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何必自取其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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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景之出门后, 周晓舟才从楼上下来。

    看到她黯然的脸色,周春月心痛至极。

    从周晓舟三岁被接到祁家那一天开始,一直到现在, 可谓是一帆风顺, 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唯一的挫折也不过是祁正不想娶她。

    那也不是很大的事情,因为所有人谴责的都是祁正, 都他忘恩负义。

    “阿姨,昨天晚上叔叔怎么的?还有那个女人是谁?”周晓舟迫不及待地问道。

    周春月安抚她:“你叔叔没啥, 你也不要胡思乱想, 外面那些人肯定不敢瞎议论, 祁家的身份在这摆着呢!至于那个女人……暂时还不知道是谁。没关系, 总会问到的。现在最要紧的是另外一件事,就是要找到祁正现在住在哪个酒店或者招待所。”

    “叔叔也不知道祁正住在哪里吗?”

    周春月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容, “祁正早八百年就不主动跟他话了,他怎么可能知道?”

    对于这对父子的实际情况,周春月再了解了解了。

    祁正十岁那年, 祁景之这个父亲就彻底变成一个摆设,更不用她这个后妈。

    周春月也曾经想过, 祁正会不会知道她是周晓舟亲生母亲的身份?那么之前她胡扯的那些话, 在祁正看来岂不是一个笑话?

    为此, 周春月忐忑了好几年。直到听祁正随便娶了一个认识没几天的女人, 周春月才彻底放下心。

    如果祁正知道周晓舟是她的亲生女儿, 肯定早就在这方面大做文章, 何至于随便娶一个女人。

    但是祁景之却不这样想, 坐在车里的他,闭着眼,发过去20多年的事情, 想了一遍又一遍。

    祁景之是他父亲唯一活着的儿子,他的三个兄弟都在残酷的战争中牺牲。活下来的他,觉得自己理应站得更高爬得更远,把其他三个兄弟那份也活回来。

    就在他准备一展身手的时候,却有人告诉他,他刚结婚的妻子,会成为他事业的绊脚石。

    怎么办?他要当负心汉吗?祁景之一开始的答案是否定的。

    他想跟郑诗锦好好商量一下,找出更好的解决办法。

    他那天刚要出门,却被突然找上门来的周春月绊住了,一直到下午,他才见到郑诗锦。

    郑诗锦态度非常冷淡,冷淡得就好像他们以前从来没有见过。

    年轻气盛,再加上回到京城开展工作,一直都是受人追捧的祁景之,一时间有些受不了郑诗锦又冷淡又高高在上的姿态,冲动之下,祁景之了分手的话。

    时隔多年,祁景之依然记得,他把分手的话出口后,郑诗锦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你家送的东西,早上我已经全部送回去。”

    后来这二十多年,祁景之一直都在想一个问题:当初郑诗锦会不会是看到周春月缠着他,所以才会毫不留恋?

    身居高位这么多年,周春月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他真的不清楚吗?

    祁景之比谁都清楚。他怎么能忍呢?

    或许是因为他需要周春月这样的人来做他的对照组,这样就不会显得他太忘恩负义,太伪君子……

    这些年,祁景之何尝不想跟儿子修复关系,但是每次看到祁正那张和他的母亲非常相似的脸,以及他们如出一辙的冷淡,祁景之连话的勇气都没有。

    可是现在不行,祁景之马上就要退休,他想把儿子的路铺好。他这辈子已经这样,总得替他和郑诗锦的儿子做点什么才好。

    祁景之不止一次听唐政委,祁正现在娶的妻子是个有本事的人,祁景之觉得自己也可以妥协,承认这个儿媳妇,但是祁正得调回京城。

    和儿子的关系已经不可能修复,祁景之只能幻想能够跟第三代亲近,只有祁正回京城,他才能抱孙子,才能把过去没能陪伴儿子的时间,用来陪伴孙子。

    要是让许疏桐知道祁景之的想法,她肯定会送他两个字——做梦!

    这会儿许疏桐确实在做梦,她一早被车接走,从市里到郊区,郊区又开了好长一段土路,她就在车上晃晃悠悠睡着了。

    梦里,时间已经回到四十年后,许疏桐正在家睡大觉,突然有人把她吵醒,告诉她,她这些年辛辛苦苦拼下来的服装厂食品厂都出了问题,要破产。她不紧不慢地开抽屉,拿出好几个四合院的产权证,稳如泰山地:“没事,我依然是有钱人!”

    顾老开车门,就看到许老师靠在车后座上,睡得正香,嘴角微微勾起,不知道在做什么美梦。

    “许老师,起来干活了!”顾老往后看了一眼,一群糙汉在等着呢。

    许疏桐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手里就被塞了一顶安全帽。

    从车里下来,戴上安全帽,又被塞了一张图纸。

    顾老和许疏桐边走边:“因为工期太紧,所以前几天就开始地基,我们也不得不直接在现场。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昨天我就能看到你的风采。”

    昨天的风采?

    许疏桐问:“顾教授是您的堂哥?我怎么感觉您比他稳重一点?”

    顾老对许疏桐竖起大拇指:“果然是许老师!我从是爷爷带大的,少年老成!”

    两人的闲聊没能维持多久,很快就投入工作中。

    站在尘土飞扬的工地上,许疏桐完全没有她外表看起来的那样娇气,踩在土堆上,和大家一起讨论图纸的细节。

    午饭都是端着盆,吃着炊事班临时在工地旁边,搭建起来的灶台煮的大锅饭。

    军方负责人有些歉意地对刚洗完手,过来端饭的许疏桐:“许老师,条件艰苦,请原谅。”

    许疏桐奇怪地看着他:“这话为什么只对我一个人?顾老难道不应该比我更受照顾?”

    顾老立刻对许疏桐招手:“还是许老师公道,来,咱们坐这。”

    一张木板,两头分别搭在土堆的两边,坐上去平平整整,挺好。至少不用蹲着,或者站着吃饭。

    许疏桐坐下来之后,才有时间环顾四周,这个地方,坐落在山脚,风景不错。建成之后,应该是保密级别很高的单位,所以施工人员都是工兵,并没有用地方的施工队。

    她和顾老,是唯二的非军籍人员。

    顾老见缝插针地问:“许,来京城呆了两天,感觉怎么样?”

    许疏桐:“还行吧!”

    “京城其实就是冬天冷一点,可咱们有暖气呀!在这里工作其实挺好的,能遇到更多优秀的人。你呢?”

    许疏桐转过脸来看着顾老:“您还没死心呢?我就乐意呆在柳城。”

    顾老讪讪地:“你这孩子,你怎么这么直接,就不能拐弯拒绝我吗?”

    “干活已经够累的了,还要拐弯抹角地东拉西扯不正题,多累呀!”

    顾老有些好笑地:“那行吧,我也直接问一句,你不算换城市换工作,有没有算换丈夫?昨天,你一举成名,很多人都跟顾教授听你的情况。”

    许疏桐:“顾老,这话你跟祁正过吗?”

    顾老坦率地:“算是过吧,他他在追你,如果追不上,让你自己做决定。现在追上了?”

    许疏桐露出灿烂的笑容:“嗯,至少现在我没有看到比他长得好看的人。”

    顾老微微表示鄙视:“真没看出来,我们许老师是个俗人,以貌取人。”

    “对别人我才没有这样的要求,对另外一半就不一样了。一辈子这么短,让自己赏心悦目,有什么不好?”

    顾老没法反驳许疏桐的歪理,只能晚上回到工地附近驻军的招待所时,给堂哥回电话,“许老师没有离婚的算,你们谁都别惦记了!”

    许疏桐拿着钥匙,来到自己的房间,开门进去,发现自己带来的床单和枕套都被工作人员换好。她之前似乎也没有跟他们交代呀?

    招待所的条件当然不是很好,连卫生间都是公用,许疏桐算先歇一会,再去洗漱。

    刚刚坐下,房间门突然被人从外面开,许疏桐吓一跳,站了起来,结果却看到一张熟悉的俊脸,由远及近。

    刚刚洗完的祁正,抱着脸盆,脖子上搭着一条毛巾,只穿了一条裤子。

    看到许疏桐,他立刻把脸盆放到旁边,快步朝许疏桐走过来,“桐桐,惊喜吗?”

    许疏桐往他完美的人鱼线上摸了一圈,占够便宜后才:“祁团长,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祁正:“缘分呗!我想着,媳妇要好几天才回来,索性就来找好久没有见面的战友。这地方太偏僻,我又不可能当天来当天回,索性就在这住下。这不,正好看到工作人员拿着我媳妇儿的行李,我就知道你住这儿了。咱们夫妻,也不要浪费别人太多房间,所幸住一起。好不好?”

    长篇大论的鬼话!

    缘分才怪!

    他分明是跟过来的!

    从他出现在眼前这件事,许疏桐最深刻的体会就是——她家正正鬼点子多着哩,想要达到的目的,就能达成。

    还别,有祁正在这,许疏桐对公共浴室公共卫生间的排斥,瞬间少了许多。

    祁正:“桐桐,你去洗吧。我问过了,招待所现在也就住了三位女同志,现在时间不早了,她们应该已经洗好。”

    祁正把许疏桐洗漱用的东西全部都放到一个的脸盆里,再用袋子把许疏桐换洗的衣服装上,递给她,:“一会洗澡的时候,就把装衣服的袋子挂在旁边的钩子,洗漱盆拿到水龙头旁,两壶热水,一壶洗头,一壶洗澡。如果不够,我再去给你一壶。”

    事无巨细地交代完,祁正把许疏桐一直送到女浴室门口。

    等许疏桐洗完,回到房间擦头发,祁正又抱着许疏桐换洗的衣服去洗。

    顾老的衣服被旁边的战士抢过去,执意他洗,他有些不好意思地:“你这孩子,在家里,也是被父母疼爱的孩子,怎么能让你给我洗衣服呢?”

    战士比顾老还不好意思,他:“俺从记事起就洗衣服做饭,俺做惯了!”

    还真是,动作这么利索,确实做惯了。

    顾老很快注意到,另外一边也有一个身材比例很好的年轻人,赤着上身,动作娴熟地洗衣服。

    嗯?他洗的好像是女性的衣服!

    嚯!这年头,在家里洗衣服的男人应该不少,但是在这种公共场合,竟然毫不避讳,不怕被人“妻管严”的,还真不多。

    不是……这人看起来怎么这么眼熟呀?

    “祁正?”

    祁正转过脸来,看到顾老,非常淡定,“顾老,您好!”

    “你这是给许洗衣服?”

    现在洗衣房里所有人都知道顾老口中所的许是谁,所以听到这话,纷纷诧异又好奇地看向祁正。

    “对啊,不然还能给谁洗。”

    第二天工地上所有人都知道了,许老师已经结婚,而且是军嫂。

    祁正刚送媳妇出门去工地,就被人请到距离招待所没多远的办公室。

    “祁正,你可真有本事啊!连这地方你都能找过来。”

    祁正大大咧咧地坐在办公桌对面,:“首长,那天您给我家桐桐电话,您的声音我一听就听出来。我找到这,根本不费劲。”

    “知道你能干!知道你聪明!我就问一句,你什么时候走?你爸正满世界找你呢。”

    “我是来给桐桐做后勤的,她这边的工作什么时候结束,我什么时候走。”

    “你白天滚去市里,晚上再回来做洗衣服的后勤也一样!滚吧,陆指学院的车在楼下等着。”

    军校和地方大学不太一样,有的时候寒暑假有任务,就直接把寒暑假给取消了。

    得知有实战经验的祁正正在休假,领导们就趁机让他去给大四准备实习的学员讲讲课。

    如果是平时,祁正可能不会接这活,可现在不是住在人家的地盘上吗,只能同意。

    反正也就一周的时间,每周去一次,也不算耽误事。

    就这样,夫妻俩白天各忙各的,晚上回招待所,祁正给许疏桐带好吃的零食,洗完澡后还给她洗衣服。

    第四天的时候,顾老在洗衣房里看祁正又在给许疏桐洗衣服,已经见怪不怪的他对祁正:“祁正,明天下午我带许去市里参加一个会议,如果晚的话,我们就在市里住一晚,先跟你报备一下。”

    祁正问清楚明天他们开会的地方,就没有再什么。

    开会的地方位于接待外宾的酒店,来了之后,许疏桐才知道原来是国外民间团体的访问,团体成员里绝大多数是学者,这些学者也包含了城市规划方面的专家,顾老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跟外国同行交流。

    许疏桐来之前,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她今晚在这里竟然会遇到周晓舟和周春月母女俩。

    来到酒店的时候正好是晚饭的时间,大概是因为这几天在工地,跑来跑去,消耗得也快,来酒店后,顾老很快被请走,跟相关的国外同行愉快交流,许疏桐就直接去了自助餐,饱餐一顿。

    大概是为了照顾老外,自助餐区居然有可乐。

    来到这个世界,这还是她第一次喝到久违的快乐水,许疏桐一激动,多喝了两杯。

    不远处,周春月看到许疏桐毫不矜持地吃吃喝喝,心里就忍不住鄙视。哪来的乡下人,没见过吃的吗?

    其实从许疏桐进来的那一刻,周春月就已经注意到她,因为她长得太出众。

    刚刚和周晓舟分开之前,她还十分笃定地对周晓舟:“舟舟,今天晚上来这里的年轻女孩,你最好看!”

    窝在家里几天的周晓舟,终于等到翻身的机会。

    外事部门的领导通知她,今天有国外民间团体来交流,她可以去看一看,必要的时候充当翻译。

    因为不是什么正式的外交活动,周春月也以艺术界的头衔陪着周晓舟一起来看看。

    就在刚刚,有人把周晓舟叫过去,帮忙翻译。

    百无聊赖的周春月往门口一看,一眼就看到一个老头带着一个年轻的女孩进来。紧接着,老头被其他人叫走,女孩就直接去自助餐区吃吃喝喝。

    周春月在心里嘀咕:那老头看起来很面生,估计不是什么大人物,多半是哪个大学的穷酸教授,没准还是四年前刚从牛棚回来的人。所以带来的女孩,才会直接跑去吃东西,生怕便宜没占到的样子。

    许疏桐当然不知道自己吃个东西都能被人推测身世,食物摆在这里不就是被人吃的吗?

    刚刚把喝可乐的杯子放下,就有人上前和许疏桐攀谈。

    “请问你是不是许老师?”

    许疏桐:“我姓许。”

    “太好了!能够在这样的场合见到你!”

    通过这人的自我介绍,许疏桐很快就得知,他是顾教授的学生。他就像是粉丝见到偶像一般,向许疏桐讨教了一些问题。

    周春月从他们的对话中听明白,原来这个贪吃鬼居然就是那个让她的女儿沦为笑柄的罪魁祸首。

    许疏桐应付着热情的粉丝,根本不知道之前鄙视她的目光,变成了怨毒。

    酒店的会议室里,周晓舟给一位学者做过翻译后,立刻问旁边的领导:“处长,我下飞机去单位报到的时候,给我安排的岗位可不是刚才您介绍的那个。”

    刚刚领导把周晓舟介绍给别人的时候:“这位是我们外事部门翻译处的文职人员。”

    居然是文职人员,而不是翻译!

    处长脸上没什么表情地:“如果你对岗位工作有什么不满,可以明天回单位的时候再。”

    “为什么要明天再!我希望你现在就清楚!就因为我一次的工作失误,就否定我过去一年的工作吗?”

    过去几天,周晓舟一再强调,她那天是因为刚下飞机时差没倒过来,精神不好才会出现的失误。

    但是刚才,在旁边听她翻译,处长能找到好几处偏差。

    人家的明明是“我曾经去过那里”,她却翻译成“我不曾去过那里”,天差地别!

    处长招手,把秘书叫过来,声地对他交代一番。

    没过多少会儿,秘书再次返回时,带回来一个人。

    许疏桐进来看到周晓舟,也有些意外。

    周晓舟虽然脸上挂着微笑,眼神却怨毒得很明显。

    处长微笑着对许疏桐:“许老师,不好意思,占用你一点时间,我听你是海州大学今年刚毕业,并且并非外国语专业的学生,对吗?”

    听到这话,许疏桐已经基本猜测得到,这位处长把自己叫来是为什么。

    不就是让她来作对比,告诉周晓舟——你真的很差劲。

    周晓舟确实非常差劲!

    “是!我不是学外语的!”回答问题的同时,许疏桐把旁边的电视开。

    此时正好是七点几分,正好是国家台的新闻时间。

    许疏桐对周晓舟:“你能同时把新闻翻译出来吗?”

    周晓舟:“有什么不能的!”

    憋着一股气的周晓舟,努力地用最标准的英文翻译。

    前面两分钟,周晓舟翻译的还算顺利。

    “自三伏天以来,全国各地气温居高不下……”

    三伏天怎么翻译了?

    很快,周晓舟就卡壳儿了。

    “酷暑难当”,又应该怎么翻译?

    “火云如烧”,是什么意思了?

    周晓舟慌张不已,脑子乱作一团。

    她停顿下来后,许疏桐就接着把后面的新闻翻译下来,整整10分钟的时间,完全做到了同声传译。

    处长还有他的秘书都听呆了,这样的人才,难道不应该去外事部门吗?

    断许疏桐的,是气急败坏的周晓舟。

    周晓舟直接把电视关掉,瞪着许疏桐,咬牙切齿:“你是在羞辱我吗?你以为你是谁呀?”

    许疏桐露出气死人不偿命的微笑,“对呀,我就是在羞辱你!没那金刚钻别揽瓷器活。随便找个养老的岗位老老实实呆着不行吗?何必自取其辱!”

    就这种草包,也好意思和祁正有婚约,这不是侮辱人吗?

    你羞辱我家正正,我就羞辱你!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