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台的玻璃推拉门开了半扇, 关着的另外半扇拉住窗帘，遮住过于炽烈的光线，想给太阳笼上一层清亮的薄纱, 只余淡淡阴影。

    陆两腿曲起, 拘谨的坐着，姜诗半跪在身后, 帮他擦头发。

    熟练的rua了几把，推着他坐到另一边太阳下, “晒一会儿就干了, 等头发干了再睡。”

    卸掉妆容的陆好像又变得腼腆了, 安安静静坐在那里, 两手环在一起，搭在膝盖上。

    细碎的黑发乖顺搭在额头, 皮肤在阳光下依然光滑无暇，眼里总是含着若有似无的忧郁。

    姜诗隐约能理解他的心态，没有了奶狗陆这一层角色心理保护, 角色和自我之间的界线变得模糊。

    她挨在他身边坐下，学着他的样子, 曲起双腿。

    两手从大腿下穿过, 右手握住左手手腕, 脑袋搁在膝盖上, 侧脸看向他, “陆为什么会学演戏？”

    “起初只是走投无路的一个选择, 但就算是没办法的妥协, 也不想被人只是空有皮囊的花瓶，所以来了南电。”

    “谁会你是花瓶？我在想，比起演戏, 你是不是更适合搞音乐呀？你做的曲子那么好听，弹钢琴也超棒。”

    陆转过头，眼眸在阳光下像深金色琥珀，晶莹剔透没有一丝杂质，“明明你就过。我想学好演戏，不想被人只会搞音乐。”

    “……”好像在不满她他更适合搞音乐，“你化妆的时候，演技超棒的，给了我好多好多灵感，和你在一起的时间过得很快，也很快乐。”

    他抬手摸自己的脸，“……也就是我用这张脸和你在一起时，演技不好？”

    姜诗摇头，往他身边挪近两分，用一根手指轻戳他脸颊，“这张脸的陆是消极陆，总是捕捉我话语里不好的意思。上次在海边，你的妆掉了，也还是像狼狗陆啊。我觉得掌控你演技的并非是脸，而是情绪。”

    她顿了一下，又：“当你是陆镜的脸时，你好像放不开。你把真实的自己藏在很深很深的地方，不愿意开。情绪进去不了，你也表现不出来，所以演不好角色。当你变成别人的脸，就好像有了一层保护，在这张脸下做出任何举动，都是因角色需要，并非本心，反而能放开自己。”

    “事实上，你最近的演绎，每一个角色都让我心脏砰砰直跳。我觉得比起最初那个只会靠伤害自己完成工作的陆，进步好多好多。”

    “而我比起演戏，你更适合做音乐，并非你演技不好，而是你在音乐上的天赋太过优秀，远超其他。我弹奏你的曲子或是听你弹钢琴，每一次都觉得离你更近，因为在音乐里可以触摸到真实的你。”

    孤独执拗，自傲又自卑。

    他像一个复杂的矛盾体，他藏在音乐里的情感强烈又细腻，像奔涌不息的河流，现实里的他温柔孤僻，自动隔绝与世界联系在一起的任何可能。

    用最好的自己面对世界，把糟糕的自己藏在心底最深最深的地方，不让任何人看见。

    身旁的人沉默不言，姜诗直起身体，挪到他对面，双手捧起他的脸，轻轻揉了揉。

    “你以后演戏也会用这张脸，就算化了妆，别人一看演员表也知道这个角色是由陆镜出演，根本就逃避不了嘛。所以，要不要尝试现在就放开一点？”

    陆垂下眼睑，忽然跪坐起来，两手捧住姜诗的脸，低头迅速在她唇上“啾”了一口，看她一眼，忍不住又“啾”一口。

    姜诗愣住：“……为什么？”

    他抱着她倒在床铺上，枕头放在拉着窗帘的这头，两人摔在枕头上。

    从光线炽烈的地方回到阴凉地方，眼前黑乎乎一片。姜诗伸手乱抓，脑子里乱成一团，“陆？”

    他拉过毯子给她盖上，一只手扣住她乱抓的手，握在手心，另一只手枕着脑袋，轻声：“我困了。姐姐，睡午觉吧。”

    姜诗折腾好久，陆握着她的那只手始终紧紧攥住，扯不出来。

    等眼睛终于适应光线变化，恢复正常，与她面对面侧身躺着的陆已经睡熟。

    睡颜安静，呼吸平稳。

    姜诗不动了，静静盯着他看。

    手心被攥着出了汗也抽不出来，她抬起另一只手虚虚描摹他隽秀清雅的眉眼，唇角不自觉翘起，心情忽然就变得很柔软。

    她想她知道陆为什么看到猫咪晒太阳就想睡午觉了。

    那种心绪忽而一软的感觉，就像在平淡细碎的日常里，吃到一颗糖。

    这颗糖，让这一天和过去的每一天区分开来，变得闪闪发光。

    她侧转身，探手去摸放在枕头边的相机，单手拿起对着陆完美睡颜咔嚓咔嚓拍下数张。

    个呵欠，终于觉得有些困，挨在他身边，慢慢闭上眼睛。

    等她呼吸变得绵长，不再胡乱动弹，陆眼皮轻颤，缓缓睁开眼。

    她毫无防备的睡在他身边，像一只终于肯安静下来的任性猫咪。

    他唇角翘起，半扬起身，伸出手指轻戳她脸颊，就像她之前戳他那样。

    她的脸细嫩幼滑，戳上去像鸡蛋，软乎乎的陷下去一片。

    幼稚至极的戳脸游戏，甚至没有任何回应，他饶有兴致的戳了五分钟，看到她白皙细腻的皮肤有些发红，才悻悻停下。

    陆心里隐隐有一种不太妙的感觉，但他不想去深究这种感觉是什么，暂时这样就挺好。

    不敢再戳她的脸，转而发现新玩具，她的手软乎乎一片也很好捏。

    轻轻掰开手指，一根一根心揉、捏，胖乎乎又软绵绵。

    有点可爱。

    挨近一些，她身上的味道和他身上一样，好闻的牛奶味，是她的沐浴露味道。

    陆眨眨眼，不能继续想。

    重新扣住她的手，牢牢攥在手心，强制自己冷静下来，闭上眼。

    光线随着时间一寸一寸西沉，渐渐变得柔和，微风拂过门边的窗帘，撩起轻柔的沙沙声。

    姜诗揉着眼睛走起来，摸过手机看时间，已经下午三点半。

    这一觉睡得好沉。

    低头看向身旁，手还被人攥着，陆也还没有醒。

    她想去洗手间，睡熟的他握得没有那么紧，心翼翼拿开他的手，将自己“解救”出来。

    不想吵醒他，轻手轻脚走去洗手间。

    “姜诗！”

    她在洗脸，陆忽然焦急的喊她名字，推开门走出去，“怎么了？”

    他赤脚站在门外，表情是她从未见过的凝重，好像丢失了什么重要东西。

    看到她，僵直的肩背倏然放松。

    他好像做了噩梦的样子，她走过去伸手圈住他精瘦的腰，轻轻拍动，“不要紧啊，我在这里。”

    他推开她，脸色有些怪异，缓了几秒才恢复平静：“我没事。”

    陆睡午觉时确实做了噩梦，醒来没有看到她就慌了神，可是他不愿意告诉她梦里的事。

    姜诗收拾午睡的战场，把铺地的被子、毯子和枕头重新收起来，只留了瑜伽垫在地上。

    陆在厨房做甜点，上午用纯牛奶做了一些牛奶块儿冻在冰箱下层，这会儿拿出来刚好做炸牛奶。

    姜诗这边忙完，陆的炸牛奶也做好了。

    两人坐在瑜伽垫上，泡了茶，开始愉快下午茶时间。

    牛奶块儿经过炸制，外焦里绵，奶香浓郁，姜诗吃一口就爱上了。

    “陆yyds!”

    -

    吃过下午茶，姜诗恢复活力，抱胸坐在瑜伽垫上，严肃的：“陆，陪你睡了午觉，现在该做点我喜欢的事情了。”

    陆坐在她对面，弯眸微笑，“姐姐想做什么，请。”

    她激动握拳，“我要做平时不能做的事情！”

    “脖子以下的内容不允许。”

    姜诗：“……你怎么会知道这个？”

    “……嗯，不允许就是不允许，不许多问。”

    姜诗摸下巴，一脸疑惑，“我们难道还没有做过脖子以下的内容？”

    陆捂脸：“求你，别，没有。”

    姜诗不再纠结，从身后拿出一个本本，笑得有些邪恶，“哎呀，你放心，像我这么正直的人，不会让你做那些事。”

    看出她在兴奋，陆感觉她想做的事情绝对不是她的那样简单，“什么事？”

    姜诗翻开本本，“其实我最近拜读学习很多经典言情，也看了一些有名的偶像剧，摘录了里面的精华片段，我想让你跟我对戏。”

    “……什么精华片段？”

    她翻开第一页给他看，“比如第一幕，霸道总裁对女主，‘女人，很好，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又翻开一页，“这里霸道总裁对女主，‘女人，你这是在玩、火’，还有后面‘妖精，坐……’唔。”

    陆捂住她的嘴，已经戴上痛苦面具，“姐姐，求你，别了。”

    那么羞耻的台词，她竟然找了一本，就不该对她抱有期待。

    他刚刚到底在期待什么，还不如脖子以下呢。

    呵。

    姜诗没想到他这么抗拒，心里犯难，她真的超想尝试一下。

    这些画面情节看起来有时候确实脚趾抠地，分分钟扣出一座魔仙堡，可尴尬中又微妙的有一点苏爽。

    她往后翻一页，找到不那么刺激的一个片段，“要不从简单的开始？”

    这是一个吃醋画面，男主看到女主和别的男人谈笑风声，趁女主去洗手间时，将人堵在厕所门口，质问：刚刚那个男人是谁？有我还不够？

    陆：“……”

    “这个也不行？”姜诗又往后翻开两页，找到一个校园剧情情节，“这个吧，这个简单。”

    这是一个中二男主向全班同学宣告所有权的片段，男主从身后单手揽住女主肩膀，在讲台上大声喊：“这家伙从今天起就是我女朋友，你们谁都不准碰她。”

    陆脚趾抠着瑜伽垫，“……就没有正常一点的？”

    “这个超简单呀，台词也不露骨。陆，试一下嘛！”姜诗满眼期待，“放开，家里又没有别人，你别怕，我又不笑你。”

    绝对会被笑。

    陆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她低头，用笔盖扒拉笔记本，委屈巴巴：“我们都睡过午觉了。”

    陆：“……我试。”

    她一秒抬头，满眼星星：“陆你真好！”

    陆闭眼，“好人卡”已经无法麻痹他，但是也没有退路可选。

    她站在他身旁，两人背对阳台而站，面对玄关。

    陆在心里默念三遍台词，一把拉住她，单手将人扣在怀里，大声：“这家伙从今天起就是我女朋友，你们谁都不准碰她。”

    房门咔哒一声从外面推开，姜辞拔下钥匙，走进来，“姐，我进来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