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7 章
2020年4月19日, 北京
韦庆丰死了。
对于樊继昌来,这不奇怪,毕竟在“封印之地”,他眼瞧着对方呼出最后一口气;可“银獴队”全灭, 欣喜之余也令他有些意外。
年关那晚过于混乱, 自己和韦庆丰决斗两败俱伤,虽然靠骆镔留下的七宝莲叶保住命,依然受了重伤,若不是白把那迦引开去,和莫苒两人都活不成了。
事后白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太阳升起的时候,这位可怜的姑娘再也没能睁开眼睛,令经历过不少死亡的樊继昌黯然。
几天后传来消息,除了通过三道关卡的副队长大池等幸运儿, “银獴队”全军覆没。遇到什么海兽?还是泥鳅四脚蛇?樊继昌不是冷血动物,听到这个消息却松了口气,总算对老曹有了交待。
美中不足的是听郑一民安然无恙,不过只有一人, 又和本队没有深仇大恨,掀不起风浪。
虽然长长松口气,眉宇间的阴霾也逐渐散去,失去好友的莫苒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默默以泪洗面。
以往两个女生总是并肩跑,顺便带早餐回家, 如今莫苒孤孤单单,第二天就崴伤了脚,被区邻居扶回家。
温水清洗、冰敷、红花油按摩一番兵荒马乱,樊继昌心疼的很,把她抱回床上盖好被子,叮嘱好好休养,从书架取来几本书,才去锻炼了。
阴历十五之前没痊愈的话,就有些麻烦了,好在海兽都不在了,红褐藤蔓可以忽略,大不了朝城池边缘转移的时候慢一些,樊继昌默默盘算。
对于混迹“封印之地”的人们来,年初是幸福的。
大棒骨、乌骨鸡、蘑菇、白萝卜、香葱、红枣、枸杞分门别类被装进口袋,摊主笑模笑样:“大哥常来”,他应了,又指着黄澄澄的甜玉米:“多来两斤。”
像大多数进入“封印之地”的女生一样,莫苒瑜伽长跑搏击对练,和减肥二字早早分道扬镳。这种玉米鲜甜的很,莫苒很喜欢,连他也爱吃。
此间市场规模很大,干净整洁,鲜果蔬菜一应俱全,糖炒栗子韩式炸鸡。和大型超市没什么区别。去年樊继昌实地考察之后欣然签订购房合同,果然父母莫苒都很满意。
把两个大购物袋放进车里,樊继昌擦擦额上的汗,点起根烟抽两口。反光镜沾了鸟屎,用纸巾擦几下,随手翻翻微信。“碣石二队”几百条消息,叶霈开着骆驼的越野车从山姆会员店回来,除了堆积如山的零食蔬菜啤酒,还有一大束红红绿绿的鲜花,拍的照片很好看。猴子问,啥日子?其实也就是周末,叶霈强调:谷雨知道不?
关于二十四节气,樊继昌只记得住清明立春,夏至立冬,什么惊蛰春风就多了去了。收起手机,一对恩恩爱爱的情侣从车前走过,男孩子不知句什么,怀里抱着红玫瑰的女孩子满脸幸福,令他这路人看着都愉悦。
于是樊继昌拐个弯,把车停在花店门前。做为万年直男,樊继昌对鲜花的理解只停留在红玫瑰和菊花,前者追女生,后者祭奠死者,其他一概不知。店老板殷勤相待,您要点什么?他挠挠头,索性开手机,把群里图片开:照这个来。
于是回到家的时候,他抱着一大束红玫瑰、满天星、芍药、蔷薇和雏菊、桔梗,原本卧在床上的莫苒“啊”的一声,把《理智与情感》一抛,欢呼着扑上来,红肿成缝的眼睛弯弯的,“昌哥昌哥你真好,我好爱你~”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带花回家,感觉真好,樊继昌决定以后隔几天就买一次。把两只花瓶和剪刀拿进卧室,还不够摆放,于是樊继昌又从阳台捡矿泉水瓶和酒瓶回来,看着妻子高高兴兴修剪枝叶,按照颜色摆放、设计,有点像对待艺术品。
莫苒总是生机勃勃,再艰难的环境也不放弃希望,挣扎着活下去,这也是樊继昌最欣赏的地方。枕边满是纸巾,显然又哭了,安慰的话到了嘴边又收回去。关于白,莫苒只是自己相依为命的朋友,他也不好多问,具体什么遭遇,猜也能猜的出,希望可怜的姑娘安息吧。
诸多材料洗净放进高压锅,调好时间,又把蔬菜沙拉和三明治、煮好的玉米放到卧室,樊继昌这才抱抱莫苒,出门走了。
到达老曹别墅的时候,桃子已经到了,平举一根长杆,踩着水面上方木板走的很稳,像个杂技团的。
关于降龙杵,南北联盟把2012年和2019年人员统统拉出来,像过筛子一样逐项排除,得出结论,与同一个人走过两次“一线天”有关。
当事人骆镔这么分析: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三道关卡之中,“捉迷藏”在虚幻中和蛇化自己对战,类似迦楼罗对战摩睺罗伽,暂时放在一边;“闯宫”是降龙杵出处,也没什么可挖掘的,只有“一线天”最有可能。
别忘了,正西城楼地道入口,“一线天”起点有两尊迦楼罗雕像,长久以来,大家都理解成两人搭档通过,万一迦楼罗的意思是“走两回”呢?
仔细想想,挺坑爹的。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到了这个份上,哪怕只有微薄希望也要尝试,何况机会大得很?南北联盟约定,各队都出一个已经通过两道关卡的人重走“一线天”,即使有人牺牲,也能确保年关降龙杵万无一失。
其他队伍如何分配,樊继昌不知道,他自己是主动报的名。消息传出来,老秦很感动,新人们感激不已,就连对他视而不见的丁原野也微微动容。
毫无疑问,这位老队员一直对老曹的死耿耿于怀。樊继昌心知肚明,没有自己和莫苒,“银獴队”不会仇视本队,更不会伺机偷袭,不会引来人面蟒,老曹也不会死。如果老曹不死,等到年关叶霈一鼓作气拿下摩睺罗伽,也就和大伙同时脱离苦海了。
世间没有后悔药,何况莫苒的事,樊继昌从来不后悔。只是对于“碣石队”和老曹,他总是愧疚于心,难得这次有机会,索性豁出去,还了这个情分。
再也不欠大家,再也不欠老曹。
正好桃子没有合适搭档,两人联手,希望也更大一些,何况浮桥尽头那棵七宝莲,是当年第一个重复走过“一线天”的人才有,还是所有第二次踏上“一线天”的人都有?
必须试一试。如果是后者,估计不少人会冒险一搏。年关那天,一百多名通过三道关卡的好手为了降龙杵奋起一搏,离开“封印之地”的只有四十多个,伤亡太过惨重。如果多几棵七宝莲,能活下来的人会多得多。
冷不防一道水花溅到脸庞,蹲在池边的桃子哗啦哗啦洗手,“昌哥,想啥呢?”
衣裳湿了,樊继昌索性脱掉外衣,起赤膊:“还能想啥,也就那点事。怎么着,练了什么新招?”
桃子甩甩手,从池边拎起两把木制长剑,提过来一把,“栖霞派功夫牛逼的很,一招长河落日就够我练几年,还新招?来来来,比划两下,现在我就是靶子,师傅练完掌门练,骆驼还要练,个龟儿。”
提起幸福美满的生死兄弟,樊继昌羡慕而平静。“你师傅师公什么时候办事?”
“不是年底就是明年初。”桃子不停挽着剑花找手感,带着单身汉的失落絮絮叨叨:“五一骆驼父母去南昌,过俩月叶霈家里去西安,吃吃饭玩一圈,也就差不多了。掌门不乐意,叶霈妹儿也不着急,依着骆驼,早早进洞房,三年抱俩”
“三年抱俩”也是樊继昌父母的愿望。自从两人领证,两位老人家欣喜之余,对第三代的期待是可想而知的。上周母亲电话,不敢多问,转弯抹角,老家亲戚送的走地鸡,陪着红枣特别补,给苒苒炖着吃。
从印度归来的樊继昌只好把鸡拎回家。可能带了山鸡血缘,两只活鸡五颜六色,尾巴很长,莫苒两眼发亮地凑过去“好可爱啊~”不但不许杀,还养在阳台,天天米蔬菜的喂着。
到家时天都黑了,推门就听到“咕咕咕”声音。客厅灯光昏黄,新鲜的老虎菜和皮蛋豆腐、油汪汪的土豆炖牛腩,米饭盛在碗里。欧式餐具是莫苒挑的,什么牌子他没记住,总之很高档很华丽,喏,虽然菜肴都是外卖,依然被一大瓶鲜花装饰得格外温暖。
用独脚吭哧吭哧跳过来的莫苒欢欢喜喜搂住他脖子,指着厨房:“汤我端不动。”
先把她抱到餐椅,樊继昌洗洗手,这才把汤盛进海碗。汤黏黏的,没多放盐,放了萝卜和蘑菇,很香,两人喝了大半锅。
例行健身之后,他冲了个澡,本来想用盆接点热水,给莫苒洗把脸完事;爱干净的女生却不肯,把脸庞凑到他鼻端:“早出门了,身上都是土~”
于是他只好把人家抱进浴室,开热水,把地方让出来。望着面前柔软纤细的女孩子被白蒙蒙的水雾笼罩,樊继昌热血沸腾,可惜今天不是好时机:人家病了嘛。湿漉漉的莫苒一溜烟地缩进浴巾,像只被雨水湿的流浪猫似的哆里哆嗦“好冷”
晚间消遣是看网剧。风靡一时的《权力的游戏》看完了,猴子那个几百g硬盘的电影也翻过一遍,如今轮到国内剧。《士兵突击》《我的团长我的团》以及《潜伏》,看的津津有味。晚餐喝汤,其实不太饱,莫苒又吵着饿,于是两人排排坐,啃甜玉米。莫苒忽然哈哈大笑,“昌哥你好像仓鼠哦”
夜间给莫苒伤脚按摩一番,看着她沉沉睡着,樊继昌这才有几分睡意,有一搭没一搭翻手机。
像大多数老年人一样,刚学会用智能手机的父母热衷于在朋友圈转发保健信息,什么糖尿病绿豆糕拍照窍门,八竿子不着的还给他转发。樊继昌只好每天捧场点赞,表示收到。
他的手指忽然顿住:很少发朋友圈的桃子居然发了一个关于命运的帖子,点进去看,无非是些“天意如此,造化弄人,世事无常”的鸡汤语录,没什么意思。
桃子始终很纠结吧?若是跟着叶霈走过“一线天”,今年哪里还用折腾;可假如他安然无恙,用不着骆驼补缺,降龙杵还不知道在哪里。
进入“封印之地”的人们,自身也好同伴也吧,哪个没有扼腕叹息的经历呢?
就连樊继昌自己,也是有过遗憾的:去年年底,远在那格浦尔的樊继昌赫然在前方六、七米的地方发现迦楼罗身影,愣了千分之一秒钟,立刻疾扑过去。
被迦楼罗选中的是位当地人,站在车水马龙的路旁,背后有两辆toto车,一头黑牛两只黄狗,还有三个孩子正从右方跑过来--最后一人黑鳞覆面,嘴巴裂到耳畔,目露凶光,已经被摩睺罗伽附身了。
只要我抓到鸟人(迦楼罗确实很像鸟人)再幻境中倒另一个自己,“捉迷藏”这关就算过了,和猴子一样当年就通过三道关卡,南北联盟中也算相当难得。如果运气好,年关那天降龙杵出现,齐心合力把摩睺罗伽那条黑蛇做掉,我也能脱离苦海,就像2012年李文轩罗兴一样
电光石火瞬间,樊继昌脑海走马灯似的掠过无数信息,最后停留在一位瑟瑟发抖的女孩子身上:黑发湿漉漉滴着水,白皙脸庞格外动人,浅粉嘴唇如花瓣。
如果我走了,苒苒怎么办?“银獴队”躲在暗处,韦庆丰虎视眈眈,谁能护着她?铁的汉子略一迟疑,就此咫尺天涯:黑蛇蹭地窜到展翅欲飞的金翅鸟面前,狠狠咬住对方喉咙,那只勇敢的鸟儿哀鸣着满地翻滚,慢慢不动了。
一秒钟之后,冥冥中的神祗消失了,当地人好端端站在路边,奇怪地望他一眼;三个孩子嘻嘻哈哈跑开,只有一只白耳朵黄狗蔫头耷脑缩在墙角。
那是樊继昌第一次见到迦楼罗,当然不是最后一次,来日方长嘛。
如果那天我再快一步,拿下迦楼罗跟着叶霈骆驼,再也不用去“封印之地”了
樊继昌摇摇头,退出微信把手机放到枕边。没意义的事情,没必要多想,又不是没机会了。
侧头望去,新婚妻子睡得正香。白皙脸庞埋在鹅毛枕里,又浓又密的睫毛像两把扇子,红唇微张,不知涂了什么面霜,闻上去香香的。
樊继昌把脸贴过去,蹭蹭她刘海,心满意足的叹口气。
夜深了,他也慢慢沉入梦乡。
樊继昌,男,30岁,河北人,新婚燕尔,准备第二次踏上“一线天”
作者有话要: 不光骆驼对叶霈好,樊继昌也是情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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