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复杂的情绪像是被细的针戳破，瞬间泄得一干二净。

    九有些哭笑不得，她的眼睛又没瞎，都看见了。

    谢钰见她嘴角微扬，露出浅浅的梨涡，心里莫名松了口气。

    九拿出随身的锦帕，把谢钰藏在身后染血的手拿出来，低头给他仔细擦拭。

    确保每根手指都干干净净的。

    她：“我相信你不是滥杀无辜的人。”

    谢钰垂眸望着站在面前的九，她刚好抵到自己胸口的位置，娇娇的一个姑娘，对他展现出绝对的信任。

    谢钰不由得回顾这些日子以来的相处，无论他做什么，九到最后都会相信他。

    另一边，陆徵跟温如渠也下了马车，他们站在人群中看到这一幕。

    温如渠眼里带着温柔，“九和谢钰挺般配的。”

    这话是给陆徵听的。

    陆徵佯装没听懂，笑道：“九和太师不是兄妹吗？”

    “他们又不是亲兄妹。”温如渠扭头看着陆徵，“既无血缘，又不在同一个族谱上，当不得真。”

    温如渠这番话，听着隐隐有敲的意味。毕竟是做生意的老狐狸，能管理偌大的温家，没点眼力和手段怎么可能？

    陆徵也是个心思敏锐的人，在之前的相处中，温如渠待他也还正常，不会无缘无故这番话。

    而现在……

    陆徵细想之下，便明白是他先前在马车上，故意的那些话引起温如渠的察觉。

    百姓很快被疏散开，太师府门前又恢复寂静。

    九拉着谢钰的手走到温如渠面前，笑道：“娘，我们快进去吧。”

    “好。”温如渠笑得温婉优雅，没有方才的样子。

    谢钰看向陆徵，他为什么会在这，不用想就知道。

    陆徵对谢钰颔首浅笑，人畜无害。

    九本想去挽着温如渠，刚跨出半步就被谢钰拉住。

    看着扣入指缝的五指，九一时间有些心悸，她压下那点情绪，抬头迷茫的望着谢钰。

    谢钰轻轻摇了摇两人十指相扣的手，半开玩笑道：“怎么？有了温姨就忘了哥哥？”

    温如渠笑着趣：“这就醋了？”

    谢钰不可置否。

    最后，九一手挽着温如渠，一手和谢钰掌心相握，他们三凑到一起，仿佛就是女儿女婿陪着家里的长辈。

    九侧头回望陆徵，笑道：“陆徵，你还愣着干嘛？快跟上。”

    陆徵神情不显，合拢的折扇敲着掌心，嘴角挑着若有似无的笑，听到九的声音，他应了声：“知道了。”

    视线一转，忽然与谢钰对上。

    后者看他的眼神冷冷清清，似乎并不怎么待见他。

    太师府到处张灯结彩，府前还挂着红灯笼，还没到晚上就洋溢着迎新年的喜悦气氛。

    过了会，肖家的人也来了。

    偌大的太师府有老有少，热闹非凡。谢钰这些年来已经习惯独处，一时间还有些不适应，九见他束手束脚，抿唇忍笑，挪到他身边，把红纸与剪刀塞给他。

    谢钰迷茫的看着她。

    “会剪纸吗？”九问。

    在朝堂上运筹帷幄的太师摇摇头，他扫了眼其他人，发现他们都会，谢钰这下更窘迫了。

    九低声笑着了句“真笨”，然后手把手教谢钰该怎么剪纸。

    肖梁边剪纸边瞧九那边，看到这一幕更伤心了。

    “早知道我也自己不会。”

    肖时雨看了眼他手中精致的剪纸，又看了看自己的，简直不能入眼。

    她连忙藏起来，“大哥，太师是真不会，而你装不出来。”

    肖梁叹了口气。

    陆徵剪了些玩意儿，在这和谐又温暖的气氛里，他突然想到凤栖宫的谢衿，今天是除岁，可她却像孤家寡人似的待在偌大的宫殿。

    她仅存于世，唯一的亲人也都忘了她。

    陆徵垂眸，拿起一张崭新的红纸，剪了枝桃花。

    入夜。

    太师府挂上烛灯，婢女布好宴席，桌上珍馐应有尽有。

    肖世安清醒的日子越来越多，今晚高兴，他没忍住喝了杯酒，惹得坐在他身边的肖勇着急极了，“您少喝点，身子还没康复呢。”

    “哎呦，你怎么这么啰嗦。”肖世安对这个长孙格外嫌弃，他扭头看向九，乐呵呵道：“早知道就让九坐这了，省得你在这扫我的兴。”

    肖勇：“……”

    九笑道：“浅尝辄止，不碍事。”

    宴席上备的酒都不烈，稍有酒量的人都不会醉。

    “欸，还是九话符合我的心意。”肖世安趁肖勇不注意，又喝了杯酒。他忽然瞥见陆徵在看九，笑道：“陆徵，你盯着老夫的孙女做什么？该不会喜欢她吧？”

    话落，热闹的气氛顿时一僵。

    九心里顿时咯噔。

    谢钰抬眸望着陆徵，眼里带着冷意。

    陆徵勾唇一笑，那双桃花眼显得格外多情，他本就是风流倜傥的长相，可神情一旦专注起来，便会给人深情的错觉。

    他佯装没有看到谢钰冷冽的眼神，对肖世安笑道：“老太爷莫要趣。”

    最后还是温如渠转移话题，重新把气氛带起来，但细察之下会发现远不如最初那般自然。

    九也没想到话题会引到自己身上，事后连忙喝了几杯酒压惊。

    谢钰坐在她身边，见她接连喝了六七杯，抬手摁住九的手腕，垂眸意味不明的盯着她，“怎么突然喝这么多？”是因为陆徵吗？

    这句话，谢钰没敢问。

    “嗯？”九眼神迷茫的看着他，带着几分浅浅的醉意，她酒量不好，很容易醉。

    “别喝了。”谢钰拿走她的酒杯。

    九还想伸手去够，“这酒好喝，我还想……”

    话未完，她的声音已经咽回去，那双纯粹的眸子带着点湿意，震惊的看着谢钰仰头饮下她杯中的酒。

    全程，他的眼神都落在她身上。

    九的脸有些烧，目光不敢跟他对视，她连忙移到酒杯杯沿，脑袋嗡嗡作响。

    再之后，九没有喝酒，但也没怎么话，全程安静的吃饭。

    谢钰的心思也没在这上面，一顿晚宴下来都在想九是不是因为陆徵而借酒消愁。

    *

    用完夜宴，肖世安年纪大了，身子骨不比以前，所以早早就去歇着，而肖勇人到中年，跟这群年轻待在一起也不自在，于是也走了。

    温如渠跟哪个年龄段的人都能交道，很快就和肖家两兄妹熟悉。

    大家一起守岁，准备辞旧迎新。

    九在夜宴上喝了几杯酒后，脸颊一直红彤彤的。谢钰让人熬了醒酒汤，用勺子搅凉些，亲自喂到她嘴边。

    “酒量浅就别碰酒，快点把醒酒汤喝了，免得明早起来头疼。”

    九见其他人都在玩烟花，她微眯着眼，推开味道醇厚的醒酒汤，摇头道：“不想喝，想玩。”

    “……”谢钰见她眼尾带红，话都沾着酒气，他叹了口气，继续哄人：“乖，听话，喝了再玩。”

    距离新岁还有不到半柱香的功夫，九酒劲上来，无论谢钰怎么哄，她就是不肯喝。

    反而还拉着他一起去放烟花。

    九站都站不稳，身子摇摇晃晃，谢钰盯着她，就怕她头朝地往雪地里栽。

    京城各家都开始放烟火，漆黑的夜空一片璀璨，不远处传来肖时雨咋咋呼呼的声音。

    “大哥，你倒是点啊，快点火啊！”

    “别催，我我我……”

    “啧，梁啊，要不温姨过来帮你？”

    “陆徵，你躲开点，待会我大哥会拉你跟他一起倒霉。”

    “啊啊啊，着了！”

    “你别扔啊！”

    院子里几人闹腾得厉害，陆徵跟他们玩闹了会，扭头望向九那边，谢钰寸步不离的守在她身边，根本不给其他人靠近的机会。

    温如渠拿着一根烟火棒塞到陆徵手里，用手中已燃的去点燃他的，“看什么呢？快来一起玩。”

    她拿在手中甩来甩去，舞出好看花样。

    九也点了根烟花棒，这是她第一次玩，觉得特别新颖，眼睛都不由得亮了几分，谢钰早就过了爱玩的年纪，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她。

    “哥哥。”九咻地抬眸，突然用严肃的眼神看着谢钰。

    谢钰盯着她，“怎么了？”

    “你今晚有心事对不对？”九蓦地破脸上的严肃，笑得扬起梨涡，用带着醉意的语气：“我感受到了。”

    尤其是她喝了好几杯酒后，他就不对劲了。

    谢钰拿掉她手中快要燃尽的烟花棒，怕她来不及扔而伤到自己。

    “为什么喝那么多酒？”肖时雨他们在那边玩，这里只有他们两个。

    九笑嘻嘻的坦白：“压惊呀。”

    “……”谢钰纠结了一晚上的问题，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压惊？”

    “对啊。”

    九点点头，脚步踉跄。谢钰伸手扶着她，借着万千璀璨灯火，他发现她现在真的是醉得不轻。

    九趴在他怀里，微眯着眼哼唧道：“得亏陆徵没有顺着爷爷的话下去，否则就不好收场了。”

    “所以你是被吓着了？”

    “嗯……”

    谢钰闻着她身上传来的酒香，“那你喜欢陆徵吗？”

    “嗯？”九从他怀里抬起头，皱着眉反问：“为什么要喜欢他？我把他当朋友啊。”

    确切的答复让谢钰的心思活络起来，他垂眸盯着九微湿的眼睛，忍不住用指腹摩挲她发红的眼尾。

    有些烫。

    “那你喜欢谁？”

    谢钰的指腹冰冰凉凉，能缓解眼尾的灼热。

    九的脸上带着愉悦，一把搂住他的腰，用脸颊蹭了蹭谢钰的胸膛。

    她甜丝丝的：“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