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里的是洪下沿海村落极宜人的好处所, 天空湛蓝开阔海风习习轻拂，空气里带着点咸湿的味道。天气是好天气，但底下的人却要分离了。

    赵瑞站在海边, 不远处就是一艘安静停稳的快船。靳升身体还虚弱着吹不得海风, 赵瑞就只和叶离谢致两人温言道别:“好了, 我这就去俊水县了，阿离你此番真正得偿所愿去了水军，我除了恭喜, 也还希望你能保重自身, 这才是最要紧的知道吗？”

    “嗯, 我知道的。瑞你日后要是从俊水县回晋安主城了，得空时可要记得来瞧瞧我，咱们这姐妹交情可要做一世的。”叶离紧紧抓着姐妹的手, 语气里有万分不舍。

    赵瑞浅笑了下，点点头表示自己记在心里了。

    然后她又转头向谢致道:“王爷, 靳大人的伤就交给你多加看顾了, 这次法会确实对我而言很重要, 希望他能体谅吧。”

    “这有什么，你我乃是夫妻, 你的恩人就是我的恩人, 我自然会照看好他的。只是你一人在外, 又不许我沿路给你招呼安排, 我怕你在外受苦。”

    赵瑞和谢致很多事情在今日辞别时就已经商量好了。赵瑞确实不想在法会和众多同道之间还背负着晋安王妃的身份。便是谢致体贴地要给她准备通关文书时，都被“早有准备”双证在手的王妃给气滞了下。

    “王爷放心吧，我之前也跟着师父在外游历过活的，寻常琐事应是能够应付。再，你不是还让我身后这两个跟着吗, 我自然不会受苦的。”

    赵瑞身后的十一和守明也忙着表示自己一定会照料好离府在外的王妃，不会让她受到任何辛苦。

    “那好吧，你先去着。等为夫将手头这些公务事了了，我便去接你回王府，顺便将王妃你师父也接过来孝敬。”虽然暗自欣喜过自己王妃和靳升就这样分开了，但谢致想着自己得十天半个月见不着娇妻，心里又有些灼心烧肺。

    “嗯，公事为重，我这边没事的。其他的等到了时候再吧，嗯，时辰不早了，那我就先走了。”

    “一路保重啊，另外记得回来了来看看我！”

    叶离见赵瑞上船即将离开，又忍不住强调了一遍。看着那船慢慢朝南驶去，叶离难得惆怅地吸吸鼻子，再过两天她也就要随郑副使去北上离晋安王府三十余里的水军总营了，先是和京城里自玩惯的姐妹们分开，现在难得交了赵瑞这样一个志同道合的，却又要分开一段时间，她心里难免有些低落。但怕人笑话她很快就理好自己的情绪，跟上了先一步转身离开的谢致。

    至于谢致此时是没什么心思去嘲弄叶离的，他自己都想像叶离那般再朝即将远去的娇妻再喊两嗓子呢。明明人还没走远，他却心里已经开始闷闷的了。

    ……

    这次赵瑞去俊水县参加三清法会走的是水路，比陆路快了两倍不止。虽然法会还有四日就要开始，但开船的船长她们最多只要两日就能抵达同样靠海的俊水县，届时再上岸骑几个时辰的马就能到达县城了。

    十一一路上最多只私下底和守明丫头斗嘴两下。有赵瑞在的场合他一般就只远些站在守卫，只要王妃娘娘不开口问些什么，十一就不会擅自插言。所以一般在赵瑞跟前叽叽喳喳活泼讲话的都是守明一个。

    “姐，这天和这海水都是蓝色的呢，咱们之前在洛京，可何时瞧见过这个颜色的河水。”

    “河是河，海是海，也许名号不同就注定这两者水色也就不同了吧。”

    赵瑞站在船栏旁边，很有些心不在焉地和守明闲聊。

    “嘿嘿，这么漂亮的景色，可惜守心姐姐看不成了。她自就晕船，还怕水，就算是跟着咱们来了，也估计是死活不上船的。”守明见赵瑞还是表情淡淡的，最后忍不住了还是心问道，“姐，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我感觉你最近都不是很开心，都不怎么笑了。”

    虽然赵瑞以往也不是个爱咧开嘴大笑的人，但起码在守明叶离这样的亲近人面前，她眼眸里都是含着温柔笑意的，偶尔也会微微趣着她们笑笑。

    “啊，只是这次从王府里出来，经历的有些多了，我，我得自己缓缓。”

    谢致策划的那次倭寇围剿守明没有跟着去，是以她对其内情知晓得并不是很多。

    “是因为靳大人吗，我听十一他们那天是姐你挺身而出最后回来时被人暗算，若不是靳大人给姐挡住了，怕是要大不好。”

    男子和女子的体格到底是隔了许多的，那同样的刀片若是刺到了身子单薄削瘦的赵瑞身上，只怕就真的可能要伤到心脉了。就算守明平日里活泼得像没长大，但这些关键事情她心里还是能琢磨得很清楚。

    “嗯，以前只感觉我就是我自己，清清楚楚的。除了师父父母亲的养育之恩，就再无旁的牵挂。可如今，有人冒着生命危险救了我，我手上也沾了数十条命，便心里总有些不踏实。”

    因为一些其他不可告人的原因，赵瑞这些话没好告诉她夫君谢致，而事务烦身的谢致似乎也似没发觉没有对赵瑞的这一点不对劲深挖到底。如今离开了那地方，赵瑞总算是能慢慢将心里话和情意非凡的侍女一了。

    “可是姐你没有做错什么啊，何必如此低落不安。”守明口舌之力不弱，“我听闻那日倭人杀人越货可谓丧尽天良，姐你杀了这样的恶人也不必太在意的。十一了，战场上每杀死一个敌人，于自己的战友便是多一分活命的机会。

    若不是姐你武艺高强智勇无双，怕咱们王府的侍卫长大人这次可不止是手臂受两道简单的刀伤了。靳大人替你挡了一刀，但姐你之前也是为了保护王爷他们的安全才独战那坏蛋忍者的，你救他们，他们也救了你，大家现在都活着，这不是最好的局面了么。”

    赵瑞认认真真听了守明和自己的这些话，再沉思了半晌她唇边终于露出了些笑意。

    “你这丫头也是长大了，这些话你准备了多久？”赵瑞轻点了点守明的额头，语气轻松了很多。

    “嘿嘿，那可不是。我这些日子跟着姐你在伤兵营里忙上忙下的，整日里身上布满血腥味和苦药渣子味儿，再加上多日不见甜食，可不得使劲长大一番么。”

    “怕还是那些将士每每见着你，都得唤你声守明大夫，日日这般的把你那边不多的上进心给唤出来了吧。”

    守明不好意思笑道:“嗯，这也不错。不过我再怎么也比不上姐你的劳苦功高的，你是事忙不知道，那些受了你恩惠的将士背后都称你为“神仙娘娘”呢后来还是被四处视察的王爷抓了个正着，只让他们唤你为王妃娘娘，好一番警告威胁，他们才将将收敛些。”

    这些事情赵瑞确实是不知道，但她再没有多言，只是缓缓吹着海风静静站着。

    船看上去慢慢地在向着俊水县方向流去，赵瑞想起师父的同时，又想起了年少时在师父指导下治疗的少年靳升。

    虽然这救命之恩确实可以两相抵消，但人情债却难还。靳升对自己应该是有了些旁的感情，可她心里别有志向不能回报他同样的情意。

    再加之身上的晋安王妃的身份，赵瑞觉得哪怕让人觉得她狠心，她也不能再和靳升多待在一处了。

    靳升现在功成名就，以后安安稳稳娶一个让他满意的妻子才是正道，自己这不过只是他年轻时候的一段相遇缘分，等着时日多了记忆淡了，他们到那时再联系相交不迟。

    徐徐吹着海风，赵瑞又想明白很多事情，赵瑞这一路确实得把心情重新放松下去了，以前师父经常她历事前心思单纯，她那时年少还不服，现在却真正知道了自己的短缺之处。

    只希望这次能顺利见到她的师父玄机，分离的这些时日她有太多的话想和养育自己长大的师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