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酷刑
竹编的背篓里装了不少草药,谢钰替她托着,“我替你背吧。”
拗不过他,九只好答应。谢钰背好背篓跟在她身边,继续刚才的话题:“矿?”
“嗯,我阿爷在世时跟我过,就在这座山下,只不过这些年来没人真的从中挖出矿来,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九继续搜寻周边的草药,看到好的,眼睛都亮了,她拍了拍谢钰的胳膊,兴奋道:“那也有灵芝!”
谢钰细细冥思九方才的话,胳膊突然被拍,他立马回过神,看到九往另一边跑去,连忙背着背篓跟过去。
采完草药已经日落西山,天边升起霞红,耀眼得很。
九带着谢钰回去,路经田埂时遇到不少务农归家的村民。他们扛着锄头,身上沾着不少泥土,彼此扯着嗓子话家常。
看到九和谢钰,大家对视一眼,彼此都带着揶揄。
许是采到不少草药,能换取很多银钱,九开心得像个傻孩子,根本没注意到村民们的眼神。
直到她跟谢钰走远,这些人才聚在一起议论纷纷。
“哎哟喂,孤男寡女这么亲密,真是刺眼睛。”
“九快要及笄了吧?啧啧啧,她这样以后怕是更嫁不出去了。”
“命邪长得又跟妖精似的,谁敢娶她啊,也不怕头上绿得发光。”
回到家,太阳也快没影。
九接过背篓放在墙角,又给谢钰泡了杯金银花茶消暑,“你先歇会,我去做饭。”
没出多少力,却被伺候得像祖宗一样的谢钰:“……”
他握拳轻咳,“如果九姑娘不嫌弃,生可以做晚饭。”
九吃惊地望着他,在她印象里,村里的男人无论成亲与否,都不会进厨房做饭,好像对他们而言,这是一件很丢脸的事。
她不吭声,谢钰转身进灶屋,开始有条不紊的生火煮饭。
九在门口看了会,最后去做别的事。
两人忙碌完吃了饭,谢钰又教九识字,家里没纸笔,但有烧的柴灰,在院子里写,借着月光倒是能看清。
九跟着谢钰写字,别人写的字颇有文人风骨,她倒好,写得跟只蛆在地上蠕动似的,简直没眼见人。
虽然写字不好看,但好在她记性极好,谢钰只要一遍,她都能记住。
*
翌日清,天边呈现出深蓝,隐隐透着白。九整理好草药,和谢钰一人背了一篓,徒步前往镇上。
路边的野草长得茂盛,清的露珠在叶间滚动,随即“啪嗒”一声落在地上,浸入泥里。
今天镇上赶集,不少村民都带着自家孩出门,九没跟他们走在一起,而是专心听谢钰跟她讲各种奇人异事。
来到镇上,太阳已经高高挂起,热得人直冒汗。九带着谢钰去茶棚喝了碗凉茶,算坐着歇会。
旁边的方桌上聚着几个男人,正兴奋的讨论着。
“诶,你们听了吗?咱清河县来了个大官,是当朝巡抚呢!”
“这事我知道,听那巡抚大人一来这,就把周志伟给革职查办了。”
“那等脑满肠肥的昏官,有这下场也是他活该!”
“不止如此呢,他那嚣张的老娘,为非作歹的亲侄儿,以及跟他狼狈为奸的师爷,全都逃不了惩戒。”
“你这话,莫不是有什么道消息?”
“这还需要什么道消息?昨儿个下午就贴出告示了,巡抚大人今天要将这些人全部行以虿盆。”
“虿盆是什么东西?”
“这我哪清楚,应该是一种酷刑吧。”
“酷刑?”
“反正待会我们也无事可做,去看看热闹不就知道了。”
九听到他们的谈话,突然想起谢钰先前的,她压低声音对谢钰:“我们待会也去看看吧。”
“那可是酷刑,你不怕吗?”谢钰问。
九对新奇的东西总是充满好奇,拍着胸脯认真:“不怕!”
谢钰端着茶盏,轻抿了口,闻言,嘴角微扬,轻轻“嗯”了声,“那便去看看吧。”
歇息完,九把采来的草药拿去药铺,药铺的掌柜检查完,按照以往交易的价格给了银钱。
九揣好银钱,笑得甜美,“谢谢陈叔!”
“别客气。”九阿爷在世时,就经常采草药拿到药铺换银钱,可以陈叔是看着九长大的。
他瞧了眼九身边年轻俊美的谢钰,好奇道:“九,这位是?”
“噢,他是……”九突然顿住,挠挠头,不知道该怎么跟陈叔介绍。
谢钰拱手作揖,礼貌谦和:“生谢钰,见过陈叔。”
陈叔见他谈吐举止不像普通人,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转,“你跟九……”
“普通朋友。”
“噢噢,原来如此。”
陈叔跟两个辈聊了会就去忙了,从药铺出来,九发现不少人朝一个地方涌去,她想起周志伟他们要行刑,于是带着谢钰紧跟众人。
清河县有个刑场,以往犯了罪被判刑的人都在这行刑。
但今天有意思的是,刑场旁挖了很大的圆坑,也不知道做什么用。
九混在人群里,看到刑场上坐着一个年轻男人,相貌堂堂,神情冷冽,看着就不好相与。
旁边的媳妇捂着嘴与同伴:“看见没,那位气宇轩昂的年轻男子就是当朝巡抚。”
“乖乖,生得也太好看了。”
“那可不。”
九看了孟江扬几眼,又扭头瞧了瞧谢钰,谢钰低头凝视她,浅笑道:“怎么了?”
偷看被捉,九磕磕绊绊道:“没……没事。”
却是在心下徘腹,她觉得谢钰要比那个巡抚大人好看。
看来每个人的眼光确实不同。
待到行刑时分,侍卫压着周志伟等人进入刑场,这时,有人提着菜篮,把里面的烂菜烂果全都砸在周家人身上。
“狗官,去死吧!”
“老不死的,活该你有今天。”
“苍天有眼,终于让周猎户这个杀人凶手遭到报应。”
“我家闺女在天之灵也能瞑目了。”
不得不,周志伟等人在清河县作威作福多年,百姓早有怨言,这下报应来了,大伙心里可算舒坦了。
周志伟等人才过了一天多,就已经变得蓬头垢面,狼狈至极。
他们被人砸东西,嘴里却只能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
有个孩很好奇,蹲在地上仔细量他们,随即吓得脸色发白,竟直接哭出声:“好可怕,他……他们的舌头没了。”
人群里一片哗然,孟江扬看了眼旁边的漏斗,对随从高成使了个眼色。
高成站出来宣布罪行:“县令周志伟及师爷因私谋害无辜者性命,其罪不可饶恕。”
“周氏同其长孙欲逼人成亲,根据武朝律法,其罪同贩卖并论,无论轻重,一律行虿盆。”
九记性好,高成的话让她立马想到谢钰当初的,心里不由得升起敬佩。
谢钰长得好看又满腹经纶,还熟读武朝律法,真厉害。
顶着九钦佩的眼神,谢钰面不改色,身为上位者,他见过很多人,从每个人的眼里,他都能大致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这个生活在清河村的农女,心思太过单纯。
见她目光如炬的盯着自己,谢钰终是忍不住提醒:“开始行刑了。”
九连忙回头,只见数名侍卫提着裹着黑布的大笼子,然后往圆坑里倒东西。
密密麻麻的细蛇彼此缠绕,拧成麻绳结,看得人头皮发麻。
夏季蛇鼠盛行,九会些医术,也认出那些蛇的种类千奇百怪,有毒的没毒的都混在一起。
她隐隐猜到,悄悄拉了拉谢钰的袖子,谢钰垂眸望着她,嗓音清润温和:“怎么了?”
“谢钰,虿盆这种酷刑,是不是要把活人丢进蛇窟?”
“嗯。”谢钰扫了周志伟等人一眼,眼神平静无波。
圆坑里全是细密的蛇,周志伟他们被侍卫扒了鞋袜直接丢进坑里。
不少人都不忍心看,觉得这种酷刑过于残忍,九听到坑里传来窸窸窣窣,呜呜咽咽的声音,只觉得浑身泛起鸡皮疙瘩。
她搓了搓手臂,抬头看着谢钰,“我们走吧。”
九的个子不矮,但跟谢钰比起来,才刚刚抵到他胸口的位置,此时她昂头望着他,璀璨的阳光洒下,像是在她眼里落了星辰。
谢钰从没见过这么干净的眼睛。
两人转身离开,周志伟等人被丢进蛇窟受尽折磨,想要活下来根本不可能。
眼看时辰还早,九今天拿到银钱,算去买些笔墨纸砚拿回家读书识字,却被谢钰拉住了。
“何必费钱,待会回去,我寻些沙砾堆在院中就可以用来练字。”
九想了想自己那蛆扭似的字,第一想法就是谢钰好像还挺会持家过日子。
果然腹有诗书的人,各方面就是优秀。
“家里没有给你换洗的衣裳,不如我给你买几套吧?”谢钰借着九收留他养伤这个由头,拒绝收取束脩。这件事九一直记住心上,总担心自己亏欠别人。
谢·吃她的、住她的、用她的、花她的·钰:“……”
九带谢钰去布料铺,店内有不少人,人手不够,也没人过来招呼他们。
九还没给男子买过衣裳,她盯着谢钰上下量,又伸手比划几下,估摸着尺寸选了几套。
“你觉得这些怎么样?”
谢钰看了眼,衣料远比不上他之前穿的,但他并不挑,浅笑道:“很好。”
闻言,九鼓起脸,又突然觉得这些衣服上的绣纹配不上谢钰。
一时间九有些手痒,让谢钰去试衣服的同时,她去选了些布,算回家亲自做衣裳。
在布行花了些时间,两人拎着东西,又去集市买了肉油米面等食材,然后才坐着牛车回清河村。
赶集回村的路上有不少村民,看到九买了很多东西,眼馋得很。
有个长得尖嘴猴腮的男人,大着胆子凑上去,不怀好意的问:“九,你这是捡到金子了?买这么多东西。”
九虽然知道挣钱不易,但这些年她靠着自己的双手已经攒下不少银钱,在生活上也从未克扣自己,听到旁人这话,她挠挠头,用很平常的语气问:“多吗?”
那人被九的话噎住,一时间不知道该什么。他还想继续套话,视线突然与谢钰相撞,对方淡漠的看了他一眼,那种如同鹰隼般的眼神,让他心里没由来发怵。
回到家,谢钰帮着九搬东西,想到她对人毫无戒备的样子,提醒道:“九姑娘,你莫怪我多嘴,以后出门在外,对人还是多留个心眼吧。”
正在泡金银花茶的九,听到这话先是“啊”了声,随即捧着陶瓷杯递给谢钰。
她笑得眉眼弯弯,连带着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知道了,谢谢。”
谢钰喝着消暑的金银花茶,轻轻“嗯”了声,随即道:“趁着时辰还早,我先去弄些沙砾回来。”
“好,你去吧,那我去做饭。”
谢钰带着装沙的工具离开,此时正值太阳最烈的时候,务农赶集的人都回到家,村子里升起聊聊炊烟,田野间的狗吠也都消失了。
他用铲子把沙装上,身后突然传来孟江扬的声音:“太师,您吩咐的事,下官已经办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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