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074 公主,该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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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日天气明媚, 随着瓜果成熟,市面的冷饮花样越发多了,再加上各府或储或买的冰块, 夏日似乎也没那般难过。

    各府宴会不少, 有人往公主府递邀帖却发现公主府大门紧闭, 公主府太大再加上无人走动,偌大的公主府显得幽静森冷。

    想来公主去别的地方避暑了, 毕竟城外山上就有行宫, 众人私下猜测。

    被私底下议论的端元公主确实在行宫,却不是为了避暑。

    行宫后方的寝殿内, 御医收回号脉的手,对一旁站着的侍女道:“将公主的手放回去罢。”

    “是。”满将帘外的手放回,碰上的那一瞬间, 她眸子瞬间红了:“御医,公主还在发热。”

    御医微叹口气, “时不时给公主换额上的棉帕。”完,他便提着药箱出了屋子。

    满将帘子掀开拿起棉帕, 才换不久的棉帕仿佛散发着热气, 她眨了眨眼,将眼中的泪水逼回去, 连忙换了帕子。

    换了之后,她便坐在脚踏边守着。

    因为发热, 床上的人只穿着一身浅色薄衣, 明明全身滚烫, 脸色却很苍白,短短两日,人似乎就瘦了一圈。

    满还记得那日公主因去赴约还挺高兴。可是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连跟着公主出门的醉夏也不知。

    正想着,床上的人动了动。

    “公主,公主你醒了?可是渴?”她连忙起身,趴在床边唤她。

    “满?”孟姝觉得自己浑身发烫,脑中一扯一扯的疼,“我怎么了?”

    这两日公主一直浑浑噩噩,即使出声也是声呢喃,见她认出自己,满眼中的泪再也控制不住落下,“公、公主,你中了毒……”

    中毒?

    孟姝脑中突然闪过几个画面,本就没有血色的面颊更加苍白。

    “我父、父皇……”才几个字,她便干咳起来,脑中阵阵发晕,空白一片。

    满正准备话,身后突然传来声音。

    “公主!”

    满连忙让出位置,她听出了是谁。

    霍朝已经快步走到了床边,他蹲在床边握住她的手,“公主,陛下无碍,你……”

    他的话还话,掌心的手便抽了回去。

    “霍朝。”

    霍朝抬头望去,对上她的双眼,那双眼带着雾气,眼神恍惚却又透露着熟悉的冷漠。

    “我还没死?”

    霍朝心中一滞,咬牙道:“你不会死。”然而床上的人却昏睡过去。

    此刻的偏殿,御医也在谈论她的病情。

    “鸠毒太烈,幸好公主中毒不深。可这余毒已清,公主却仍旧高热不退,老臣实在是没了法子。”

    御医被一道视线盯着,额上不禁冒出了冷汗。

    “没法子?只是高热就没法子,你这御医是做还是不做了!”

    “陛下喜怒。”御医跪在了地上,“臣有猜测,却不知该不该讲。”

    围椅上坐着的人不是对外宣称南下的当今陛下还能是谁。

    孟琰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你该不该讲?”

    御医抬手抹去额上的密汗,道:“老臣看公主像是存了死志,因此才高热不退。”人若是想活,扛过去了慢慢就能将身子养回来,可这人没了求生的意志,自我放逐,即便是一点病也会越来越体弱。

    但端元公主不该啊!

    孟琰闻言,眸中晦暗不明,不知过去多久,他轻咳一声道:“罢了,近两日辛苦你了,回府好好歇息。”

    “可是公主她……”

    “自有旁人。”

    “是,陛下。”御医行礼告退。

    殿内变得安静下来。

    孟琰揉了揉眉间,看向某个方向。

    傅明月被关在那里。

    他的眼神渐冷,浮现几分狠戾。

    不到一刻钟,雾隐大师到了偏殿。

    “陛下。”

    孟琰将太医的话告诉他。

    雾隐并不意外,沉默片刻后道:“陛下,拖不得了。”

    “好,按你的做。”

    ……

    “砰砰砰……”

    “砰砰砰……”

    敲木鱼的声音在殿中响起,床架前摆着蒲团,雾隐大师正团坐于上。殿内除了木鱼声,还有他的诵经声。

    房内的方桌上摆着一鼎香炉,缕缕轻烟飘出,整个屋内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香气。

    床上的人不久前还时不时发出呢喃,此刻变得十分安静。

    公主的病症在旁人眼中或许是失心疯等癔病,可在他看来不过是弱者的反抗,因为无法应对,逼得自己生生割裂。

    当初他让其她几位陷入沉睡,如今却要将她们各自的记忆全部唤醒。

    只有主位接纳所有记忆,此病才有可能根治。

    “公主,该醒了。”

    “醒来吧。”

    “公主,能听见有人在唤你吗?快醒来。”

    雾隐大师不厌其烦地重复着这几句话。

    不知道过去多久,床上的人手动了动。

    “我、我睁不开眼睛……”

    “再试一下,能睁开吗?”

    “可以。”

    “你看见什么了?”

    “太黑了,看不见,只听见有水声。”

    敲木鱼的手微微一顿,雾隐继续开口:“水声?你仔细看看在哪儿。”

    “河边,在河边,那边好像有个人。”

    “走过去看看,认识她吗?”

    “看不清,我看不清,她她在等人。”

    “她在等谁?”

    “霍朝,她她在等霍朝……”

    雾隐:“太晚了,你让她回家,霍朝在等她。”

    “她不愿意,她霍朝和她约好了在那里见面。”

    雾隐敲了木鱼三下,随后霍朝不知从哪个角落走出来,他表情严肃,略显狭长的眼尾泛着红晕,似乎在忍着什么。

    “霍朝来了,你让她听听声音。”

    霍朝从未觉得这般难以开口,他闭了闭眼,声音微颤:“公主,我是霍朝。”

    床上的人不安地动了动,没有血色的嘴唇无声地了几句话,声音太听不清。

    “公主,让她别等了。”

    “她、她哭了。问你为什么不守约定?”

    “他太蠢弄错日子,前一天在河边等了一夜,没等到她。”其实这件事两人早已经清,现下看来,对公主的病情仍有影响。

    “公主,你让她回宫,告诉她霍朝会去找她。”

    霍朝还想开口,雾隐大师抬手示意他别开口。

    雾隐:“公主,你愿意让她回宫吗?”

    仿佛过去了许久,实际不过敲木鱼两下。

    “好。”那声音虽微弱却坚定。

    雾隐松了口气,才抬头便觉身侧传来一阵风。

    霍朝已经走到床边,他低身看向床上的人,她已经醒了。

    孟姝眨了眨眼睛,觉得眼睛有些涩,“霍朝。”

    “我在。”

    脑中的记忆从模糊变得清晰,似乎才刚刚发生,让她一时分不清今昔何时。

    “我在这儿。”霍朝又重复了一遍。

    不知为何,孟姝一瞬间有了落泪的冲动,她抿唇笑了笑:“我看见了。”

    话落,她脸色一变,“我父、父皇怎么样了?”

    “陛下没事,好着呢。”

    孟姝却再忍不住眼泪:“给父皇下毒的是我。”这世父皇无碍,可上一世父皇却……

    想到此,她情绪难免激动,最后难受得干咳起来。

    霍朝:“公主!”他连忙将她扶起身,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手则拍着她的后背。

    雾隐出声:“陛下知道是你,他一直知道,而他从未怪过你。”

    孟姝坐起身才看见屋内还有旁人,却并不惊讶,“雾隐大师。”

    “是我。”雾隐:“公主可有什么想问的?”

    “想问的太多,不知先问什么,大师何不将能的都告诉我?”因为身体虚弱,只这几句话她便觉得乏力,鼻尖甚至冒出了细汗。

    雾隐:“……”倒是没想道她会这么。

    霍朝有些担心地出声:“公主。”

    孟姝不知离上次有记忆过去了多久,只觉得自己似乎睡了很久。

    见身侧的人担心地看着自己,她抓了抓他的衣袖:“放心。”

    雾隐索性将她的病症告诉她,他有私心,作为医者得让患者信任他。

    饶是有心理准备,孟姝听完后仍旧震惊无比,可回想自己先前的怪异,又能通了。

    孟姝:“我最开始还以为自己被哪个孤魂野鬼上了身。”

    霍朝听她这么,摸了摸她的头。

    孟姝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凝重,想来她没有记忆的这段日子又发生了什么。

    孟姝看向雾隐大师,撑着身子在床榻上对他行了个大礼,“大师会治好我,对吗?”

    雾隐拨动着手中的佛珠,回她:“自当尽力。”

    ……

    或许是雾隐大师先前的医治起了作用,孟姝仍觉身子乏力,但精神好了许多。

    醒过来自是好,要是不被灌两碗汤药就更好了。

    她模糊记得自己现在这样是因为中毒,不由联想到前世的死因。

    不过心中虽有猜测,她却没有追问,而是兴奋于马上就能见父皇了。

    之前的记忆还停留在父皇中毒,那时还是正月,如今已经是盛夏。

    她才知道原来父皇也在别院,听,他准备来看她。

    孟姝拒了,该她去见父皇。

    见面前,她简单收拾了下,因为脸色实在不好,直接去见父皇怕是会让他觉得自己命不久矣。

    穿好外衫,孟姝的额间已经布满密密麻麻的细汗,呼吸也急促起来。

    一旁伺候的满扶着她的手臂,“公主,还是让陛下过来……”

    孟姝无声拒绝。

    她对着镜子顺了顺发髻,“走吧。”

    才出内殿就见到了霍朝,他背对着内殿看着殿外,身影颀长,手中拿着一顶与他格格不如的粉纱帏帽。

    孟姝还未出声他就转过身,朝她走过来。

    她看着他手里,“给我的?”

    霍朝将帷帽给她带上,“山里凉,有风。”话落,他整了整纱帘,将她整个人都挡在纱后。

    孟姝抬手将纱拨开一丝缝,露出一双含笑的眼睛:“还是霍侯爷想得周到。”

    话才落下,她只觉脚下一轻被人抱了起来。

    “哎,你这是——”

    “你身子还未恢复,不宜劳累。”

    孟姝:“……”行吧。

    ……

    这一路孟姝几乎没有感受到任何颠簸,伴着霍朝的一声“快到了”,她的心突然跳得极快。

    过了连廊后,孟姝隔着纱帘隐约看见大门的影子。

    “放我下来,我自己走进去。”

    霍朝脚步停住,将她放下。

    下一刻,殿内就有人出来了。

    陈公公脚步匆匆,见着孟姝脸上露出笑容,“公主来了!”

    孟姝摘掉头上的帷幕,他连忙上前接过去,“陛下在中殿书房,公主快快进去吧。”话落,他朝霍朝使了一个眼色。

    这是让她一个人进去。

    孟姝:“那我先进去了。”

    她举步往里走,然而她的脚步却越来越重,犹如挂了千钧石头。

    转眼到了书房门前,她再也迈不出脚。

    “为何不进来?”屋内传来声音。

    孟姝睫羽一颤,埋头进屋。

    她没有看清屋内的人,只余光看见他的身影坐在书桌前,下一刻直接跪在地上。

    “儿、儿臣……”后面的话再不出口,因为只要想到那事,她只觉如鲠在喉。

    “父皇好些时日没同你话,你进来就跪着做什么?”

    “快起来,陪父皇话。”

    着,孟琰坐到了一旁的软塌上。

    “是,父皇。”

    孟姝起身坐在了他对面,却一直低着头。

    “怎么,不愿意看见父皇?”孟琰笑着开口。

    孟姝连忙摇头否认,父皇对她的态度同以前没有任何区别,然而越是如此,她越是难受。

    “那你为何不抬头?”

    孟姝逼着自己抬头看向他,然而才看一眼,她的眼里就落下泪来。

    记忆中的父皇姿容出众,气势非凡,然而此刻的他眉宇间却带着几分病气,威严减弱。

    她是罪魁祸首。

    “儿、儿臣罪该……”

    孟琰脸色一变:“闭嘴!将后面的话收回去。”

    孟姝咬着唇,忍着。

    “不怪你。”孟琰叹了口气,忍不住抬头摸了摸她的发顶,“从来都是父皇对不起你。”

    孟姝想要反驳,然而才两个字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流,泣不成声。

    “怎么比时候还爱哭了。”

    “快别哭了,你这是要父皇陪你哭?”

    孟姝再也忍不住抽噎着想要扑进他的怀里,父女险些阴阳相隔,情不自已。

    孟琰忙挡住她:“脏。”

    孟姝顿住,抬手抹了一把眼泪。

    只是泪水,她没有流鼻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