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Case.067
走廊上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传到了诊疗室, 隔着厚重的门,夏奈的声音听着有些失真。
这段通话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诊疗室内便又恢复了最初的安静。安室透躺在手术台上隔着无影灯的灯光盯着天花板瞧,只觉得周围实在是静极了。
除了森鸥外操作时发出的细微声音外, 他能够听见的只有自己的呼吸与心跳声。
就好像这里只有他们两个的存在。
这种感觉非常的微妙, 安室透瞟了眼刚才夏奈在的方向, 穿着红色洋裙的金发姑娘捧着夏奈方才交还给她的茶杯, 很是可爱地冲他眨了眨眼睛。
姑娘应该正处于最活泼的年龄,从她刚才与夏奈的对话来看,她也不是沉闷的性格。
可她此刻就这么静静地坐在诊疗室的一角,竟是半点儿都察觉不到她的气息,仿佛根本就不存在一样。
这种感觉实在是诡异得很。
“哦呀,你很在意我的爱丽丝吗?”
替安室透处理伤口已经快进行到尾声的森鸥外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他用听起来似乎是在开玩笑又好像是很认真的语气对安室透道。
“虽然爱丽丝很可爱,但我是不会把她让给任何人的哦。”
安室透:???
这个男人真的没问题吗?
虽然只有短短一瞬间,但安室透眼中透露出的震惊还是被森鸥外给捕捉到了。
紧接着安室透就发现这个自己完全看不透、但因为种种原由不得不提防的中年男人似乎低笑了一声。
这个看起来还很年轻的中年男人戴着医用口罩, 大半张脸都被口罩遮住, 只露出了一双亮得有些骇人的紫红色双眼。加之他戴着手套的手里手里还握着医用工具……
在无影灯下, 这画面显得诡异到了极点。
安室透不会以貌取人, 但森鸥外的存在多少还是让他产生了“这个男人真的是医生吗?”的困惑。
毕竟他记忆中的医生, 完全不是这样的形象。
森鸥外像是猜到了安室透在想什么,但是他一点儿都不在意安室透联想到了什么, 更没有去解释自己在老熟人那儿早就不是什么秘密的“喜好”。
他就像一个普通随和又亲切的中年医生, 随口与自己的患者聊着天。
“不过时候的奈奈的确也很可爱就是了。”
森鸥外简直就像是担心引不起安室透的兴趣似的,又将话题引回到了夏奈的身上, “我记得我这里还有她那时候的照片, 你想看的话, 等会儿我可以找出来给你看。”
安室透不得不承认,他心动了。
不愧是港口Mafia的前任首领,实在是太会抓别人的弱点了!
森鸥外自然是看见安室透脸上一闪而过的心动,他觉得夏奈找来的这个男朋友实在是有趣极了。
虽然他完全不知道夏奈居然和这个青年居然已经交往了那么久,也不知道夏奈最后为什么会没有选择中也,但这不妨碍他和这个青年继续聊一聊夏奈。
顺便逗一逗他。
在安室透纠结挣扎着要不要回应森鸥外的邀请时,森鸥外已经率先一步继续道,“啊,不过如果你对夏奈时候的照片不感兴趣的话,就当我没有过吧。”
安室透:!!!
居然在引诱了他之后立刻跑路吗?
真是个可恶又狡猾的港口Mafia!
安室透强忍着没有继续表露自己的心动,他看着森鸥外已经拿出纱布给自己包扎起了伤口,便也看似随意地向他听起了情况。
毕竟是港口Mafia的上任首领,从他嘴里出来的情报一定很有价值。
“森医生是从很久以前就识奈奈的吗?”
“没错哦,我在她还不是津岛夏奈的时候就已经认识她了。”
安室透的伪装的确不错,但无奈站在他面前的是个老狐狸。
森鸥外曾经在横滨当过地下黑医、后来又从私人医生成为了港口Mafia的首领,他见过太多形形色|色|的人,安室透心里的那点九九在森鸥外看来实在还是有些稚嫩。
既然夏奈敢把安室透放在身边、又带安室透来见他,森鸥外也乐得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顺便再给安室透透露点他想知道但夏奈绝对不会主动提的、无伤大雅更不算是什么秘密的事,也算给这对情侣的生活增添些乐趣。
谁让他是个好心的中年大叔呢?
安室透本就想向森鸥外听消息,听森鸥外这么一他果然是上钩了。“还不是津岛夏奈……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森鸥外没有被遮住的双眼笑得眯起来,看上去既像是个和蔼亲切的大叔,又像是个不怀好意的罪犯。
“我短暂地当过一阵子奈奈家的家庭医生,那个时候她还没有姓津岛。”
森鸥外一边着,一边给安室透的胳膊缠上了绷带。
大约是想到了什么,他的语气听起来也多了些许的怀念,“这个姓氏是另一个人交给奈奈的,起来那孩子身上也总是缠满绷带。”
安室透稍稍地皱了下眉。
在日本,改姓是一件很常见的事情。
父母离异、被人收养、或者是结婚,只要是牵扯到移籍的问题,都能轻松地将姓氏更换。
但森鸥外的用词却很奇怪。
「交」这个字听起来,实在不像夏奈是因为父母离异或是被人收养而更换了姓氏,倒更像是她被某个人托付了对方的姓氏。而那个原本姓津岛的人,年纪应该不不是很大。
或许就和夏奈相仿。
安室透只觉得自己的喉咙有些干涩,他不觉得这也是失血过多造成的后遗症。
“那个人……是什么人?”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对森鸥外这么询问道。
森鸥外就等着安室透这句话呢。
“就是太宰君哦,不知道奈奈有没有和你提起过,”森鸥外在纱布外贴上了医用胶带,看着自己包扎得干净漂亮的伤口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很好,看来他的手艺这两年没退步。
森鸥外对自己的医术很是满意,安室透心里可就未必高兴了。
太宰。
虽然森鸥外没有把全名出来,但是这个情况下他能想到的姓太宰的人,也就只有港口Mafia的首领太宰治了。
所以,他的女朋友的姓氏是港口Mafia的现任首领交给她的?
这到底是什么混乱又意义不明的关系。
“没有。”
安室透撑着手术台想要起身,可他刚刚坐起一些就发现眼前一片漆黑,他不得不重新躺下,看着天花板重新陷入沉思。
“我并没有见过那位太宰先生,奈奈也从未和我提起过他。”
“我想也是,太宰君最近这几年越来越不爱出门了。”
听太宰治当上首领后的这几年里,一直把自己关在首领办公室里。港口Mafia固若金汤的首领办公室变成了他困住自己的黑屋,传出去的只有港口Mafia首领令人望而却步的恶名。
“不过有机会的话你应该还是能见到他的吧,”港口Mafia最近发生的那些事他都有听。
森鸥外觉得照现在这个情况来看,安室透没准很快就能见到终于被夏奈从黑屋里捞出来的太宰治了。
安室透不知道森鸥外是不是在暗示什么,而森鸥外丢下了一堆谜团后也不再为他继续解释,“虽然奈奈给你做过止血处理,但你毕竟挨了一枪,先在这儿好好休息一会儿,我去和奈奈下你的情况。”
这么着,森鸥外和爱丽丝了一个照顾,便独自一人走出了诊疗室。
夏奈在走廊的另一端,她倚着外面医务室的门,似乎是在思索什么。听见森鸥外的脚步声后,她这才懒洋洋地抬起头瞥了他一眼。
“他的情况怎么样?”
“都已经处理好了,纱布要及时更换,这几天注意不要碰水。”
森鸥外用眼神示意夏奈去医务室,“我给你开一些药,你这两天当心照顾着他就是。”
夏奈没话,她知道森鸥外定是误会了什么——比如怀疑她已经和男朋友同居了,但天知道她和自己的男朋友至今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这种事就实在没必要对森鸥外了。
他也不是专科大夫。
“不过我的确没想到奈奈你居然没有和中也在一起,”森鸥外似真似假地感叹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在可惜夏奈与中也没成的事。
他手里写着注意事项,那一笔字写得龙飞凤舞,也就只有这时候,他才格外地像一名医生。
“虽然你男朋友看上去年轻,但我看他心思缜密,也像是会照顾人的,大约也能把你照顾得很好吧?”
夏奈看着一点儿都不娇气,也没什么大姐脾气,但很多地方实在是挑剔得很。除了和她一起长大的中也之外,估计也没几个人能弄清她的喜恶。
夏奈不是很懂森鸥外的意思,“什么叫看上去年轻,透君他明明就很年轻啊。”
森鸥外正在写字的手一顿,钢笔在纸上晕开了一点浓重的墨痕,他也不在意这个,而是用看起来非常震惊的目光望着夏奈,隔了好一会儿才迟疑地问道。
“奈奈以为你男朋友多大了?”
“啊?”夏奈一下子都没反应过来森鸥外的话是什么意思,“你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也才刚刚二十出头吧。”
这下轮到森鸥外震惊了,“奈奈,脸是能骗人的。我还以为你和中也相处了这么多年,应该早就已经知道不能从人的外表来判断他年龄这件事。”
夏奈皱眉,“你这是在变相地中也从国中起就没长过个吗?”
森鸥外为夏奈抓不住重点——或者是变相逃避现实的行为叹了一声气。
“我的意思是,你的男朋友都已经要三十了。”
夏奈:???
“等等,你看他的脸那里哪里三十岁的样子!”
她才不信森鸥外的话。
这个老男人鬼话连篇,坏得很!
“所以我没看他的脸,而是看的他的关节。”
森鸥外耐心地解释着自己的数据来源,然后他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话颇有歧义,在顿了下之后又更正道,“我也不是故意要看的,刚才给他包扎的时候自然而然地就看见了。”
这话怎么越听越不对。
好在夏奈现在一点儿都不在意他这听起来很古怪的话语,因为她的重点全在自己男友的年龄上。
她皱了下眉,“森医生,我知道人到了您这个年龄多少都会开始老花,您有空要不去医院或是眼镜店检查一下?”
森鸥外有些无语,“奈奈,我就是医生。”
暂且不谈老花的问题,从关节判断对方大概的年龄什么的,他多少还是能做到的。
“……可是您这么多年也没治好您的发际线啊。”
夏奈有意无意地往森鸥外的额头瞄了瞄,“有些问题您应该还是去找更加专业的同行。”
不过如果森鸥外真的开始老花的话,她倒是要开始担心刚才他给男友清理子弹碎片的时候,是否真的全部都清理干净了。
要不是还是改天带男友去别的什么医院看看。
如果她走S4的门路的话,倒是能带男友去警察医院看看,也不会惊动医生去报案——问题是她男友到底还是不法组织的一员,可能不会同意去的。
毕竟在正轨医院接受治疗都会留下记录。
森鸥外因为夏奈的话也沉默了好一会儿,他下意识地伸手碰了下这两年越发倒退的发际线,也像逃避现实的夏奈一样、开始为自己寻找借口。
“我那是前两年在港口Mafia时被工作压迫的。”
自被太宰治用强硬的手段安排假死之后,他这两年的提前养老生活倒是轻松,只是已经死去的毛囊是无论如何都救不回来了。
夏奈也没戳穿森鸥外那自我安慰的谎言。
要知道她在十多年前与森鸥外相识的时候,这个男人的发际线就已经非常凄惨了。
“森医生,您是医生的话就应该知道,人到了中年后都避不开三大问题,”突然就在某一天出现的老花眼,毛囊死去后逐渐后退的发际线,以及……
“您前两年一直都坐办公室里,恐怕也没能幸免吧?”
夏奈用一种悲痛的眼神望着森鸥外,“那时候我就听太宰过,他经常会去中华街买一种据特别好用的药膏给您当礼物。最近他不太方便走动,不如改天我去替您买来?”
夏奈的话立刻让森鸥外想起了自己前两年的遭遇。
从父亲节到教师节再到他生日和各种乱七八糟的西洋节日,太宰治都会定时定点雷不动地给他送来一种据是只有中华街才有卖的、名叫马O龙的药膏。
无论他怎么自己就是医生、并且完全没有那种难言之隐都没用。
现在居然连夏奈都要开始这么做了吗?!
“不必了,我真的不需要。”
森鸥外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然后飞快地选择祸水东引,“而且比起我这个已经退休的中年大叔,你不如去关心一下太宰君?他三餐不规律还喜欢挑食也不经常运动,在当上首领后又总是闭门不出,他才是更需要那玩意儿的人吧。”
“如果只是这些问题的话,那太宰他现在并不需要。”
夏奈一手支着下巴,随意地拨动着桌上的药瓶,“他现在在我那里过得很舒心,三餐定时定点,又有在意的人在身边,连人都跟着胖了一圈。”
森鸥外倒是一点儿都不意外。
太宰治被抓的事虽然被港口Mafia的人和夏奈瞒得密不透风,但他好歹也是做情报出身的,现在夏奈的话不过是证实了这一点。
他甚至还知道夏奈的“在意的人”指的就是织田作之助。
森鸥外知道夏奈的是太宰治在S4里的牢狱生活,但刚刚强撑着从手术台上爬起来的安室透就未必了。
“……”
他在爱丽丝的看顾下慢慢地来到了医务室,结果还没来得及推开那扇门,就听见了“太宰治现在在夏奈的住所”这件事。
他抬起的手僵在了原处,一时也不知道是该继续偷听下去,还是装作若无其事地推开门。
最后还是爱丽丝替他做出了决定。
“林太郎,你好慢啊!”
姑娘看了他一眼,紧接着就好像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似的,她一把推开了医务室的门,踩着皮鞋蹬蹬蹬地就跑到了森鸥外的面前,双手叉腰地控诉起了对方。
“你好了今天要带我去吃蛋糕的!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姑娘即使是在发脾气,看上去也是可可爱爱的,只是走廊里的安室透看上去似乎有些尴尬。
夏奈没发现他已经听到了不少东西,更不知道他之前已经被森鸥外误导过,见安室透已经能够站起行走,她也就拿起了森鸥外写的字条和已经准备好的药剂纱布,冲安室透挥了挥手。
“你没事了吗?那我送你回去吧。”
森鸥外被爱丽丝缠着,也没算留人,夏奈和安室透与两人了一声招呼又道了谢,便回到了车上。
屋外的雪已经积起了相当厚的一层,踩上去能留下浅浅的一个脚印,两人的呼吸在空气中凝结出了一片纯白的水雾,畏寒的夏奈赶紧将安室透扶进了满是血液腥锈气味的车厢里。
“你把你家的地址给我,我送你回去,”夏奈拿出手机等着定位导航,“你的车一直停在港口也不是办法,我之后给你开回去吧。”
安室透没有话,而夏奈这时候才终于察觉到了异样。
“你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
难道是因为失血过多的缘故?
夏奈越想越觉得可能性很高,森鸥外虽然给能给安室透处理伤口,但他这里没有血浆,夏奈觉得自己得想办法把男友送去医院输血。
……实在不行就把他弄晕了送去警察医院吧。
如果她有点特殊手段的话,也不是不能避开医院的登记系统。
夏奈正考虑着把男友弄晕送医院输血的可行性,而安室透的声音也终于再度响起。
“我……就不能去你家吗?”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是虚弱,还带着几分微妙的可怜,还没见过男友如此弱势的一面的夏奈连忙转过身去看他,就看见他天青色的眼中带着一层薄雾,像极了他家的哈罗。
夏奈哪见过男友这样的姿态。
而安室透似乎已经抓住了什么要点,在夏奈愣神的时候继续追击——
“我想去你家,我们已经有好久都没有见面了。”
他。
“还是奈奈你的家里……有什么不想让我见到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