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送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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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隔半年,穆承泽总算抽空回了趟六皇子府,铭心已在书房守候多时。

    穆承泽朝他略一点头,道:“云儿如今怎样?”

    李诚被捕后,云儿身受重伤,被铭心救下,穆承泽令铭心将其安顿在一处宅院养伤。半年多过去,估摸着伤势也该好得差不多了。

    果然,铭心道:“他的伤已痊愈。只是……”

    铭心面露犹豫,见六皇子并无责怪之意,接下去道:“不论属下问什么,他都不肯,非要殿下亲自去见他。”

    穆承泽冷笑,原就想趁着回皇城会一会这个云儿,如此也好。

    铭心带着六皇子来到拘着云儿的那处院子。院前原有人守门,一见铭心与六皇子,皆未发一言,单膝跪地。穆承泽简单道了一声“去”,这些人便站起来拱了拱手,利索地离开。

    铭心在前边带路,领着穆承泽步入院内,穆承泽进到云儿所住的屋子之后,铭心便留在外边亲自把守。

    屋内,一名少年正对着铜镜百无聊赖地上妆,每次化完,便又马上擦了重新再来,周而复始,乐此不疲。

    穆承泽一来就见到了这副光景,远远站着观望了一会儿。云儿在镜中瞧见他的身影,转过头惊讶地道:“是你?”

    显然云儿还认得他,不愧是添香楼特意调教出来的倌,只失神了片刻,马上便笑着迎上来:“陈公子……不,应该,六殿下,咱们又见面了。”

    穆承泽厌恶地推开他,心里更确定他上妆之后有八分像云,但仅是形似而已。对于云儿知道他的身份,穆承泽也不意外,不动声色地道:“你是何人?”

    云儿眼露狡黠:“殿下是问我在添香楼叫什么,还是问我的本名?”

    穆承泽顺着他道:“这两者有何区别?”

    云儿抬了抬下巴:“当然一个是真一个是假。”

    穆承泽道:“那就先从你的假名起。”

    “哦。”云儿爽快地道,“我姓云,名晓,添香楼的姐妹们都喜欢叫我云儿。”

    穆承泽脸上闪过一丝恼怒,特意化成云的样子,哪怕假名也与云如此贴近,分明就是有所意图!

    他还不能马上发作,耐着性子继续道:“你为何取这个名字,还有,为何要装成这般样子?”

    云儿无所谓地道:“因为这样就会有人来找我咯。不过直接把人关起来的,你还是头一个。”

    穆承泽并不理会他的冷嘲热讽:“快,你究竟有何意图?”

    云儿飞快转了转眼珠,同样的神情若出现在云身上相当违和,但云儿本就是轻浮之人,除去穆承泽本身眼力极好,云儿与云的不同看久了也很明显,只是空有其形罢了。

    转瞬,云儿已拿定了主意,朝穆承泽勾了勾唇:“殿下要不要先听我讲个故事……一个关于灭国与逃亡的故事。”

    穆承泽若有所思:“你是想南诏旧事?”

    云儿微微心惊,故作镇定道:“是又如何……你怎会得知?”

    “李诚。”

    穆承泽出一个名字,按添香楼李诚对云儿的维护,他们两个必然相识。

    云儿脸上有些许动容,仍装成不太在意的样子道:“哦,我认识他。他而今身在何处?”

    穆承泽道:“他杀了太子,已被处斩。”

    “他……难怪了,他让添香楼的人都走了,却一直未来寻我。”

    云儿终是忍不住咬牙切齿,收在袖中的手不停颤抖着,指甲几乎要把掌心戳破。

    “算了。”他只难过了一阵,不多时便已冷静下来,面无表情地道,“李诚本就做好了送命的准备,我又何必去在意。”

    穆承泽道:“你与他,都是南诏人?”

    “没错。正是被你父皇所灭的那个南诏!”

    云儿的声音陡然高昂,双目因仇恨熊熊燃烧。李诚的死令他判若两人,他敛起轻狂的神色,挺直了后背,决心孤注一掷:“六皇子,你不就是想知道我的意图吗?我如今也不算隐瞒了。我与李诚一样,也姓李,名景尧。在南诏,李是国姓。而我,乃南诏皇族之后!”

    “南诏亡国后,皇族差不多都被你父皇斩尽杀绝,只剩下几条漏网之鱼……我历经千辛万苦,乔装改扮混入添香楼,意在伺机接近一个与我失散很久的人。”

    云儿无声地笑了笑:“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此人是谁?”

    穆承泽漠然道:“不想。”

    “……”

    云儿未料到他是这般反应,还欲出言蛊惑,穆承泽已朝着云儿身后窗户的方向轻轻叫了一声“铭心”。一直守在门外的铭心就在此时破窗而入,眼露寒光。

    云儿的死来得太过突然。他只觉背后一凉,不敢置信地望着从后方捅进来,刺穿了他的心脏,最后从胸前冒出的剑尖。

    “你!”

    他只来及出一个字,那柄剑翻搅了一下,唯恐他死得不够及时。云儿嘴里不断涌出一股一股的鲜血,他瞪着眼睛,直勾勾望着穆承泽,带着未能出口的秘密,倒在了地上。

    铭心拔出剑,俯身摸了摸云儿颈部,确认人已死透了,这才把剑收好。

    穆承泽沉声道:“毁去他的脸,都处理好了。今日之事若传出去……”

    铭心追随他多年,岂能不懂他的意思,连忙跪下保证:“属下以性命担保,绝不会泄露半句。”

    “你明白就好。”

    穆承泽交代完毕,不慌不忙走出了出去。抬头看了一眼院门,自言自语道:“管你是谁,对他不利,只有死路一条。”

    穆承浩的婚礼摆足了六日的酒。云也逗留了六日。六日之后,便要再回漠北千叶。

    穆承浩烦躁地道:“要不咱们再求求皇上?表哥已被削爵,再不能回皇城是不是太……”

    这孩子,怎么成了亲反而愈发管不住自己的嘴了?云适时敲了敲他的头,断他道:“不必多言。漠北那边军务是我在处置,我若留下,那边要怎么办?”

    穆承浩撇了撇嘴,假装自己没看见云冠上的玉簪。敬王也曾是皇子,敬王妃就有同样一根簪子,穆承浩一目了然。表哥这样子,若是撞见某位皇子妃,估计一下子就穿帮了。穆承浩恨不得捶死穆承泽这个不要脸的,哪有这么爱显摆的?

    云要走,穆承泽倒是相对淡定,太后已回宫了,他也没了往外跑的理由,不过法子总是人想出来的,穆承泽如今有不少人手,自是不急。

    云怕他轻举妄动,将他拉到一旁,悄声道:“等着我,不出三月必能再见。”

    穆承泽微微侧首,道:“真的?”

    云并未出重生一事,故而穆承泽也不会提前得知琅琊之战。

    云眼里带笑:“我何时骗过你?”

    “那我听你的。”穆承泽乖巧地道。

    他隐约觉得云对他有些不一样了。表哥于他来是个相当甜蜜的称呼,可是待双方都略去这个称呼之后,都觉得彼此更加亲近了。

    云的目光掠过穆承泽的唇瓣,停留片刻后,飞快扫了一眼周遭送行的人。齐镇宇夫妇在远处与新婚的女儿着悄悄话,敬王一见六皇子脾气就上来了,故而早就扭过脸去看风景,心腹们一致低着头,只有穆承浩还眼巴巴地瞅着他。

    换做以前,云定会被承浩的孺慕所感动,如今却颇觉尴尬。

    “承浩,你瞧那边是什么?”

    慌乱之际,云随手一指。

    穆承泽与穆承浩同时往他所指的方向望过去。

    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搂过穆承泽的颈项,在他唇瓣上轻轻一吻。穆承泽反应过来时,已抱着他深吻了下去。

    “我走啦!”

    云头也不敢回,背对着两个徒弟挥了挥手,三步并作两步慌慌张张溜走。

    穆承泽餍足地舔了舔唇。穆承浩如同挨了雷劈,魂不守舍地道:“怎么回事,我仿佛看见表哥……表哥……我是不是看错了?”

    穆承泽愉悦地道:“你没看错。”

    穆承浩舍不得数落云,只得转向六皇子怒嚎:“你这个臭不要脸的,居然把表哥带坏了!”

    穆承泽浑不在意,甚至有些得意:“新婚本就该如此。”

    另一个新婚中的人闻言,抬起头哀怨地望了一眼他的妻子,妻子正起劲地与爹娘着话。

    什么,侍妾与通房丫头?他敢的话我就抽他!

    什么,会不会欺负我?他和我武功差不多,不过我的!

    ……

    穆承浩只觉自己未来也许会与五皇子差不多。不过,回想起早起床时妻子红彤彤的脸颊,穆承浩心里又有些荡漾。

    穆承泽和表哥什么的,还是就当没看见吧。

    热情的五皇子原本也来了,可是六皇子的心腹拦着不让他靠近,五皇子只来及瞥见云走时的背影,以及,他忽然觉得表哥冠上的玉簪有些眼熟。穆承涣不爱嚼舌根,他算回去好好问一问他家皇子妃,这个玉簪,他是不是还在别处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