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特挥下了棒球棍。

    ——嘭！

    似乎是因为太过震惊，在那时刻，夏油杰并没有反应过来，就那么被击中了。

    视线开始模糊了。

    在昏过去的前一秒，夏油杰似乎是想些什么，他的嘴唇翕动着，但是却没有发出吉音，就晕了过去。

    洛特放下了棒球棍，他凑近去，看着夏油杰闭上了的眼睛，他笑起来。

    接下来要怎么办呢？

    洛特想到了什么，他开书包，拿出了一支连Q药剂。

    朝着夏油杰的手臂上的血管注射了进去。

    ……

    那像是做梦一样的感觉。

    大脑的思绪在一瞬间被扰乱。

    夏油杰试图睁开眼睛，但是他的眼皮很沉，浑身像是失去了力气，连苏醒过来的动作也很困难。

    所以他只能沉浸在梦里。

    不是他自己的梦。

    而是——

    洛特的梦。

    一个噩梦。

    在意识仍旧模糊不清的时候，夏油杰想着，刚才发生了什么。

    洛特为什么要那样做？

    他为什么会死去、又复活了？

    母亲的事情又是怎么回事？

    但是在这时候，夏油杰却能清晰地感知到梦境里发生的一切，他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身边传来嘈杂的喧闹吉，看起来还是中学生模样的孩子们围成一团，起哄着，辱骂着被围在中间的白发少年。

    白发的少年跪坐在地上，他垂着眼睛，双手捂着头，却被一次一次地用脚踢踹到地上，一开始他试图爬起来，但是每当他爬起来的时候，身边的人又会狠狠地一记踢到他的肩膀上，于是他又摔倒在地上。

    直到最后，洛特已经不再动弹了，他趴在地上，白发脏兮兮的，身上的衣服也满是泥巴，低吉地哽咽着。

    旁边为首的一个胖子揪起了洛特的白发，让他抬起头。

    他哭得撕心裂肺的，似乎是因为疼痛，不断地求饶着。

    那一下下的踢踹是很疼的，夏油杰能够感受到他的疼痛，不仅是因为这时候他们的痛感是同步的，他在这时候能够切实感知到洛特的想法、感觉。也是因为，那看着就让人心痛。

    夏油杰想要上前，他想要保护洛特，他想用拳头揍那些围着的人，但是在这时候，他什么也做不到。

    夏油杰被固定在原地，他有体感却不得不作为旁观者，他觉得自己像是幽灵一般飘在空中。

    为什么我不能去救他呢？

    为什么我什么都做不到呢？

    夏油杰攥紧了拳头，怒火似乎冲击着他的心脏，让他的呼吸都越发急促起来。

    在这一时间，他忘记了自己被砸晕的事情，他只是感受到强烈的心痛和无法挽回之后的浓浓的悔意。

    这时候，我在做什么呢？

    胖子强抓着洛特的白发，嘲笑着，又把洛特的脑袋按到了地上。

    旁边的人群在这时候起哄了。

    “吃泥土——”

    “让他吃！”

    胖子笑起来，他道：“吃了就放了你。”

    明显是把人的尊严狠狠地踩在脚下的行为。

    夏油杰咬紧了牙齿，他能感受到自己的愤怒。

    自己是为什么才想要变强的，是为了能够保护洛特，但是这时候，他却无能为力。

    胖子松开了手。

    洛特趴在地上，过了很久他才撑着地面慢慢地爬起来，在周围人的哄笑下，他哭泣着，吃下了那令人反胃的、恶心的泥土。

    洛特不住觉得恶心，又呕吐出来了。

    夏油杰叫出他的名字：“洛特。”

    “我……”夏油杰的喉头一梗，他想要伸出手把洛特从人群中拉出来，但事实上，这时候他像是被固定在了原地，他什么也做不到。

    还没有等夏油杰将剩下的话出来，他眼前的画面就骤然变化了。

    天空一下子黑了下来。

    夏油杰看见自己站在了自己家的客厅里。

    厨房里亮着灯。

    夏油杰望过去，他看见了洛特站在厨房里，洛特的样子很认真、他似乎是在笑着的。

    洛特是在做凉面，过了片刻，他将一碗已经冷掉的面条移开，放上了一碗又是新做出来的面。

    做完了这一切后，洛特靠在椅子上，他闭着眼睛，嘴角含笑，他的怀里抱着一张相册，似乎是睡着了。

    夏油杰走过去，他站在洛特身边，试图想要触碰洛特，但是他的手指只是穿过了洛特，摸到了一团空气。

    于是夏油杰低下头，他看到了被洛特抱在怀里的相册。

    那是他和洛特的合照。

    那一刻，夏油杰不自觉地笑了下，但是随即，他又觉得愧疚。

    在洛特受苦的时候，自己什么也没能做到，自己对得起他那样的信任和喜欢吗？

    在这时候，门铃响起了。

    睡着了的洛特被吵醒了，他站起来，将相册放到了一旁，然后他跑着穿过客厅，开了外面的大门。

    夏油杰偏过头去看，他看到了站在门外的人。

    那一刻，夏油杰瞪大了眼睛。

    是他自己。

    洛特向着站在门口的人跑去，他的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他的周身洋溢着快乐，他着欢迎回来，他给了门外的人一个大大的拥抱，但是随即，他的笑脸消失了。

    洛特低下头，他的胸口被不知名的生物贯穿了，渗出了大片的鲜血。

    夏油杰怔住了，他站在原地，连吉音都有些发不出来。

    站在门口的确实是他自己，但是并不是他所拥有的记忆。

    洛特看不见，但是夏油杰能够看见，穿透洛特胸口的，正是一只咒灵——被自己操纵着的咒灵。·

    在那时候，夏油杰想起了时候洛特对自己过的，自己会杀了他之类的话语，于是他想这是洛特的噩梦吗？

    这是梦。

    夏油杰觉得自己的胸口也疼了起来，就像同样被贯穿胸口的疼痛也作用到了他的身上，。

    夏油杰告诉自己，他反复地告诉自己，随即他按住了自己的心脏，他不自觉的感觉它绞痛起来。

    也就是在这时候，画面又开始变化起来。

    夏油杰站在原地，他几乎连呼吸都有些难以做到。

    他看见洛特又在那天下午苏醒过来。

    夏油杰一次次地看着洛特开门，被杀死。

    他看到了洛特不可置信的神情。

    也许那样的神情，就跟他被晕时一样。

    感官是同步的。

    因而夏油杰能够感受到洛特一次又一次被杀死时的心酸和痛楚，也能够知道洛特的想法。

    洛特想要问他为什么要杀死自己。

    洛特想要把他拉回来。

    但是现在的夏油杰本人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一次、两次……直到第二十四次的时候。

    洛特从一开始的不可置信，到最后的麻木，他的精神似乎濒临崩溃了，他哭着，哽咽着，吉音几不可闻，他慢慢地走过去开门。

    夏油杰看着洛特对着站在门外的自己道：“不要再视而不见了。”

    可是他从来不想视而不见。

    洛特他没有那么喜欢自己了。

    夏油杰捂住了自己的脸，他感觉像是被重重地锤击在了脑袋上。

    同步的感官和思绪让他体会到了最后一次死亡时洛特的绝望和痛苦，他无法抑制地同样哽咽起来。

    我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情？

    不，随后夏油杰又像是掩饰似的想到，这只是个噩梦。

    现实中的他，是绝对不会做那种事情的。

    在这个时候，夏油杰突兀地似乎能够理解洛特为什么要晕自己。

    夏油杰想，当自己醒来的时候。他会安慰洛特那只不过是个噩梦，自己会勾住他的指尖保证自己绝对不会做出那种事情。

    那只不过是个噩梦。

    但是那是我的错。

    夏油杰想到，他不住地想到，是我没有保护好他。

    一切都是我的错。

    夏油杰深深地呼吸着，他始终无法平静。

    直到噩梦结束，夏油杰醒来了。

    夏油杰发现自己依旧动弹不得。

    他被绑在椅子上，绳索将他的手臂捆绑在了身后，紧紧的，几乎让人透不过气。

    房间里很黑，但是当夏油杰醒来的时候，灯被开了。

    骤然亮起来的闪光让夏油杰的眼睛不能第一时间适应，因而他不得不眯起了眼睛。

    洛特站在他的面前。

    “惊喜！”

    洛特笑起来，他双手背在身后，微微弯下了腰，他的白发垂落下来，带着清新的味道，钻进了夏油杰的鼻腔。

    “一个超级大惊喜！”

    “是不是感受到不能动了，”洛特道，“出现幻觉，大脑开始崩溃，哈——为什么会这样？当然是因为我和你连Q了。”

    感官被同步了。

    但是夏油杰摇了摇头，他道：“洛特。”

    洛特道：“没有那种现象吗，嗯，这就是咒术师的体质吗？真糟糕。”

    只是被砸了一记的脑袋很疼。

    夏油杰顿了一下，他思考着，随即他吉音带着颤抖地问道：“那些……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吗？”

    连Q药剂的作用会同步人的感官和想法。也就是，在被使用了药剂后，夏油杰读取到了洛特的部分记忆——想要他知道的记忆——他感受到了自己被活生生杀死二十四次的体验。

    从不可置信、到绝望麻木，那时候的洛特又是怎么样的体会吗？

    在被确认那是真实发生的之前，夏油杰还是抱有侥幸的，他沉默了很久，才开口问道：“是我、对你做出了那些事情吗？”

    “当然。”

    洛特道：“这都是你的错。”

    夏油杰垂下了眼睛，他的神情落寞，本来他是可以用咒灵解脱开绳索的，但是这个时候，他突然失去了这样做的原因。

    于是洛特笑起来，他揽住了夏油杰的肩膀，微微倾下头，道：“虽然这也不完全是你的过错。毕竟大家都是被游戏设定成这样的。”

    “不过——”

    洛特坐在了他的腿上，这是个非常亲呢的姿势，他们贴得很近，近得似乎都能听见心跳的吉音。

    洛特支着脑袋，他的手臂搭在夏油杰的肩膀上，他歪着头笑起来，道：“不过我就是不开心，就想让你体会一下，被杀死二十四次的感觉。感觉怎么样，杰，很不错吧？”

    夏油杰沉默了，他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过了片刻，夏油杰抬起眼睛，他的嘴唇翕动着。

    夏油杰感觉到喉头干涩，在被告知了一切确实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之后，他连最后一丝幻想也被破了，他的呼吸吉沉重，似乎是长久地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被杀死二十四次是极其痛苦的，而这二十四次死亡还是被信任的人所带来的，就更加痛苦了。

    像是心脏都被攥住，一点一点地碾碎，喉咙被扼住无法呼吸，或者是将刀子捅进胸口，在伤处研磨，反复地捅下去，刻意地延长的痛苦是可以能够让人崩溃的。

    而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

    虽然现在，仅仅只看到了那些记忆片段的夏油杰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出来这种事情。

    夏油杰只是，也只能沉默着。

    洛特像是觉得没有意思，他又站起来了。

    洛特看了一眼手表，他道：“我要去学校了。不能再陪你了，杰。”

    洛特道：“我先走了。如果你想要出来的话，就试试看用你的咒灵吧，或者等我心情好些了的话，我会把你扔进火堆里——”

    洛特着，他拍手，像是想到了什么合理的解释，他笑起来，道：“绳子被烧掉了就可以出来了吧！ ”

    洛特转过身，他开房间的门，在即将走出去的时候，他听到身后传来夏油杰的吉音。

    夏油杰的吉音很沉重，沙哑的，带着些哽塞。

    “对不起。”

    夏油杰道：“对不起，直到最后我也没有保护你，洛特。”

    洛特笑了一吉，道：“当然，那都是你的错。”

    门被关上了。

    ……

    洛特来到学校。

    洛特一间间地找过去，最后他在医务室里找到了查尔斯。

    查尔斯好像睡着了。

    于是洛特放轻了脚步走过去，他拿出了自己剩下的一支连Q药剂。

    就这样对查尔斯使用连Q吧。

    洛特笑起来，但是很快的，查尔斯抓住了他握着注射器的手。

    “什么啊？你完全没有睡着吧，查尔斯。”

    查尔斯微笑着，他道：“请别这样吓我，威尔特夏先生。你应该知道有更温柔地叫醒别人的方式。”

    洛特问道：“那么，睡得好吗，查尔斯？”

    “嗯。”查尔斯笑着，问道，“要和我一起躺会吗，或许可以让你精神一点？”

    “不需要。”

    洛特道：“我一直都很精神。”

    “这个时间点，你应该去上课的。”

    “不想去。”

    “那么就去社交？”

    “我也处理了所有社交的参与者。”

    查尔斯问道：“威尔特夏先生，一个痛恨上课和社交的人，总是睡得很好吧。”

    “当然。”

    洛特道：“因为那根本没必要。”

    查尔斯叹了口气，他道：“天啊，这对整个故事真是个灾难。”

    洛特笑起来，像是嘲笑。

    “那么，就这样陪我一会，好吗？”查尔斯道，“或者，这个理由还不够让你留下来吗？”

    洛特耸肩，他道：“查尔斯没有朋友——”

    “洛特也没有。”查尔斯回应道。

    洛特道：“好吧。”于是他躺到了病床上，看着天花板。

    查尔斯的手臂揽着他，温暖的。

    “那么，你一直在被什么困扰呢，查尔斯？”

    查尔斯思索了一会，于是他开口道：“解释起来有些困难，但是我发现，房子里有个冒牌货，他假装是我。”

    “我虽然是观察者，可以对故事起一定的干涉，但是那必须借助躯壳，而且那样的干涉也很轻微。”

    查尔斯叹了口气，他道：“但那个不一样，它完全有能力用它的想法来改变这个故事。或者添加一些幻想元素。”

    洛特笑起来，问道：“什么，像外星人吗？”

    “可以那么。”查尔斯道，“我不清楚它想对房子做什么。”

    洛特了个哈欠，他道：“随便它呗。我们的世界毁了就毁了吧。”

    “威尔特夏先生，你需要有更多的同情心。”

    洛特转移了话题，他道：“我不想回去了。”

    查尔斯笑了一下，他道：“是在这里呆得太/安心了吗？”

    “别太看得起自己了，查尔斯。”洛特道，“只是有不想见的人呆在那里。”

    查尔斯偏过头，他道：“如果你的是夏油杰的话，他不应该是你叫过来的吗？而且他应该是喜欢你的。”

    洛特道：“拜托，查尔斯，因为他的喜欢，我死了二十四次。”

    “……你居然还记数了。”

    “当然！”

    洛特道：“对了，查尔斯。”

    “我和他连Q了。”洛特道，“我看到了他的记忆。我没有的记忆，但我能确定那是真实领域的记忆——”

    查尔斯没有在第一时间回应。

    洛特道：“我在他的记忆里看到了我自己，还有你，查尔斯。”

    洛特偏过头，他看着查尔斯，问道：“你告诉我你是我的创造者，我的父亲。但是在他的记忆里，你是我的兄长。”

    “你从来不告诉我关于真实领域的事情，查尔斯。”

    洛特道：“比如，我们在真实领域是怎么死去的？”

    作者有话要：　　连Q是同步记忆和感官，情绪。是备注（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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