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局中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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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钰身死的消息没能瞒住,很快传遍整个武朝,朝堂之上群臣震惊。

    最让人痛快的莫过于那些痛恨谢钰的人,谢衿坐在珠帘后,脸上越加容光焕发。

    她道:“太师为国殉葬,实乃忠良,待他的尸首被运回京城,当以风光厚葬!”

    “而如今更重要的是驱逐尤厥大军,以护我武朝山河无恙,望诸位臣子放下彼此芥蒂,切莫在这个时候内乱,让尤厥钻了空子!”

    谢衿当然知道这些朝臣中有的包藏祸心,谢钰一死,那些人必将急着争权夺利。

    她好不容易设计弄死谢钰,他所拥有的一切都应该是她的。

    这些人若胆敢趁机从她手中夺权,那她也不介意一并杀了。

    挡她者死!

    *

    武朝的百姓,本就因为尤厥进攻而人心惶惶,现在谢钰死了,于他们而言造成的恐慌更甚。

    温如渠来太师府探望九,看到门外站着不少人。她走过去问:“九还是不愿意见任何人吗?”

    其他人皆是叹气,这种情况已经持续很多天了,九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鲜少吃喝,更别提见外人。

    肖时雨的视线扫了一圈,“陆徵呢?这个时候他怎么不来劝劝姑姑?”

    秋纹:“陆公子前段时间有事离京了,这会根本不在京城。”

    肖家老爷子杵着拐杖,叹气道:“希望那丫头能想开,别做什么傻事才好。”

    “吱呀。”

    房门被人从里面开,站在外面的一干人抬头望去。

    九穿着素色的衣裙,整个人消瘦得厉害,她的眼睛有些红肿,脸上的泪痕还未擦干。

    那双莹莹眸子里再也没有光。

    “九。”温如渠快步走到她身边,揽着她的肩膀,以无声的姿态给她安抚。

    看着其他人面露担忧,九开口道:“我没事,害你们担心了。”

    许久没有话,又似乎是哭久了,她的嗓音很粗哑。

    肖世安放心了,“没事就好,丫头,人死不能复生,节哀。”

    肖时雨走过去抱住她的手臂,用袖子给她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姑姑,别伤心了。”

    尸首被送回京的那天,城门官道两侧挤满了百姓。

    厚重漆黑金棺被运回来,九没有站稳,身子微微摇晃,幸亏被身边的檀云和秋纹扶住。

    她一步步走过去,步子有些缓慢,似乎正在接受这个事实。

    现在基本上所有人都知道,太师谢钰的府上住着一位姑娘。

    九站在棺木旁,看着躺在里面没有生息的男人,她指尖颤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敢伸手去触碰他冰凉的尸体。

    谢钰……

    她不敢再看一眼,唯恐眼里流露出化不开的悲哀。

    九收回手,“送回太师府吧。”

    灵堂已经布置好,十六人合力抬着金丝楠木棺送至堂厅安置,屋外挂的白灯笼被风吹得摇摇晃晃,屋内棺木两侧放着纸扎,正堂前置有香烛牌位。

    不少人都来祭拜谢钰,其中有真心实意的,但也不乏有来探虚实的,而这部分人在看到谢钰真的死了后,心里纷纷松了口气。

    任谁也没料到,权倾朝野的太师,最后会在不到三十岁的年纪就死了。

    太师府还有周管家等人帮衬着,九不需要去跟这些人交道。

    她跪坐在蒲团上,将分开的纸钱放入火盆,跳跃的火光带着暖意照在她身上,但九的周围依旧透着冷。

    来往祭拜的人由多变少,直到夜幕降临,晚上需要有人守着棺木。

    周管家见九已经在这跪了好几个时辰,他劝道:“姑娘,您先去歇着吧,这有我守着。”

    一旁的秋纹和檀云也都在劝她,毕竟就算是铁的身体也经不住这样折腾。

    九道:“第一夜暂且由我守吧,你们今天也累了,都回屋休息吧。”

    她的语气轻缓舒柔,但却不容反驳。

    众人无奈,也只好退下。

    寂静的灵堂顷刻间只剩九,她将手中的纸钱尽数放入盆中,单手撑着地面想站起来,结果跪久了,膝盖又痛又麻,眼见要摔倒在地,九赶紧扶着棺木稳住身子。

    她拖着一瘸一拐的腿,慢吞吞的挪到谢钰那边。

    他安详的躺在里面,不会再睁开那双深邃的眸子,更不会用温柔包容的目光凝视她,也不会再轻声细语,耐着性子哄她。

    至阿爷去世后,九便很少哭,因为她知道,世上再也没有人会因为她一哭,便跑来哄她。

    直到遇到谢钰,她才重新拥有了任性的勇气。可是现在,她所拥有的美好再次消失。

    清河村的人都她是克父克母的丧门星,棺材女,如今看来她真是糟糕透了。

    九越想心里越难受,鼻尖发酸,终是没忍住趴到谢钰身上,用纤细的胳膊抱着他的脖颈,埋在他颈窝痛哭。

    火盆里的纸钱烧得极旺,跳跃的火光配着灵堂外吹的风,任谁都觉得瘆得慌。

    这时灵堂外传来脚步声,谢衿让明宛守在外面,她跨过门槛走进去,看到九趴在棺木那呜呜咽咽,看样子难过极了。

    她环顾这座灵堂,最后目光落到九身上,“哭够了吗?”

    陌生的声音传到耳里,九止住哭声,扭头望向站在屋内的谢衿,她身穿朱红衣裙,浑身透着上位者的气势。

    谢衿道:“哀家是来祭拜他的,你先暂时出去。”

    自称哀家,九立马知道她是谁,谢钰同父异母的妹妹,武朝史上最年轻的太后。

    九犹豫了会,还是应了她的要求离开灵堂,候在外面的明宛立马将门合上,伸手做请:“这位姑娘,太后娘娘有话要单独对太师,还请你再走远些。”

    *

    灵堂里。

    谢衿踢了踢已经没有火光的火盆,不少灰黑的纸钱碎末飘出来,险些弄脏她的鞋面。

    她嘴角啐着笑,踱步走到棺木前,垂眸量躺在里面,已经没有生息的谢钰。

    距离谢钰身死到尸首运回京城,统共花了十天,如今正值四月初,天虽不炎热,但气候总归有些闷。

    谢衿伸手捏住谢钰的下颔,微微往下扒拉,便瞧见他嘴里含有玉蝉。

    在武朝,高官权宦或皇室贵族死后,皆要嘴含玉蝉,这样便可防止尸体不腐。

    她收回手,拿出锦帕擦了擦手指,自顾自跟死人话:“谢钰,你若早知道自己有今天的下场,当初会不会后悔没有跟我站在一条船上?”

    归根究底,她和谢钰的仇皆起源于那场大婚。

    谢衿年少时深爱姜祁,可谢钰作为兄长,明知道自己的妹妹喜欢他的好兄弟,但他最后还是选择为姜祁和纪云妍主持大婚。

    她当初跪在雨夜里求谢钰,求他不要撮合姜祁和纪云妍,求他帮帮她。

    可他呢,他是怎么的。

    他感情的事强求不得,还什么姜祁根本不喜欢她?

    呵,姜祁怎么会不喜欢她?他若不喜欢,怎么会多次救她,又怎么会对她好呢?

    都是谢钰毁了她的幸福!

    谢衿擦完手指,便把锦帕丢了,她在灵堂里走来走去,看到那些诡异的纸扎,阴森森的白幡,并不觉得害怕,反而还觉得痛快。

    “真好,真好。”谢衿着着就笑了,眼里带着疯癫,“我杀了所有对不起我,跟我作对的人。”

    “纪云妍抢走姜祁,我便让她带着还没出生的孩子一起死于难产。”

    “姜祁被纪云妍迷惑,是他对不起我,我给过他机会,他不珍惜,所以我杀了他。”

    “后宫里那些捧高踩低的人,我也挨个收拾了。”

    “到最后我杀了你!”谢衿的十指扣着棺木边缘,眼神狰狞的盯着谢钰,“哀家才是最终的赢家!”

    如今大局已定,从今往后整个武朝都是她的了!

    谢衿在灵堂待了一炷香的时间便走了,九回去后查看四周,一切如初,并无大碍。

    *

    确定谢钰身死,谢衿派人给陆徵递消息,让他尽快安排人手将火铳运往边境用以抵抗尤厥。

    同时,她还借皇帝赵齐真的名义,派了十万的支援大军。

    每天都有人来太师府祭拜谢钰,七日后便是入葬时间。

    清,金黄的光束透过高大的树木枝丫,在青石板上折射出斑驳的碎影。

    九这段时间消瘦得厉害,看着旁人合力抬着棺木走出太师府。

    府外是周管家安排的送葬队伍。

    肖时雨陪在九身边,见她眸色黯淡,浑身透着死气沉沉,张了张嘴想点什么,但旋即想到父亲和大哥的叮嘱,最后还是狠心咬咬牙,什么都没。

    哀乐响彻在京城的街道上,白幡被风吹得飘舞,随行送葬的人边走边洒冥币,朝着青徽山的方向而去。

    城墙之上,谢衿身穿绮丽罗裙,手臂挽着披帛,目视那渐行渐远的送葬队伍。

    半晌,她收回视线,搭着宫婢的手背,语气平淡:“回宫吧。”

    宫女弯腰低头,谨慎的搀扶她。

    这时,明宛急匆匆的登上城楼,快步跑到谢衿跟前,气喘吁吁道:“太后娘娘,大事不妙!”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谢衿淡漠的看着她,“发生什么事了?”

    明宛:“陆大人传来消息,运往边境的所有火铳全被肖梁带人截下来了。”

    “太……太师也并没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