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转眼间,闻玄在清潭宗待了半年有余。
半年的相处足够让他了解很多事,也让他放下了最开始的戒备,只不过有些该知道的现在还是不知道。
他在水栖峰上看书从日出到日落,路溟有时会和他聊一聊,但更多的时间,对方都在坐调息,他看着对方心中总是有一丝奇怪的感觉,虽然他的脑中什么都想不起,但眼睛却总是情不自禁看向那个方向。
半年时光他将这里各处都逛了一遍,山中弟子无一不哓他是路溟的客人,会久居在此,他凭借这层身份,在清潭宗内来去自如,也无人敢惹他。
闻玄躺在浔阳峰的树林中,在这里可以看到远处潼湖峰上的弟子练习御剑,浔阳峰是林初的地方,闻玄知晓林初对自己颇有微词,看哪哪不满意,所以他无聊时便来这待着,专门给对方找不痛快。
有路溟在,林初不可能出声赶人,所以一般闻玄来的时候,都是林初选择自己走人,眼不见心不烦。
今日也是如此。
闻玄躺在草地中,树上偶有清凉的露水缓缓滴落,在他洁白的衣摆上,缓缓氤氲开来,他却恍若未觉,左手枕在脑下,右手放在头上遮挡阳光,金色的双眸微微眯起望向远处。
一派恣意悠闲。
“原来你在这里。”
忽然一道温和的声音响起,一张俊朗温润的面容出现在闻玄上方,言笑晏晏地看着他,似春日里的微风,吹去了他所有的焦虑。
闻玄抬眼看去,他有半个月没见到对方了,路溟依旧是一身黑衣,但是手中却举着一把伞,之前从不见对方过伞,更何况是在这晴日里。
“你回来了。”
路溟“嗯”了一声,撩起衣摆坐在闻玄身旁,轻声道:“稍微用了些时间。”
闻玄撑起身,与路溟坐在一起,抬头看向撑在上方的油纸伞:“是为了取它?”
这把伞的伞骨与平常见到的油纸伞不同,伞骨洁白色泽如玉,一看便知不是平常所用的藤条和竹子,伞柄和伞骨的材质一样,但从伞柄的纹路看依稀像是某种动物的骨头;伞面上画着一簇洁白的五瓣花,花蕊中的淡金色泽蔓延至瓣上,闻玄扫了一眼,是他从未见过的种类,这样的花约有十二朵,而就算是在伞下也能看见伞面上的纹路。
路溟颔首,细声道:“有了它你就可以出去了。”声音里掩饰不住笑意,似乎很为闻玄高兴。
他合上伞,将其放在闻玄手中。
闻玄拿着这把油纸伞,眼中略有不解,虽然这段时间他了解了很多关于修行一途的事,但关于自己的事,路溟并没有,虽然知晓自己不能出清潭宗,但不能出去的理由他却不知,虽然他心里也有几分猜测,但终究窥不到全貌。
苏醒的这半年,他也确实没有出过清潭宗,这里有结界,没有法力的他根本走不出去,
路溟似是看懂了他眼中的疑问,缓缓道:“你曾死于天雷之下,重回阳世行走人间,需避开天道,这把伞可以隐藏你的气息,你在伞下,天便找不到你。”
闻玄问道:“找到我会怎样?”
路溟默了一瞬,轻声道:“会死。”
路溟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看着闻玄的眼睛,得很是认真。
闻玄也不觉得对方在开玩笑。
闻玄继续问道:“那我为何会回来?”
他金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路溟。
路溟避而不答:“你应该回来。”
“什么代价?”
路溟一顿:“嗯?”
闻玄又重复了一遍:“我问你用了什么代价。”
他现在的面容虽然是端和儒雅的,但闻玄不爱笑,声音也是冰寒冷淡,让这张较为亲和的面容格外添了几分冷冽,金色的眼眸望过来时,更加让人无法忽视。
路溟望着这双眼,不自觉地移开视线:“只是费了些时间罢了,要代价的话,你魂魄不全,而我也没什么力气去寻了。”
闻玄双眼微微眯起,握紧手中的伞,他若行事需要避开天道,便明自己的存在是天道所不允,而救他便是在逆天行事,不可能没有代价,只有对方愿不愿意。
“你不是什么事都会告诉我吗?”
“你若想知道自己的事情,我自然会告诉你。”路溟话锋一转,“但怎么将你救回来……好像是我的事情?”
路溟微微摇摇头,安抚闻玄:“你不用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过程稍微艰辛了些,但还不至于让我付出什么,你若觉得不好意思的话,就好好活着报恩吧。”
闻玄挑眉道:“怎么报?以身相许?”
路溟想了想,莞尔一笑:“如果你想的话,我并不介意,不过最重要的还是要好好活着。”
他站起身,清理身上的灰尘:“既然拿到了它,该用就得用,你不是一直想出去吗?我带你出去走走吧。”
将闻玄从地上拉起,拿过对方手中的伞,撑开遮在闻玄的头上,虽然又将伞柄塞在闻玄手中,再次嘱咐道:“一定不能离开伞下。”
闻玄闻言接过,虽然伞面是白色的,但却遮住了所有阳光,他的身上只有这把伞投下的阴影。
他不知路溟付出了什么代价,但自己的代价他却知晓了。
闻玄左手举着伞,右手被路溟牵着,脚下骤然出现一把剑,路溟御剑而起,瞬息之间便出了清潭宗,眼前景象悠然一遍,已经离地面千尺有余,风吹得衣衫猎猎作响,浮云在身旁快速游过,耳边再无熟悉的水声。
“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没有。”
“那就去静云宗吧,那里……是你从前的师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