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京剧名角与废物少爷(7)(已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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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继德这些日子总是睡不好,顾家儿子顾崇礼最近闯了大祸,把一个姑娘的肚子搞大了。

    那姑娘是饭店的服务生,姓王,据顾崇礼那日喝醉了酒,管不住下半身,糟蹋了那姑娘,那位姑娘隐忍了几个月,等肚子里的东西成了形,跑到顾家门口大闹特闹,顾崇礼不得不给了那姑娘一个名分,不然她就要去警察局告。

    事情发生过后,顾继德为了处理商铺名誉下降的事情,好几日没合眼,好不容易得了空休息,脑子里全是一些陈旧画面。

    可能是那王氏怀孕的肚子太过明显,顾继德总是想起十多年前夭折的那几个孩子,早些年他的姨太太们怀着孕的肚子也像是那样,隆起一个个生机勃勃的肉球。他那么期待着,抚摸膨胀腹部里孕育着的心跳,结果迎来的不是死胎就是患病,二十年来竟只剩下了顾崇晟和顾崇礼兄弟二人——

    不对,顾继德在床上翻了个身,总觉得自己是疏漏了什么,他身旁睡着的是去年纳的一房姨太太,年轻的身体微微起伏,是睡沉了,背对着他,露在被子外的肩膀白里透红,充满了青春的生机。

    顾继德忽然想,自己娶她的时候,她才二十三岁,歌厅里谋生的跳舞姐,是他把她从辛苦谋生的深渊里救了出来。如今她穿着昂贵的衣服,用着鲜艳的脂粉,享用着山珍海味,依仗着自己,她的生活已经超过了多数女人,即使只有二十三岁而已,二十三年前她出生时也没有料到如今的摸样——

    顾继德猝然拧起了眉头,脸上的皱纹拉成很多道畸形状的皮肉,他想起了。顾继德从床上坐起身来,困意一扫而光,他想起来了,他原先在锦城的那个孩子,如今也该二十三岁了吧。

    也不知是死是活,还记不记得他这个父亲。

    原先的事,顾继德已经忘了大半,他只记得对自己有利的一些东西,可是对于自己犯下的罪孽却不去细数。

    ——若是那个孩子还在,能不能找回来?

    年轻的姨太太被他的动作扰,被子里钻进秋夜的凉风,醒来的时候,话语间还带着嗔怪,问他在做什么。

    “我去书房。”

    顾继德记得自己还留着一些相片,应该就在书房的某个角落,某个落灰的书架上面。

    他在最底层的木箱里找到了他要的东西,木箱被几个大包裹盖住,他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东西拿出来,在这件事情上,顾继德决定自己先去弄清楚,所以没有惊动外面的佣人。

    他在最早的几封信中找到了两张黑白的照片,照片后写着秦秀芝三个字,这个他记得,是他第一个女人的名字。

    第一张照片上是三个人的合照,一男一女,抱着一个几个月大的婴儿。顾继德摸了摸自己年轻的脸,那时候的他没有如今酒肉场上泡出来的脂肪,清爽而帅气,这让他很是怀念,他凭借着这样的脸,娶了两个女人。第一个是秦秀芝,带给了他发家的第一笔财富,第二个是他现在的妻子,让他在燕都城内站稳了脚跟。

    照片上的女人带着那个年代的闺阁气息,柔美、懦弱、逆来顺受,顾继德不喜欢第一个妻子的地方便是在这里,他认为这样的女性是封建残余的产物,太过于传统、太过于保守、没有主见,本是配不上他这种先进青年的。

    可隔着二十年的时光,泛黄的照片似乎也被增添了一层不同的魅力,顾继德想起自己那一院子姨太太,个个都是任性而娇贵,整天作妖,这下他又回忆起了秦秀芝的好来,至少她不会整日问他要钱去麻将买首饰,不会叽叽喳喳地在他晚归后质问个不停。

    而这个孩子,在照片上太了,缩成一团,看不清脸。

    他的目光转到第二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两三岁的幼童,手中拿着饼干,正在朝镜头笑,他的眉眼隐隐有些像他母亲,也爱笑。顾继德慢慢回忆起了这个儿子的样子,看入了迷,他想从这个童的身上看出他自己的一些影子,鼻子似乎跟自己有些相像。

    顾继德很满意地笑了起来,对啊,他还有一个儿子。

    可他很快就陷入了沉思,他这个儿子如今在哪儿,过得好不好?

    华国太大,从锦城到燕都城就有一千多公里,这么远,怎么找的到?

    若是找到,他会认这个父亲吗?

    他的母亲呢?是不是还在这个世界上?

    *

    一大早,柏煦兴就跑进了芙园,刚进去,就见好几个人拿着软尺针线,在院子里给封野量身高尺寸。

    柏煦兴趣,“哟,被你爹赶出来,还活得这么潇洒滋润,都赶上做新衣服了?”

    封野斜了这人一眼,“怎么,你嫉妒呢?”

    “我嫉妒你什么?我嫉妒你差点无家可归?”柏煦兴疑惑道,“不对,你哪里来的钱?”

    封野道:“自然是你嫂子给的。”

    “我嫂子?我哪里来的嫂——”柏煦兴瞪大眼睛,惊讶道,“现在不是你包/养他,改成他包/养你啦?”

    封野毫无形象地翻了个白眼,“你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提到这个,柏煦兴就气不一处来,想起自己这趟的目的。

    “封野,那戏票你还让我给顾家?”柏煦兴话一出口就忍不住肺疼,“现在都有人传我柏家和顾家要联合起来统一商界这种无稽之谈了!”

    封野抬起手,方便裁缝量他的臂长,“既然你都知道是无稽之谈……你别瞪着我啊,要不你把票给我,我亲自去送也行。”

    “你是看上顾家哪位少爷了?”柏煦兴很不能理解,“怎么一直在讨好他们?”

    封野一本正经,“是啊,我确实看上顾家的大少爷了,不过这不是讨好,这是放长线钓大鱼。”

    柏煦兴皱起眉,“你看上顾崇晟了?!你不是喜欢那个顾晓寒吗……嗯?顾,晓寒?”

    封野瞥了他一眼,满脸的无语,话都到这份上了,柏煦兴自然不会不懂,脸上的惊讶之情溢于言表。

    “你确定?”

    封野放下手臂,转了个身,让裁缝继续测量,一边回答,“我确定啊。”

    “怎么可能?”柏煦兴还是有些疑虑,刚想问出口,封野冲着他笑了一下,摇了摇头,示意这里人多嘴杂,话头点到即止。

    等人都走完了,只剩下柏煦兴和封野二人,两人进了屋内详谈。

    在这次的世界线背景之中,柏煦兴是封野的死党,两人无话不,所以封野才这么信任他,把他作为实施计划的第一助力。

    “我相信煦兴你一定会帮助我的吧!”

    柏煦兴:“……”他还能怎样,自己选择的朋友自己扛。

    柏煦兴走之前还问了一句:“你确定?”

    封野毫不犹豫:“十分确定。”

    于是,不知为何,不是何时,燕都城的少爷圈子中忽然传出了封野因为某个戏子被赶出家门,因爱生恨,恨入骨髓,誓死要把顾晓寒整得很惨的消息。

    柏煦兴:“你知道我在商界酒会把这个消息传出去时,有多么的八婆吗?”

    封野:“朋友,我这是在给鱼钩放饵,我同你嫂子的情谊岂会是那种可以被外界的言论所影响的?”

    柏煦兴:“滚,并不想关注你们两个的感情。”

    顾·某个戏子·晓寒第一次从周竹亥口中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差点以为昨天在芙园缠着他搂搂抱抱的人是他幻想出来的。

    周竹亥劝道:“晓寒,你还是不要同封野来往了,虽然他暂时被赶出来了,毕竟还是封家的少爷,要是回去认个错告个状,受苦的还不是你。”

    顾晓寒表情十分微妙:“不,你不懂。”

    “我不懂……你要做什么?”

    顾晓寒转过头,居高临下,“找他当面谈谈。”

    顾晓寒让平安去传话,同封野约了一个茶楼见面,不能在芙园聊,这等地方过于私密,封野要是不要脸撒起娇来他不是很顶得住。

    不过顾晓寒没有料到的是,即使是在公众场合,封野也收敛不起来。

    封野早就知道顾晓寒要同他什么事,毕竟谣言是自己传出去的,不让另一个当事人知道的话也着实不厚道,只是他现在还没有想好怎么跟顾晓寒交代他了解对方身世的事情,倘若是直接出口,估计大概率会被扣好感度。

    自从上次和顾晓寒有过亲密接触之后,暴涨的好感度一点都没有变化了,封野暂时不想用这个来冒险做实验。

    所以,他只能在桌子底下十分羞耻地蹭顾晓寒袍子下面的腿,不停地断顾晓寒的注意力,顾左右而言他。

    顾晓寒被撩拨得忍无可忍,夹住封野那双作乱得腿,收拢在自己膝盖之间,用腿扣住,反正这桌布挡着,既然封野不怕,那他也不怕被人看见。

    封野收了收腿,被禁锢地死死的:“……”

    封野:“我听城西有一家糕点铺的桂花糕……”

    “封野。”仅仅是被喊住名字,封野就闭上了嘴,知道今天是逃不过,脑子疯狂转动,思考怎么表达才能让好感度降得少一些。

    顾晓寒一见到封野的表情就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些什么,眼睛泠泠地一扫,瞬间让封野否决了刚刚想出的借口。

    “老实交代。”

    这智商高的任务对象就是很难缠。

    顾继德今日是同合作伙伴谈生意的,这人不爱喝酒吃饭,顾继德在酒桌上的优势完全发挥不出来,只能找了一个素雅的茶楼,花大价钱收了几副好茶,希望能合对方胃口。

    昨晚看了一晚上的相片,顾继德状态不是很好,只能起精神同对方周旋。

    刚刚进茶楼,就有人迎了过来,带他们上二楼的包房里面详谈。

    这地方其实环境不错,桌椅都是红木雕花的,桌上摆了文竹,墙壁上挂着几幅不知真假的字画,顾继德看不出真假,但是不妨他夸一句雅致。

    顾继德视线往四周扫了一圈,忽然停住了,他盯着窗边坐着那个年轻人的侧脸,神色从疑惑到惊讶再到难以置信。

    太像了。

    顾继德移不开自己的目光,那双眼睛,笑起来的弧度,简直就跟秀芝一模一样。

    “怎么了,顾老板?”合作伙伴见顾继德没有跟上来,转身拍了拍他的肩膀。

    顾继德豁然开朗,没有去理会方才还让他苦恼怎么讨好的合作伙伴,脚步情不自禁地挪到那年轻人身边。

    封野绞尽脑汁还在编造:“其实吧,我了你别生气啊。”

    顾晓寒微笑:“我不生气,你。”

    封野:“我……”

    “是秀芝的孩子吗?”一声惊天的问句断了两人的对话。

    封野去看,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站在桌边,眼神直愣愣地看向顾晓寒。

    这不是顾继德吗?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顾晓寒却猛地拧起眉头,疑惑地量着这个不速之客,“请问,您是?”

    年轻人转过头来的时候,顾继德心中的石头落地,紧接着一阵狂喜,是他在锦城的那个儿子,他昨夜看了一整夜的照片,绝对不会认错!

    顾继德颤抖着声音:“你是秦秀芝的儿子对不对?今年二十三岁,是在冬季出生的。”到后面他越来越肯定,见到自己遗失多年的亲儿子竟然就待在燕都城,而且出落得这么俊朗、衣冠楚楚,和他年轻时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顾晓寒掩去眼中的神色,似乎有些奇怪又不敢确认,“您认识家母?”

    封野:“……”好了,既然现在没他什么事情了,那他就安安静静地见证一代影帝的诞生。

    顾继德情绪格外激动,双手战栗,紧紧握住了顾晓寒的手,他唇抖了抖,好半天才发出声音。

    “我是顾继德,你母亲一定向你提起过我,你可能不知道……”

    顾晓寒忽然难以置信地断了顾继德,再次问道:“你是谁?”

    顾继德激动地:“你也姓顾对不对,我是你的亲生父亲啊!”

    封野:“……”虽然父子见面的场景按理来应该是让人感动的,但是如果有人一见面就对我自称父亲,我一定会得他满地找牙。

    “父亲?我……我母亲提起过您,我,我没想到还能再见到您。”顾晓寒骤然悲伤道,“我母亲在我六岁那年失踪了,失踪前一天她还在想着您。我不明白,您当初为什么要离开母亲和我?”

    顾继德被问得一愣,二十年从未有过的愧疚感涌上心来,在听到顾晓寒秦秀芝一直在想念自己的时候,忽然想起记忆中那个传统美好的女子,当初那么温柔地给他缝衣、给他做饭……

    他喃喃道:“我那时逼不得已……”

    顾晓寒顺势给了他一个台阶:“父亲,不这些令人难过的话了,既然您能认出我来,必定是对母亲思念成疾,一刻都忘不了吧。”

    顾继德被得呆滞了一下,立刻答道:“是是是。”

    封野被顾晓寒的演技震惊,好一副寻父多年深情不悔的样子!

    顾继德这才注意到目前的状况,十分抱歉地对身后的合作伙伴耳语了几句。免费看了一出好戏的老板倒不觉得亏,很能理解顾继德现在的心情,两人约了下次再谈。

    “抱歉,家中这些事处理不干净,我下次请您喝西南新运的蒙顶茶。”

    辞别合作伙伴,顾继德才把心思全然放到了顾晓寒身上,他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叫什么名字,心中慌乱而愧疚,自己好不容易营造出的好父亲形象,可千万不能因为记不得名字而功亏一篑。

    封野洞若观火,适时问了一句:“晓寒,要不我先走了?”

    顾继德心中松了一口气,去看旁边这个青年,看起来也很眼熟,像是哪家的少爷。

    “晓寒,这位是?”

    顾晓寒介绍道:“这是封家的大儿子,封野。”

    这下顾继德知道了,就是经常同他顾崇礼出去鬼混的那个,人称燕都城废物的封家儿子。

    他立马紧张地看了一眼顾晓寒,生怕自己好不容易寻回来的大儿子也是整天眠花宿柳的流氓。

    “他是你朋友?”

    顾晓寒道:“不算是朋友,他是我……”

    封野接道:“我是他债主。”

    顾晓寒不露声色地看了封野一眼,不清楚这家伙葫芦里又在买什么药。

    既然是债主,那就好办,顾继德释然道:“晓寒欠你多少钱,我替他还了。”

    封野恰当地做出一副嘲讽的样子,冷笑道:“这你儿子吧?他欠我的可不是钱这么简单。”

    “我捧他那么久,他欠和我睡一觉。”

    顾晓寒:……

    因爱生恨?

    恨入骨髓?

    好的,破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