?儿都了出来。
莫玉兰看余秀脸红的都快滴出血来了,一副想解释又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模样,赶紧让台下几个临时组成?的乐器班赶紧奏乐,咿咿呀呀的唱了起?来。
此时在?舞台左边,一块大围布帘子隔成?的后台化妆间里,蒋玉梅站在?漆黑的角落里,通过布帘细缝,看见外面起?哄的情况,气得脸都发?红了,咬牙切齿低骂:“该死的狐狸精!唆使孩子对我动手也就算了,还我喜欢的男人主?意,贱人就是?贱人,骨子里就改不了!”
天快黑时,蒋玉梅原本在?自己住的马架子里画好了妆,穿上?了漂亮的布拉吉,准备出门去会议室的时候,刚踏出门,就被人套了麻袋,把她拉进黑漆漆的屋里堵住嘴巴,对着除她脸以?外的地方一阵猛锤。
边锤,她还听见三个男孩在?她头顶恶狠狠地:“叫你欺负人,叫你欺负人!死你,死你!”
砂锅般的拳头在?身上?,疼得她蜷缩在?地上?毫无还手之力,她想求救,嘴里却被塞了个烂布条,只能吚吚呜呜的求饶。
等到她的人停手离开,她不顾疼痛挣扎着拉开头上?的麻袋,看见三个模糊离去的背影,后来一听,是?四?队那个壮得跟头熊似的田保国的三个儿子。
她跟田保国无缘无仇,稍微一想就明白,李家三个?子是?给余秀那个贱蹄子出气!
她浑身都是?淤青,偏偏脸蛋没?有丁点伤痕,也不到证据证明是?李家三个?子了自己,心下气愤不已,余秀平时装得跟个?白花似的,转头却干起?这种唆使?孩人的事?情,既然余秀不仁,就别怪她不义,等着瞧吧!
联谊会直到晚上?十点左右才结束,大家进行投票之后,余秀和莫玉玲拿到了第四?名的好成?绩,两?人一人得了四?斤粮票,一个搪瓷水盅,可?把大家伙儿给羡慕的,纷纷要请客。
两?人也挺高兴,找人把粮票换成?一两?的粮票,给丁自重三人,田保国一家人每人一两?粮票,虽然不多,重在?参与,大家都挺乐呵,了几句话?就分道扬镳。
哪成?想余秀带着冠军芝芝俩孩子回到马架子,就着搁在?桌上?的冷开水咕噜噜一通喝下去,人就直接晕了。
晕过去之前,她听见冠军焦急的呼喊,芝芝被吓倒的哭声,以?及马架子门口走进来的乌宏骏骂骂咧咧声。
彼时韩延飞正在?会议室里跟谭书记、还有分场部几个领导商谈明天如何开展支边们的工作。
丁自重忽然跑了进来,手里还抱着一个哭嚎不止的粉□□娃,气急败坏道:“团长,出大事?了,乌红玉把余秀同志绑走了,是?要肃清右派苏修份子,把余秀同志拉去县委会审判,余同志两?个孩子拦不住,只能找我来帮忙。”
“什么!”韩延飞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脸色一下变得狠厉:“她乌红玉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后勤主?任,竟然敢越级拿人,胆大包天!”他着,大步离开会议室,来到自己的马架子,从床头拿出一把汉阳造步、枪,一把独橛子,咔咔咔上?好子弹,转头喊丁自重:“开车。”
“叔叔,我也要去。”陈冠军?脸满是?伤痕,前胸后背有明显被人踹过的痕迹,一双黑亮的眼眸里却透着愤怒和坚强,“他们抓走了妈妈,我要去救妈妈。”
芝芝也举起?自己??的双手,抽抽噎噎的哭:“救妈妈,坏人。”.
“行,一起?去。”韩延飞点头答应,丁自重也不好什么,好在?分场部分给韩延飞的是?辆四?人座的吉普车,带两?个孩子也没?问题。
车子启动,冒着黑烟离开了分场部,谭书记带着方怡婷几个干部出来,车子早已走远了,急得谭书记猛拍大腿:“快,派车跟上?,给我拦住韩延飞!就冲他那暴脾气,今晚肯定要出事?儿!”
分场部又是?一阵兵荒马乱,四?辆大卡车同时启动,载着一群干部和随后赶来的狩猎队,安保队,呼啦啦的往县里方向?行进。
今日?无月,黑漆漆的夜色之下,茫茫北寒平原并不好走。
路是?土路,坑坑洼洼,磕磕碰碰,车子行走在?其中跌宕起?伏,像坐在?海浪上?的海船,颠簸得让人胃里痉挛不停,只想狠狠的吐一番。
土路的两?边是?成?片的荒草和开垦的土地,各种野兽鸟虫隐藏在?草丛中叫喊不停,仿佛一个大型的原始森林,听得人头皮发?麻。
芝芝被急速开动的吉普车颠得脸色发?白,想吐又怕弄脏车,懂事?的紧紧闭着嘴巴,不让自己吐出来,浑身无力的靠在?哥哥的怀里。
陈冠军默不作声地把她搂在?怀里,看着车窗外不时闪过的冒着绿光的野狼群,心里有些担忧,有些害怕,回答前头两?个男人的问题:“妈妈是?喝了屋子里的白开水晕过去的,然后那个穿着列宁服的老?太婆带着人过来绑走了妈妈,我怎么拦都没?用,那老?太婆还了我两?巴掌,骂我是??贱种。”
“乌宏骏跟乌红玉在?一起?吗?”这话?是?韩延飞问丁自重。
“不清楚,联谊会的时候,我留心过乌宏骏,他一直跟三队的职工在?台下左侧看表演,也没?瞧出有什么不对劲儿,晚会结束后,大家分散回家,我看中新来的一个女支边,跟她搭话?去了没?注意看乌宏骏,哪想到会出这事?儿。”
丁自重完这话?,心虚的看了一眼副驾驶座的韩延飞。他薄唇紧抿,目光阴沉,手里紧紧握着汉阳造步、枪,因为太用力,手指骨节都已泛白,整个人处于低气压的危险状态,看得丁自重浑身一激灵,回头专心致志开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