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诗缓了一会儿, 情绪平复下来。

    目光落在刘敏身上，对方低眉搭眼坐在凳子上，身上湿了大片, 头发上还有菜叶, 却一声不吭，完全没有方才的嚣张气焰。

    原身日记里有几个段落记录过周驰以外的同学, 没有什么美好回忆，恶意中伤、以玩笑为名的低、俗、嘲、弄, 带有羞、辱意味的谣言。

    姜诗原本并不能完全感同身受, 上一世的人生虽然短暂, 但遇到的每一个人都温和有礼, 处事无不周到得体，从未如此直接面对来自人性最深处的恶意。

    可今天一天, 她就像以原身的第一视角体验了一遍她的高中生活。

    怒意上头时，只晓得横冲直撞，冷静下来后, 定定看向已有退意的刘敏，声音在空旷安静的地方十分清晰：“刘敏, 你喜欢周驰。”

    平静的陈述句语气, 周围的人倒吸凉气, 不敢出声。

    刘敏猛地抬头, 眼中迸发出浓烈的憎恶, 张口就想谩骂。

    姜诗目光沉静, 在她之前开口, “高中时，你手上一直戴着一条和周驰同款的运动手环，总喜欢穿一条深绿色的半身碎花裙, 因为周驰喜欢绿色。”

    刘敏脸色一怔。

    “看来我猜对了。”姜诗唇角翘起嘲讽的弧度，“我一直都想不通，高中时，你为什么总是比其他人更过分的针对我。多年过去，你还是没有变。而你攻击我的主要痛点一直围绕周驰，那时候想不明白的事情，如今一眼通明。你竟然还喜欢他，倒也是长情。”

    不需要任何证据，刘敏慌张无措的表情明一切。

    原身的日记本里，除了周驰，出场次数最多的就是刘敏。

    她太烦了，无时无刻都在给原身施加痛苦，原身一直想不通刘敏为什么这么讨厌她。

    姜诗看日记时也搞不懂刘敏到底看不惯原主哪里，直到刘敏刚刚了那通话，她心中才有了确定答案。

    “你自卑，不敢表露心意，姜诗做了你不敢做的事。所以你疯狂嫉妒，又欺软怕硬。只敢欺负姜诗，一点蛛丝马迹都不敢让周驰察觉。你害怕，害怕被拒绝，害怕被看低，害怕被嘲弄。胆鬼，我的衣服也是你剪的吧？”

    “你放屁！”刘敏脸色十分难看，“少污蔑我！”

    姜诗耸肩：“死不承认也没事，不过是一件衣服，就当送你了。”

    周围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刘敏的反应太直白，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怎么回事。

    “我没有！”刘敏冲着众人大喊，脸色涨红，忽然站起来，暴烈的扑向姜诗。

    姜诗站着没动，一只修长有力的手从侧边伸过来，轻松制住刘敏。

    刘敏推搡几下，根本动弹不了，眼底有了泪意，嘶喊着：“你放开，我要撕烂她的嘴。”

    陆冷冷看着刘敏，“拿别人开玩笑不觉有错，自己被戳到痛点就又跳又闹，倒也好笑。”

    刘敏脸色一白，原本准备上来劝解的同学也脚步一滞。

    他们高中时也毫无顾忌的拿姜诗开玩笑，此时又想当和事佬粉饰太平。被陆的话一刺，脸色讪讪，也不敢劝了。

    孟知鹤拿着一台相机从后面走出来，“证据其实也有的。”

    众人转脸看向他，他将相机里一段录像调出来，望向刘敏，“下午排球的时候，我拿着相机想拍些有趣的画面。刚刚检查了一下，恰好有一段拍到你从人群离开，独自一个人回别墅。”

    他平时心细，当时有点在意，但姜诗和陆的比赛更吸引人，便没有多管。

    刚才姜诗起衣服的事，刘敏离开的画面在他脑海中闪了一下。

    但他没，只是自己默默琢磨。

    两边吵起来后，他回去拿相机翻了一下，确实找到了证据。

    铁证在前，刘敏再也没有辩驳的理由，脸色苍白的瘫坐在地上，不敢抬头看周围人的眼神。

    -

    宋毅站在姜诗面前，诚恳的：“姜诗，高中时那件事十分对不起。我没有约束好大家，才让事情变成那样。事后很多次我都想道歉，因为内心懦弱，一直没有找你。”

    朱琴接着道：“我也是，对不起姜诗。一直没有为你话，那根本就不是你的错。”

    姜诗脸上浮现疲惫，轻轻摇头，“都已经过去了。”

    太晚了。

    你们想道歉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朱琴拉住她的手：“真的就不能留下来和大家一起吃顿饭再走吗？”

    “我有些累了。我在的话，大家也不自在。我想跟陆回家。”

    朱琴见劝不动，那场闹剧过后，气氛确实有点冷，心情惆怅，“我加了你V信，回头记得多联系。以前做同桌的时候，我就很喜欢你，喜欢你身上沉静安稳的气息。以后我们还可以是朋友吗？”

    一旁排队等待跟姜诗话的孟知鹤敏锐捕捉到“V信”两个字，挤开宋毅，举着手机殷勤的：“姜诗姜诗，我也想加你V信。”

    姜诗疑惑的看着他：“你是？”

    孟知鹤才想起来一直没有自我介绍过，“我叫孟知鹤，孟子的孟，知己的知，白鹤的鹤。你叫我孟孟或者知知都行。”

    钟晓玲在孟知鹤身后死死瞪着姜诗，身旁更有一道压迫感十足的视线。

    陆双臂抱在胸前，明明什么都没有，姜诗敏感的察觉到他的不悦。

    “……啊，孟知鹤，你好。”

    “诗诗，你好。”孟知鹤没有丝毫自觉，十分开心。

    “……”身旁的视线仿若实质一般刺过来，姜诗头皮发麻。

    她最后还是和孟知鹤互换了联系方式，她对孟知鹤并非全然没有兴趣。

    他身上有些奇特的地方让她在意。

    她悄悄将人列入观察对象一列，准备慢慢挖掘他身上的秘密。

    与几人道别，姜诗坐到陆的副驾座，在夜色中启程回枫城。

    -

    周驰跟着李雪走出人群，停在一处背人的树影下，“还没结束，你非得这会儿回去？”

    李雪转过身，平静的：“我们分手吧。”

    “你什么？”周驰以为自己听错了。

    “周驰，我们分手吧。”

    周驰意识到李雪是认真的，“你怎么了？因为姜诗？你别听她们瞎，我跟她没什么，从来都没什么。”

    李雪脸上泛起浅浅的笑，轻轻摇头，“与那些无关，我只是觉得我们不合适。”

    她只是性格温柔，并不是傻。

    看清一个人有时候只需要在陌生的环境中观察他的表现，平时伪装起来的深层性格、癖好和内心深处真正的想法往往都会在极端情形下暴露无遗。

    李雪只是看清了周驰，又理性冷静的做出决定。

    完想的事情，她提着包越过他，径直走了出去。

    在路上遇见回来的宋毅一行人，礼貌的点头致意后，独自开车离开。

    -

    回程路上，姜诗靠在玩偶枕头上，两眼无神的望着车外，一言不发，提不起精神。

    平时活泼热情的人忽然沉默寡言，陆感觉很不习惯。

    想逗逗她，又觉得她此时大概想安静的放空一会儿。

    纠结着时不时瞄她一眼，还是不忍扰。

    姜诗的肚子忽然“咕叽”一声，她抱着肚子偏头看他，神色尴尬。

    午饭时她吃地不多，下午高强度运动加情绪大起大落，此时她身心都疲惫至极。

    陆目视前方，“饿了？”

    声音温柔又华丽，语气不一样了，是陆。

    没有狼狗属性的陆。

    姜诗坐起来，两只手按着肚子，有点不好意思，“嗯，想吃你炸的酥肉。”

    陆正在看沿途有没有可以停车憩的地方，一般这种地方都会有卖吃的食店。

    味道可能不太好，但总不能一直饿着，他寻思先买点东西让她垫垫。

    乍然听她起酥肉，心间一软，“回家还好远，明天做给你吃好不好？”

    “好。”姜诗乖顺的点头，没怎么执着。

    她的情绪还是很消沉，其实不想这样，她不喜欢丧丧的没活力，可就是提不起劲。

    她完全陷入了原身的经历和情绪中，无法自拔。

    陆余光瞟到她乖顺的靠回去，又成了那副自闭无力模样，心下不知为何，感觉这样的她看起来格外不顺眼。

    随手点开放在支架上的手机，他戴着蓝牙耳机，电话接通，郑助理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陆哥。”

    “郑助理，麻烦帮我准备一块新鲜里脊肉。嗯，可以熬个白粥。不用了，我自己回来处理。”

    姜诗听他完，探头默默看他一阵，抿抿唇：“你让郑助理准备肉？”

    “嗯。”

    “你要做酥肉？”

    “嗯。”

    她靠回去，安静下来。

    陆抽空看她一眼，蜷成一团缩在角落，两手抱着蓝色布偶，眉心微锁，似乎在为什么事情烦恼。

    气氛没变，但他隐隐觉得她似乎开心了一点。

    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屈伸两下，他：“要不要……去我家吃饭？”

    “嗯？”

    “炸酥肉给你吃。”

    “要要要。”

    -

    郑助理坐在客厅，面前放着一杯热茶，冷眼看着厨房方向。

    陆哥快九点钟时从外面回来，身后跟了个尾巴。

    平时一到家就要洗澡的人，进门第一件事是进厨房检查他买回来的里脊肉新鲜不新鲜。

    他瞧着陆哥熟练的将肉块洗净、切条、码味、挂糊，想起赵哥（经纪人）陆哥不会照顾自己，身边没人提醒经常不按时吃饭，默默叹一口气。

    不会照顾自己的顶流会照顾别人了，如果赵哥知道，不知会不会感动？

    姜诗站在陆身旁，手里拿着一个锅盖。

    陆开始炸肉条时，她就站到他身后，一只手扯着他的衣摆，将锅盖顶到他面前，替他遮挡可能会溅起来的热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