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第 84 章

A+A-

    若是孙灵犀果真打的是这个算盘,那谢印雪就明白她们为什么会如此草率的误认为自己是摆渡者np了。

    因为这样的话,即使江茉不会误会,孙灵犀也要引导着她误会;如果孙灵犀发现自己不是真的摆渡者,那她就会让江茉以为另外的人是;假设江茉最后与错误的摆渡者np交易死去了,或许她还会再去哄着纪珊珊、云美臻、刘翌这些容易被她煽动的人误会,直到找出真正的摆渡者np。

    当真是温柔刀,刀刀杀人不见血啊。

    想到这里,谢印雪都有些可怜江茉了。

    他不觉得江茉整日缠着别人代替她完成作业像是寄生虫一样恶心,因为想活下来,是每个人的本能,纵然是他和步九照,不也都为“活着”二字困扰吗?

    譬如张彩霞豪爽豁达,是她性情之故,江茉怯懦软弱,也是她性格使然。

    江茉以后是一直这样畏怯,还是像上个副本里的李露茗一行人最终有所成长,那也都是她,谁又能要求每个人始终都像陈云那样心善?

    起码到目前为止,江茉还没主动害过人,如此倒显得此刻柔声安抚她,实际却可能藏了私心的孙灵犀更加面目可憎。

    谢印雪都在思忖自己要不也当一回好人,直接将摆渡者np到底是谁的秘密道出,孙灵犀如果没抱有这种念头倒也好,直接遂了她的意;如果她真要利用新人们给自己当垫脚石,如此也好让她的心愿落空。

    只是就在谢印雪正欲开口之际,江茉反倒对着孙灵犀摇头了。

    ——她没上当。

    但她有没有想明白孙灵犀对她是否有利用之心,就不得而知了。

    她只是声:“算了吧今天只是第三天,后面还有四天的,我后面完成不了作业再。”

    “也是。”孙灵犀听完眸光微微闪烁了下,然后笑道,“那就算了吧。”

    她们两人的交谈结束,下课铃也随之响起。

    图书馆内所有的幻象也跟着一起消失,重归宁静,就连雷成磊的尸体都不见了,只有一本名为雷成磊的死亡实录的黑皮书,还停留在地上。

    旁人稍微走近些,就能嗅到书皮上浓烈的血腥味,仿佛这本书被血浸透了一般。

    没人有胆子碰这本书,全都心翼翼的绕过它走出图书馆。

    教导主任就站在楼梯口处,用那双充满了怨毒与咒恨的眼睛阴恻恻的望着众人,然而经过图书馆恐怖幻象的洗礼后,大家都不觉得她有多可怕,甚至感觉她和图书馆里鬼怪比起来和蔼可亲多了。

    刘翌亦步亦趋地跟在裴清嵘身后,下楼时还回头望了眼图书馆紧闭的大门,难过道:“雷成磊就这样了吗?明明可以直接放弃完成今天的作业啊”

    “因为我们不知道,后面的作业会不会比今天简单。万一更难了呢?”

    陈云不想给大家太大的压力,但她也不能不实话,今天的“读”课有了谢印雪的提醒,弄清缘由后只要忍住心中对幻象的恐惧,其实很好通关,毕竟那些幻象又不会真的伤人,只会恐吓参与者而已。

    然而幻象易消,心魔难除,雷成磊究竟死于哪一环节,大家已无法知晓。

    众人从教导主任那得到红花后,给四个老师打完正分后便沉默着向食堂走去,准备领餐吃饭;没有得到红花的刘翌、江茉则直接回了宿舍楼。

    步九照、谢印雪、柳不花还有陈云依旧坐在一桌上,不过今天完成了“读”课作业获得红花的步九照,自然也能在食堂窗口领取到一份学生餐。

    “今天多了一对鸡翅!”

    柳不花抓起餐盘里的酥皮鸡翅惊喜道:“要是每个副本提供的饭菜都能像这个副本一样丰盛就好了。”

    步九照倒不在乎这份学生餐丰不丰盛,反正他只需要吃一口就行。

    因此步九照起筷咽下一口白米饭后,便将筷子搁置在桌上,抬眸静静地盯着坐在他正对面的谢印雪。

    谢印雪迎着他犹如实质的目光,神色却依旧如常,垂眸敛目,姿态文雅的静静用餐。

    柳不花和陈云本来还在聊天,可在看见步九照只动了一筷子便停下所有动作,就也跟着闭上了嘴巴,估计是想起了步九照只吃了一口饭的原因,四个人围坐在一张桌子上,气氛却比旁边两人一桌的其他参与者还要安静。

    不过食堂里也不仅仅他们这一桌人如此沉默,其他参与者也是同样的寡言——直至步九照将吃吃了一口的餐盘放去餐具回收处,然后被忽然冲进食堂的教导主任带走。

    等众人回过神来,步九照已经和那抹猩红色的身影一块消失了。

    “怎么回事?”

    “好像是他没有把饭菜吃完。”

    “他疯了吗?好好的饭菜为什么不吃啊?”

    除了谢印雪这一桌的人以外,其他人根本想不通步九照为什么会干出这种无异于自杀的行为,尤其是他昨天没完成作业已经饿了一天了,就算早上被谢印雪喂了鸡蛋和牛奶,可这一会儿应该也饿了呀。

    陈云和柳不花也格外惊诧,教导主任的出现明显表示不将食物吃完就算属于触犯校规,可他们原先以为后果应该和昨天的刘翌、何威一样仅是被打一顿而已,谁知步九照居然会被教导主任带走,生死不明。

    为了看谢印雪的身体到底白不白,这要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吧?

    柳不花为步九照惋惜:“唉,色字当头一把刀啊,感觉看到了我未来的结局。”

    陈云的表情也十分复杂,瞧瞧抬头看了谢印雪一眼,却瞅见青年还是那般镇定淡然,仿佛被刚才教导主任带走的是个与他毫不相干的人。

    可陈云觉得这不对。

    她对谢印雪的了解纵然不深,然而几次接触下来,她却发现谢印雪这个人内里虽不像他平日里所表现的那样温柔平和,但也不是完全的心狠毒辣。

    否则刚刚在图书馆的“读”课上,谢印雪就不会长篇大论和参与者们那么多话,提醒他们千万别被幻觉所迷惑。

    当初他尚且会出救素不相识的楚丽,更会因楚丽的逝去面露哀怜,如今的步九照似乎还是他的朋友,假若步九照真的会出什么事,谢印雪断不会这样漠然。

    所以陈云忖思须臾后便反应过来了,声问谢印雪道:“谢先生,他不会出事的对吗?”

    谢印雪放下筷子,无奈道:“他看着像是那种肯被我利用至死的傻子吗?”

    陈云没话,柳不花却在一旁点着头认真道:“像啊。”

    谢印雪闻言睨了柳不花一眼,难得损他,挑眉道:“他又不是你。”

    “我和他怎能相提并论呢?”柳不花皱起眉,为自己正身辩白道,“我和干爹有着多年情意,干爹于我还有救命之恩,他不过是被美色蒙蔽了心智。”

    “倒也是。”谢印雪回想着步九照被教导主任“逮捕”的真正原因,不禁抿唇笑了笑,但笑过后他便委婉的告诫柳不花,“人千万不能因为美色而变得蒙昧。”

    柳不花抬头环视四周:“萌妹?哪里有萌妹?”

    谢印雪:“”

    言者谆谆,听者藐藐,约莫就是如此吧。

    也罢,这是人之常情,没什么好好指摘的。

    谢印雪忍着不适将今日的套餐吃完,撑得呕意阵阵,只能放慢了脚步,想着在路上多走一会消消食。

    柳不花仍如往常陪在谢印雪身边,两人踩着天黑前最后光辉走回宿舍的灰石板路上时,谢印雪忽地抬头看了一眼天。

    那天不似外面的现实世界,就连傍晚天际也不会多一抹属于晚霞的艳色,只朦朦胧胧的,浅淡得像是罩了层阴郁的纱雾,死寂而苍凉。

    就像步九照双目的颜色。

    谢印雪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一刻想到他,他只是有种莫名的预感,或许今晚他和步九照的关系会有些失控的变化。

    这变化不仅不在他的意料之中,自己甚至还在它萌芽初发时由其肆意生长,哪怕期间有无数次会折断它脆弱的嫩枝,却也都未曾下——这意味着什么,谢印雪无比清楚。

    但该怎么做,他却心有犹豫。

    所以望着这片苍茫的天幕,谢印雪张了张唇瓣,突然与柳不花谈起了步九照:“不花,你知道步九照是什么人吗?”

    “不知道。”柳不花摇头,“他是干爹您和朱易琨在您第二个副本里遇到的参与者吗?”

    除此以外,柳不花想不到他们两人是如何认识的。

    步九照纵使脾气不太好,可样貌出众,除了谢印雪以外,柳不花就没见过别的能如此叫人过目难忘之者了,他要是曾经在别的地方见过步九照,一定会有记忆,但他没有。

    谢印雪听着柳不花的问,轻轻扯了下唇角:“算是吧,不过他那模样像是参与者吗?”

    最后那句话,谢印雪几乎是将步九照的真实身份直接告诉给了柳不花——毕竟那双与常人迥异的苍色眼瞳,寻遍世间凡人也未必再能碰上第二个。

    柳不花闻言却微微睁大眼睛,有些奇怪地反问谢印雪:“不像吗?”

    完后他认真思索了几秒,接着回答谢印雪:“您要这么,他倒的确不像是普通的参与者,我感觉他或许也会些道法,不定和干爹您同是玄门之人,就是不知到底师出何门。”

    道家门派众多,没有上千也是成百,谢印雪不过是奇门遁甲中法术奇门这一支的后人,“锁长生”中参与者甚多,或许步九照就是同道中人呢?

    柳不花这一番辞理据皆在,谢印雪一时竟不知怎样接话。

    片刻后他才:“可我没听过哪门哪派的后人有着苍色眼瞳。”

    “干爹你开阴阳眼时眼睛还是白色的呢。”柳不花仗着身体装可爱,晃着脑袋嘀咕道,“步九照也有阴阳眼?他的阴阳眼是苍色的啊?苍色是什么色?我还挺想看看的。”

    闻言谢印雪骤然顿住脚步,他似乎明白为什么素来了解他心思的柳不花,这一刻却听不出他话中的深意了。

    他道:“步九照的眼睛不就是苍色的吗?”

    “啊?他的眼睛明明是黑的呀。”柳不花愣了下,仰头对谢印雪指着自己眼睛道,“就和我一样。”

    谢印雪眉头轻蹙:“你看着是黑色的?”

    柳不花也拧眉:“难道干爹您不是?”

    两人默然对望,相顾无言。

    眼看着最后一丝日光就要消失,谢印雪终于开口了:“不,我也是。”

    柳不花不是听不出谢印雪的语气有些奇怪,但谢印雪既然这么,他便相信谢印雪的话。

    后面两人都没再聊天,加快脚步赶在天彻底暗下前回到宿舍。

    谢印雪忙于忖量自己刚刚从柳不花那得到的消息,进屋后便没有立刻开灯,踏着夜色径直走向床铺,却不想刚近床沿,便被人攥住腕重重往床上拉去。

    这番变故十分突然,饶是谢印雪也怔了一瞬。

    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会这么做,也有能力这么做的,仅有步九照一人。

    黑暗之中谢印雪看不清步九照的面容,却能感知到握住自己腕身的掌大而有力,绝不是那些不到他膝盖的孩能有的力度与大。

    于是谢印雪问道:“你变回来了?”

    男人沉声回他:“嗯。”

    谢印雪语调略微抬高了些,隐含调侃之意:“噢,np特权。”

    这回步九照没应声了。

    谢印雪便又问:“那你现在是来索要报酬的?”

    步九照还是不言不语。

    谢印雪当他是默认,便要往床下走去:“我去开灯。”

    可步九照扔攥着他的腕不撒,谢印雪根本没法离开床榻半步。

    几秒后他虽然开口了,的却是全然不相干的话:“不把饭吃完会触犯校规,无论你有多难受,每天提供的套餐你都必须吃完,还不能将自己的饭菜分给其他人。”

    谢印雪道:“这些事在你被教导主任带走时我就知道了。”

    “那就行。”步九照的声音和他寻常讲话时一样,低沉冷漠,没有任何感情,“我走了。”

    话音才落,他就松开了桎梏谢印雪的五指。

    然而这一次,轮到谢印雪拦住他了。

    步九照正欲离开,衣领却蓦地被人揪住,朝左边扯去。

    步九照都被揪懵了,他没料到谢印雪看着孱弱纤细,力气却不亚于他,可仔细想想也是:能连续弄翻他三次烧烤架的人又会是什么善茬?

    “走什么?”

    青年还用清冷的嗓音,矜贵疏离,居高临下问他:“你不是想看看我的身体到底有多白吗?怎的还未看便要走?”

    步九照沉默了一息,回道:“我不想看了。”

    但这个回答只换来谢印雪一声轻嗤。

    步九照听着他笑自己,不禁诡异地生出一丝窘迫之感,好在黑暗遮掩住了一切,容得他藏匿这些情绪,故作镇定。

    结果步九照却没想到,下一刻谢印雪轻轻的一句话,便能震得他心慌撩乱,茫然自失。

    因为谢印雪的是——

    “步九照,你是不是喜欢我?”

    这个问题谢印雪不是第一次问,在上个副本,他们待在丰年寨时谢印雪也问过,可步九照不明白,为什么当时的他仍能从容自持,只觉得荒唐好笑,还任由谢印雪随意误会。

    而现在,他满心却只剩下和青年同样的疑问:他是喜欢谢印雪吗?

    步九照知道他和谢印雪之间有些事已经彻底失控了,但他仍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做,因为他从没想过他和谢印雪会走到今天这一地步。

    如果他不喜欢谢印雪,那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是,就像当初他所想的一样:就让谢印雪误会好了,他和谢印雪戴的关系更进一步,反而更有利于他达成一开始接近谢印雪时的目的不是吗?

    偏偏,他犹豫了。

    步九照都不明白自己在一个区区普通人前踌躇彷徨些什么。

    好在青年倒也没催着他回答,只是淡声道:“想好了再回答。”

    “我想不好。”

    步九照喉结攒动,口中却干涩的无物可咽,连带着声音也万分喑哑,将他的犹疑暴露的彻彻底底。

    谢印雪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那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是不是只有我能看到你不同于旁人的一些地方,而你在别人眼中,不会像我所看到的这样特殊?”

    “对。”

    “还你是故意这么做的。”

    “对。”

    步九照两次回答,都是同一个字,但是声音却渐渐变低,像是在心虚不安。

    而一切都和谢印雪猜想的完全一致——步九照接近他,就是有别的目的,若步九照只是单纯的喜欢他,又怎么会在这心虚?

    步九照也是好笑,明明第一个副本初遇时那般狂悖无道,结果内里却是这样一个一触即溃的人。

    以至于谢印雪觉得柳不花在食堂那时的话就是对的:步九照真就是个外强中瘠,羊质虎皮的傻子。

    不过步九照到底抱着什么目的与他又有何干系?

    他根本就不在乎。

    谢印雪缓缓勾起唇角,直接给步九照下了决断:“那你就是喜欢我。”

    步九照听到谢印雪这么,原本狂乱失序的心跳不知何故骤然平静下来,仿佛他等待的、希望的、一开始接近谢印雪,为的就是这一句遂心如意的话——

    他喜欢谢印雪。

    喜欢这个千年万年以来,唯一能让他盈起满腔柔意和欢喜的人。

    “我”

    步九照张口,颤声想些什么。

    却被谢印雪打断:“虽我不可能和什么人有姻缘,不过我觉得你应当不是人。”

    步九照满怀刚暖意遽然僵住:即使谢印雪的是实话,可他怎么感觉像是在骂人呢?

    但谢印雪紧跟着道出的另一句话,又让他开始心神不定,再度失序:“故而我们两个在一起也没事。”

    “在一起?”步九照怔愣着问,“我们就在一起了吗?”

    青年却不给他答案,只道:“我要睡了,你想走想留,自便吧。”

    完谢印雪便松开他的衣襟躺下,再不多一句话。

    不是还在喜不喜欢的问题吗?怎么一下子就跃到了在没在一起这件事上呢?还有他们到底是在一起了还是没在一起?

    步九照被他吊得不上不下,心中万千疑惑萦绕不解,想把人拉起了问个清楚,又念着谢印雪身体不好,不想真的打扰他休息。

    “呜呜雷成磊死了我好害怕,我想回家”

    这时窗外乍然响起的人声,却提醒了步九照一个更重要的事:“学生”们的心里话时间到了。

    第一个话的人仍旧是刘翌,他差不多每晚都在哭,念着想回家,今晚还为死去的雷成磊哀伤不止。紧随其后的是张彩霞:“步九照和柳不花没中毒,那明天我要早起,去食堂吃免费鸡蛋和牛奶。”

    还有其他人的,比如裴清嵘:“唉,雷成磊可惜了。”

    魏笑:“阿磊,为什么为什么第一个死的人会是你啊?”

    云美臻:“今天真的好恐怖,我不敢一个人睡觉了怎么办?能不能去别的宿舍和别人睡啊?但是我也不敢出门,而且熄灯后乱跑可能会触犯校规”

    纪珊珊:“读书时看到的那些鬼真的全是幻觉吗?我怎么感觉我床下有人?”

    江茉:“明天的作业我在别人开口前就再去求求陈云,她会帮我吗?呜呜我完成不了啊,怎么办呐”

    江茉会有这种念头不奇怪,不过她现在的心里话被所有人都听见了,这算盘明日估计会落空。

    值得一提的是孙灵犀的心里话听上去有种阴阳怪气的感觉:“吴月寒什么都不会做,也就是抽到了老师的身份卡走运,什么都不干就活到了现在,我怎么就没抽到呢?”

    而柳不花的心里话则一如既往的不着调:“酥皮鸡翅真好吃,食堂明天还会给我们加餐吗?我想吃油炸蝎子,能不能加餐这个?”

    他们之后,就是自己了。

    一种不祥的预感蓦然将步九照笼罩住,并很快就化为现实——步九照听见自己沉稳幽徐的声音从窗外传来:“还是想看看谢印雪的身体到底白不白。”

    “”

    “哦?”

    床上扬言“睡了”的青年清冷一笑,拿他先前过的话讽道:“步九照,你还真的是一点都不想看啊。”

    步九照:“”

    这傻逼副本,真是烦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