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078 旧事了结
夏日暴雨来得突然, 上一刻还阳光明媚,转眼乌云密布,风雨欲来。
待雨落下, 暑热跟着褪去。
林间草木被雨得噼啪作响, 雨水冲刷后的青苔更显青翠。
这场大雨下了一天一夜, 直至第二天才停下。
辰时刚过,两辆马车前后驶离行宫, 往都城的方向驶去。大雨后的道路很干净, 车轮滚过,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迹。
正此刻。
城中一座二进院中, 宋念儿用过朝食后,又被关进屋子里。
门口的侍卫待她进屋后重新将门锁上。
宋念儿麻木地进了屋,这么多日过去, 她仍旧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还记得那日,她娘告诉她要去见旧友, 结果娘亲才离开就有人闯进宅子将她绑走。
她被关进衣橱,后被灌下毒药险些丧命。
宋念儿这些日哭得眼睛红肿, 想到此刻境遇忍不住又落下泪来。
本以为今日同之前一样被囚在屋内, 除了填饱肚子的时候能出屋子透透气,结果才过一会儿, 门外响起声音。
有人开门!
宋念儿猛地站起身。
“你可以走了。”来人是穿着一身轻甲的侍卫,他面无表情地着话。
“我可以走了?”宋念儿又惊又喜, 连忙抹掉脸上的泪水, 面上还带着不可置信。
侍卫没有回答, 直接转身离开。
宋念儿见状忙跟了上去。
很快到了大宅门口,侍卫指着停着的马车:“上去!”
宋念儿这些日已经知道对方不是怜香惜玉的人,当即不再犹豫, 扶着车架爬上了马车。
她掀开车帘,里面空无一人:“我娘呢!我娘不在!”
侍卫:“你娘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宋念儿睁大双眼,眼前闪过一抹身影。
她还记得那日,她娘和人起了争执,不过她太过紧张根本没有注意两人为何起了争执,可是她记得那日灌她毒药的人!
好像是那位有封号的公主!
“不会的,怎么会呢。”宋念儿慌张不已,觉得是自己看错了,她转身就想跳下马车:“不行,我不能走,我要和我娘一起!”
侍卫冷声道:“也可以,你决定好了,我马上送你见你娘。”
他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明明是夏日,却让人觉得冰冷刺骨。
宋念儿的身体阵阵发抖,她忍住呜咽,红着眼进了马车。
马车朝着城外驶去,很快出了城。
出了城门,马车停住。
宋念儿的脸上一片冰凉,眼中无光地盯着车壁。
下一刻,帘子被揭开,掀开帘子的人一声惊呼:“姐!”
宋念儿一看竟是认识的人,手忙脚乱地出了马车,只见马车前围着的都是随行前来京都的下人。
“管家、嬷嬷!”宋念儿险些哭出来。
这些下人何尝不是一头雾水,一大一少主子不见踪影,大家早已惶恐不安,就连今日出城也是被赶出来的,就像是逃难一般。
傅升最先冷静下来,“姐,你这些日子去哪儿了?发生了什么?夫人呢?”
这么多问题,她一个也答不上来,宋念儿张了张嘴,“管家,我们回汨阳,回汨阳!”娘亲得罪贵人的事情不能让更多的人知道。
她要回汨阳!
“好!”傅升没有多问,连忙整理车队,没过多久,车队出发。
站在不远处的侍卫见他们离开,这才转过身。
而此刻的城楼上,傅明月看着越来越远的马车,眼泪再也忍不住流出来。
女儿从出生就被她捧在手心,呵护着长大,她不敢想象没有女儿在身边的日子。
“豆豆,那是你妹妹啊!”
“她还,没有我在身边该怎么办!我错了,你让我随她回汨阳吧,今后,我再也不来京都了。我离你远远的!”
傅明月离开行宫前终于得以梳洗,以前的衣裙被换下,现在穿上的是粗布衣裳。
她模样长得美,没了多余的装饰,反倒显得人更加清丽出尘。
孟姝:“你若是想让她陪着你,我马上让人将她留下。”
傅明月先是一喜,随后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当即向她扑去:“你好狠的心,好狠的心!”
霍朝见状将身侧的人护住,其实是他太过紧张,因为傅明月才抬起脚就被一旁的侍卫反手绞住手臂。
“将她送走吧。”
“是!”
傅明月直接被带走,想到今后再也见不到女儿,甚至连话也没能和女儿一句,只觉心如刀割。
“孟姝,你会……”可惜她话没完就被堵上嘴,侍卫直接拖着她离开。
霍朝看向孟姝,她皮肤白皙,气色虽然恢复了些,但是仍比不得以前。
“别难过。”他低声对她道。
“我不难过。”孟姝摇头,“一点也不。”
“那就好。”
“这会儿想来,我不愧是她生的。”孟姝笑了笑,“见她这样,我竟十分畅快。”
霍朝抬手就将她拥进自己怀里。
孟姝觉得他在可怜自己,“你不信?”她真的从来没有此刻畅快过。
“我信。”霍朝:“可是不妨碍我想抱你。”
孟姝在他怀里蹭了蹭,“我们回别宫吧。”
今日出门只同行宫的人了一声,具体为何事,还没有同父皇。
于是两人相携下了城楼,返回行宫。
待回到行宫,孟姝便去见了建安帝,告诉他自己做的事。
孟琰闻言,脸上并没有惊讶。
“此事既了结,你我父女二人便在行宫好好养病吧。”
孟姝闻言有些心塞。
“是,父皇。”
……
汨阳地处与昭平相邻的濮北郡。
因为宋念儿心急如焚,一行人赶得很急,除了因为天气太热正午休息,其他时候几乎都在赶路。
可惜她中毒不久,因为赶路太急直接病了,路上又多耽搁了几天,仅仅只是出昭平郡就花了近大半个月。
好在是顺利进入濮北。
濮北官道宽阔,宋念儿自觉身体好了许多,便让车队加快赶路。
傅升拗不过她,只得让马夫加快速度。
又是半月过去,一行人离汨阳越来越近,眼见着快到家,宋念儿激动之余,直接晕了过去。
再醒过来已经是身处宋家闺房之中。
“我……我到家了?”宋念儿着控制不住干咳起来。
丫鬟见状,连忙喂她喝水。
宋念儿捧着喝了几口,这才觉得活了过来,“我爹呢?我要去见我爹!”
“姐,你才刚刚醒过来,再好好休息一下吧!”
宋念儿摇头,直接起身穿鞋,结果鞋才穿好,外边就有人进来了。
宋父:“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
宋宁和许久不见女儿,如今见面只剩恼怒。可他长相文雅,气质温和,即便眉间有恼意,也看不出他心底的怒火。
他很生气妻子带着女儿去京都,两人因此事吵了几番,可她仍旧一意孤行。
宋念儿见到父亲,直接落下泪:“爹,爹……”她想话,可是因为太过激动,直接抽噎起来。
见她满脸无助,宋宁和心头一跳,当即朝丫鬟道:“出去,将门带上。”
“是。”
丫鬟出去后,宋念儿仍旧在抽噎,她本因中毒伤了身体又赶了这么远的路,整个人瘦了许多。
宋宁和当然知道妻子没有回来,不过他心中还有气,便没有向下人问她的下落。
此刻见女儿这样,当即猜到出了事。
“你娘呢?”
宋念儿终于哭够了,抽噎道:“我不知道。”
“你不是同你娘在一起,怎么会不知道?那你娘现在何处?”
宋念儿泪再次流出来,她又是摇头又是点头,“我不知道娘在哪儿,我只知道有人她得罪了贵人!”
宋宁和脸唰的白了。
宋念儿:“爹,你要去救娘啊!”
宋宁和:“救,怎么救?”
宋念儿一时呆住。
“念儿,你好生休息,养好身体,别的就不要想了。”
宋宁和留下这话后就离开了。
“爹,爹……”
宋念儿回过神想去追,结果门啪地被关上。
她拉了拉,发现外面栓住了。
宋宁和回到书房后想了许多。
当初家中察觉到傅家对他与傅明月的亲事并不热衷之后,便为他挑选了别家的女子为妻,两人成亲后有了一子一女。
他心中有傅明月却不能忤逆家中,本以为今后便是与妻子度过余生,未曾想妻子福薄早逝了。
再后来京中突然传出傅家变卖家产的消息。两家虽然未成姻亲,可是到底是世交,宋家闻信前去询问,傅家反倒劝宋家一起走,否则将大难临头。
宋家被吓到了,可傅家在此事上口风紧,两家险些翻脸,宋家总算知道了实情。原来傅明月不是去外祖家,而是进了当时还是王爷的新帝府中。
至于为何大难临头,是因为傅明月不愿进宫彻底惹恼了新帝。为什么不愿意进宫,则是因为他!
两家趁着新帝还未发难之际变卖家产,每日都在担心宫中送来诛杀九族的圣旨,可是没想到两家顺利回到了祖籍。
回到汨阳之后,两家亦是如履薄冰,提心吊胆多日。直至傅明月竟回到家中,两家才松了一口气。
傅明月回家之后,两人找机会见了一面。或许是因为都经历坎坷,两人互诉衷肠后情愫再起。
宋宁和尤为感动,想到她为自己竟不愿进宫,他只觉情意迸发,没多久就向傅家求亲了。
再后来……
宋宁和脑中闪过两人争执的画面,叹了口气。
他不知道妻子为何执着为女儿找一个家世出众的夫婿,傅家早已不是以前的傅家,宋家亦如此!
不论妻子在京中得罪了谁,他也无能为力。
他是真的没办法啊!
……
宋念儿被关了五日后,渐渐想明白了她爹的用意。
他不会管,还将她关在家中,不让她管。
她心中无助,又大哭了一场。
转眼又过了几日,这期间宋念儿不再提救人的事,听话地待在闺房中。
宋宁和见此撤了守院子的人,甚至主动提出让女儿出去透气。
宋念儿:“谢谢爹。”
宋宁和本还想叮嘱两句,见此又将话咽了回去。
宋念儿带着丫鬟坐着马车出了门。
待马车驶入主道,宋念儿掀开帘子对车夫道:“去傅家!”
“傅家?”车夫疑惑,“姑娘不是要去逛街?”
宋念儿:“我许久没去看看外祖母了。”
“可……”
“只是去看看,待会儿再去逛街不迟。”
丫鬟见状也出声了几句。
车夫:“那行吧。”他嘴上应着,心头却道自家虽与傅家成了姻亲可来往不多,突然前去也不知傅家作何想。
大约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傅家大门前。
门房的人很惊讶,连忙道:“容的去通报一声。”
傅家老夫人早已两鬓斑白,听到外孙女来拜访,非但没有露出喜色,反倒不高兴道:“这不年不节的来做什么?”
“那就让前头的人拒了?”
老夫人:“算了算了,都到门口了,让她进来吧。”
耽搁了好一会儿,宋念儿终于被带到后院。
她当然知道自己被怠慢了,可是她娘与外祖家的关系并不好,往年除了年节或者外祖母寿辰,两家很少来往。
但凡还有别的法子,她就去求别人了。
傅老夫人见到外孙女,表情平淡地让丫鬟奉茶。
宋念儿忍着焦急喝了两口,琢磨着应该如何开口。
老夫人看出她有话要,耐着性子等着。
宋念儿没过多久忍不住了,声道:“外祖母,我有话同你。”
老夫人眉头微蹙,让屋内的下人都退下。
房间内没有外人,宋念儿直接跪在了地上,“外祖母,你救救我娘吧!”
老夫人只觉得自己的眼皮突突地跳起来,轻声问她:“你娘怎么了?”
外祖母的声音温和,在宋念儿听来无疑是一种安慰,她眼泪汪汪地将事情经过告诉她。
她出生时便在汨阳,可是也曾听过几句碎语,知道傅家当初在京都颇有名望。
娘虽然与外祖母不亲近,但在这事上,外祖母肯定会想办法救她的。
然而她话完,屋内久久没人开口。
宋念儿只得忍住哭声,又叫了一声外祖母。
这声外祖母将人叫醒了,傅老夫朝她道:“你起来,你给我走!”
宋念儿不可置信地瞪大眼,还没反应过来。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娘和我们傅家已经没有关系了。”傅老夫人见她瞪着一双眼,恨恨地开口:“你也别心疼你娘了,你知道不知道傅家和宋家为什么这些年都待在汨阳,这都是你娘害的!”
宋念儿实在想不到这和她娘有什么关系,只以为她在推脱,跪在她的面前磕了几个响头,“外祖母……”
傅老夫人没心软:“将她送出府。”
宋念儿可以是被赶出府的,怕他爹知道这件事情,她忍着悲伤逛了两条街才回到家。
或许是不在意,宋宁和确实没看出她有何不妥,只让她回屋好好休息。
然而宋念儿去求傅家的事情没瞒多久,宋宁和几日后就知道了,傅家让下人送来了书信。
看完信后,宋宁和又是愤怒,又是觉得好笑。
傅家在信中言明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傅明月无论惹出什么祸端都同傅家没有干系,甚至还讥讽了他看不住人。
宋宁和也恼。
血脉至亲尚且如此,他便将事情做绝又如何。
第二日,宋家府中人便换上素缟,直接办起了丧礼。
宋家宣称傅夫人外出游玩,不幸染上恶疾,医治无果病逝。
因还在夏日,葬礼赶得急,不到两日就下葬了。
整个葬礼不见其独女,听是悲伤过度哭晕了。
……
孟姝并不知这件事,可霍朝却是知道的。
他让人盯着汨阳宋傅两家,本意是担心宋傅两家破罐子破闹出什么事,没想到却得到宋家操办丧礼的消息,附带送来的还有宋家去衙门销户后留的凭证。
霍朝想了想,未将这事告诉孟姝,让人将凭证送去了皇家别院。
傅明月这段时间日子很不好过,当年宋傅两家逃回祖籍,可底子还在,所以她身边从不差下人伺候。
到了别院之后,什么杂活粗活都干了。她不想做,可事情不做完就得饿着。
别院的管事嬷嬷来找她时,她正在洗衣。
“有你的信。”嬷嬷将信递给她,“快些洗,还有这么多。”了这话,她就转身离开了。
傅明月将手擦干,皱眉拆开信。
她先是不解,看到所谓的信是什么后愣住,随后笑出声。
“这法子看来是真好用……”
她死了一次又一次,却没一次是真的……
真是可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