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挑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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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日兰菲的青梅竹马王生终于来了一趟安乐侯府,云将王生的底查得很透了,一直在等他送上门,估摸着会比原来晚了两个时辰入宫。虽已提前给六皇子送了信,穆承泽还是按时去了韶华宫,边练字边等。春喜去暖果酒了,厨房的吃食也都要备下,好巧不巧,七皇子就在此时带了个会手语的内侍亲自寻上了门。

    “六皇兄,别来无恙。”

    近年来,七皇子身量渐长,但锦衣玉食的,体型有些发胖,四五岁时这个样子圆润可爱,如今一句壮硕也不为过。

    穆承泽抬眼看了看他,将写好的字收到一边,放下了手中的笔。

    穆承沛环顾了一下四周,故意道:“怎么,云表哥没在?”

    穆承泽缓缓道:“表哥今日府中有事。”

    “哦。”穆承沛毫无诚意地道:“本来我有事想拜托他,既然表哥不在,那我便找六皇兄好了。”

    穆承泽看了他一眼,并不接话。

    穆承沛直言道:“听闻父皇赏赐了六皇兄一柄短剑,可否借我一阅?”

    穆承泽当即从腰侧解了短剑,抛给他。

    穆承沛一把接过剑出鞘,目光在雪亮的剑刃上流连,爱不释手地赏过一回后,将剑入鞘,还给穆承泽,酸溜溜地道:“好剑。去岁我开始习武,向父皇讨要,父皇都不肯,没想到居然赏给了六皇兄。只是叫我这实在有些浪费了,毕竟六皇兄是个聋子,拿这剑也没什么用,又不能和表哥一样上战场。”

    穆子越喜爱奇珍异宝,各地每年都会掏空心思进上一些,其中就包括各式宝剑。穆子越的私库里藏了好几把,大多为长剑,短刃仅此一件,名唤“凌云”,可吹毛断发,削铁如泥。穆承沛眼热了很久,也求了很久,穆子越以为平时给七皇子的好东西够多了,七皇子本身对习武也不热衷,故而一直没给他。

    之前宫中都在传皇上赐给六皇子一把剑,七皇子起先还没在意,待他又一次讨要凌云,穆子越却道已赏给了六皇子,七皇子自然就不大高兴了。

    再加上近来太子私底下与三皇子斗得天翻地覆,周贵妃对当初“被太子迷昏了头倒一耙”的七皇子颇有怨言,一逮到机会便要拿出来道。时至今日,穆承沛已非昔日的幼稚童,再迟钝也明白太子是在利用自己,不断被旧事重提,心里也在愤愤。不过他记恨的对象除了太子,又额外多出了两个,正是明明不肯收他为徒还非要假惺惺问他意思的安乐侯云,还有就是生生夺走他老师的六皇子穆承泽。

    周贵妃自己虽恨极了安乐侯,可也不能直接便去挑衅。若是不能将安乐侯连根拔起,反令他站到太子那边去就不好了,在这节骨眼上,周贵妃只能暂且不去管安乐侯,也拉住了穆承沛,不叫他去外头惹是生非。

    谁知,今日周贵妃的母家齐国公府往宫里递了牌子,三皇子穆承洛的正妃于一月前病逝,这位正妃正是齐国公府的嫡长女,齐国公府想努努力,再把自家嫡次女顶上去,虽不能马上成亲,早早定下来也好。周贵妃正有此意,这几日拉了穆承洛商议此事,对穆承沛的看管就没那么严了。

    穆承沛有心使坏,周贵妃在韶华宫早就放了人,虽只是个粗使丫鬟,平时根本接触不到六皇子与云,可探韶华宫内有何人却不难,云今日一没在,他便瞅准机会过来了。

    穆承沛实际倒也没想着要如何大动干戈,不过是借机羞辱一下穆承泽,过过嘴瘾,反正皇帝宠他,母妃又得宠,知道后最多被训斥两句。自入殿后,他每一句,便让那名会手语的内侍比划一句,务必要让穆承泽明白他的意思,穆承沛也是听人起,与聋哑之人交流,须得用手语,为了能气一气穆承泽,也是费尽了心思,却不知穆承泽已能稍微读一些口型了。

    穆承泽冷冷地道:“不劳你费心。”

    穆承沛见他不为所动,继续道:“表哥也真是想不开,非要教你这个聋子念书写字。哦,我听父皇,你学完三字经了……”

    “而我,”穆承沛得意地舔了舔唇:“我已经能读资治通鉴了。”

    “那又如何?”穆承泽漠然道。

    “不如何。”穆承沛背着手慢慢翘起唇角,“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有些人再怎么抱表哥大腿,也不过是贱婢所出的贱种。即便父皇赏你东西,也是看在表哥的面子,你别妄想——”

    穆承沛正得痛快,突然之间“啪”的一声脆响,脸颊上一阵剧痛,捂着脸后退一步,不可思议道:“你居然我?!”

    “的就是你!”穆承泽红着眼,反手又是一掌。

    穆承沛气冲牛斗,从到大,就连皇帝都没动过他一根指头,穆承泽怎么敢!

    穆承沛大吼一声,也不管这是在何处,劈手夺过内侍腰间的拂尘当做武器,朝穆承泽猛扑过去,穆承泽也不避让,立时与他扭做一团。

    内侍拦不住两位皇子,一路尖叫着找人去了。春喜闻声赶来,见穆承泽与穆承沛厮在一处,忙上前劝架,被穆承沛瞅空踢了好几下,穆承泽怒不可遏,也狠狠回敬了他几脚。待韶华宫宫人并春喜好容易将人拉开,六皇子与七皇子皆是衣衫凌乱,面上手上都有擦伤。

    周贵妃第一个收到消息,慌慌张张冲进韶华宫,抱着穆承沛一通大哭,后赶到的陈贵人正要道歉,便被周贵妃抬手一记耳光,眩晕了半晌,一头撞在案角,额角破了一个洞。穆承泽扶起她待要上前,却被陈贵人与春喜死死按住,周贵妃仍不解气,又命人将殿中摆设砸得粉碎。

    “泽儿,别冲动!”陈贵人捂住额头伤口,苦苦哀求。

    “他们欺人太甚!”穆承泽怒。

    韶华宫的下人还是头次遇见这种情况,皆吓得不轻,春喜乘人不备闪了出去。周贵妃有心闹大,少不得在宫中各处推波助澜,添油加醋,不一会儿六皇子七皇子在韶华宫大出手传得整个皇宫人尽皆知。穆子越正在宣德殿接见朝臣,得了信气不一处来,他才赏六皇子没多久,觉得这个儿子被云教得不错,结果六皇子就给他惹事……

    一想到云,穆子越还是冷静下来,迅速带着太医摆驾去了趟韶华宫,老远就听见周贵妃的嚎哭,穆子越揉了揉额头进入大殿。只见地上一片狼藉,周贵妃率先扑上来哭个不停,将陈贵人与六皇子数落了一通,穆子越听了个七七八八,也没马上下结论,先命太医验看两位皇子的伤势,除去各自身上的擦伤,七皇子脸上明显被人掴过,相较之下,六皇子要好一些。另外六皇子身有佩剑,剑未出鞘,七皇子手中空空荡荡,地上有两截断掉的拂尘,也不知究竟是谁的。

    “承泽,是你先动的手?”穆子越皱眉。

    穆承泽沉声道:“是。但他出言不逊在先。”

    穆承沛立即叫了起来:“父皇,儿臣没有,六皇兄在撒谎!”

    “承沛。”穆子越面无表情道,“你告诉朕,好端端的为何会出现在韶华宫?难道是云让你来的?”

    “这……”穆承沛飞快地思索了一下,有个理由虽牵强,到也还得过去。

    “儿臣……是想观赏一下父皇赐给六皇兄的剑。”

    “哦?”

    穆子越不太相信,七皇子不是没有赏玩过那把剑,所以才哭着闹着讨要,而且就连他都清楚记得前两年御花园之争,七皇子与六皇子之间,怕是不会有什么好感,平时永寿宫与韶华宫隔得远,彼此相安无事也就罢了,七皇子突然出现在韶华宫,穆子越可不认为他是来闲逛的。

    穆承沛信誓旦旦道:“儿臣来韶华宫看剑,看完就把剑还给了六皇兄。但不知为何,六皇兄突然生气起来,要儿臣。”

    穆承泽急道:“你谎!若不是你辱骂我娘,我怎会出手!”

    穆承沛轻蔑地斜了他一眼,道:“我骂她什么了,有本事你当众学一遍。”

    “你!”穆承泽气得不出话,那些羞辱陈贵人的污言秽语,他又怎会自己去?

    穆承沛就是料到如此,心里很是得意,随即转向穆子越撒娇道:“父皇,您看到了,明明是六皇兄在污蔑儿臣。”

    穆承泽跪下,一扭头倔强地道:“我没有,不是污蔑!”

    穆子越有些为难。若在往日,他多半会选择相信七皇子,但六皇子是云教出来的,狗还得看主人,穆子越想想上回在御花园的前车之鉴,还是决定不可太过轻信。

    方才六皇子与七皇子对话之时,有一名内侍一直在场比划手势,穆子越随口一问,原来是七皇子带到韶华宫的内侍,特意来帮七皇子手语的。当时除了两位皇子,刚好就只有这名内侍在场,穆子越令其全盘道来,内侍跪下磕了个头,畏畏缩缩地道:“七殿下还了剑,六殿下就人了。”

    事已至此,穆子越再无不信,叹了口气道:“就连这名内侍都这么,承泽,你可知错?”

    穆承泽坚定地道:“他谎。”

    “你!!”穆子越怒,“云教你不是让你来骗朕的!”

    穆承泽道:“表哥从不教我骗人。”

    穆子越气血上涌,抬头瞥见附近书案上摆着的一座青石镇纸,一把抓过来二话不朝六皇子丢了过去。

    穆承泽也没退让,任由镇纸砸中了额头,眉目间流下一道蜿蜒的血痕。

    “泽儿!!”陈贵人惊呼一声,膝行过来,要查看他额上的伤,穆承泽侧身避了开去,仍道:“是他谎。”

    “你……”穆子越抖着手指气归气,却也被他这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惊着了,一时之间竟不知该什么。周贵妃将脸藏在绣帕后面似在拭泪,实则正在得意。穆承沛缓缓勾起唇角,他原本没算要闹这一出,现在来看,闹得越大才越好。

    此时,殿外有人朗声道:“皇上,请手下留情!”

    同时一道身影闪身进了殿。穆子越一见来人,粗粗喘了口气,道:“云,你来的正好。”

    抬手一指地上跪着的穆承泽,他已经气得不出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